第89节

    司宪得知司天晴私下一直跟蒋翊偷偷来往,甚至珠胎暗结,又气又怒,把蒋翊痛骂一顿,当即要去找他算账。
    颜佑真拦住他,说:“事已至此,找他有什么用,你这样大张旗鼓的,传扬开来,还不是叫人看笑话。现在的问题是晴儿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孽障,自小聪明懂事识大体,谁知在这上头犯了糊涂!”
    司宪骂道:“都是姓蒋的不安好心,晴儿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儿家,如何禁得住他的甜言蜜语!也怪我,在晋原城一时心软,没有把这姓蒋的打出门去,才给了他可趁之机,这回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司宪拿着一瓶丹药去找司天晴,要她把孩子拿掉。
    司天晴无声流泪,一个劲地摇头。
    颜佑真握着她的手劝道:“听爹娘的话,蒋仲宣绝非良人,你还是跟他断了吧。长痛不如短痛,这丹药是你爹特地找人买的,服下后只有一点痛,就当生了一场病,别怕,娘会一直陪着你的。”
    司天晴扑在颜佑真怀里,哭得满脸是泪,可怜兮兮看着她:“娘,我不要,我不要!”
    颜佑真是女人,知道拿掉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不只是身体上的伤害,心理上更是一种摧残,终究是心疼女儿,抱着她唉声叹气。
    司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抱成一团的母女,硬起心肠说:“这个孩子必须拿掉,不然就是害了你一生。”倒出丹药,递给司天晴,逼她服下去。
    司天晴怔怔看着那颗丹药,忽然打了个寒颤,啪的一声打掉那颗丹药,并将之踩在脚下,碾成齑粉。
    司宪气得脸色铁青,作势要打她。
    司天晴也不躲避,木着脸站在那儿让他打。
    司宪颓然放下手,冷声道:“从现在起,你哪儿也不许去,一直在屋里待着,什么时候拿掉孩子什么时候出门。”拂袖而去。
    颜佑真摸了摸司天晴的头,叹道:“别怪你爹狠心,他都是为你好。以溟剑宗的野心,日后和灵飞派迟早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到时你夹在中间如何自处?还有蒋翊那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娘在背后道人长短,别说你爹不喜欢他,就是娘对他也生不出好感来,感觉他这个人像是带了个面具,叫人摸不清他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司天晴哽咽道:“他对别人怎样我不知道,对女儿却是真情实意,女儿不傻,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喜欢我的,幸运的是我也喜欢他。大家日常闲话,不总是感叹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吗,为何硬要拆散我们呢?”
    颜佑真听的直摇头,问她:“那你是要有情郎还是要爹娘?”
    司天晴默默流泪,低头不语。
    颜佑真拍了拍她说:“你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就别出去了,我会对外说你在闭关修炼。”亲手设下法阵,将她关在屋内,以防她偷跑出去见蒋翊。
    司天晴麻木地躺在床上,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往下流淌,彻夜未眠,哭得眼睛都肿了。
    第二天司宪又来了,这次他准备了好几粒丹药,决定恶人做到底,威逼她说:“你要是不把这个孽种拿掉,以后就别想重见天日!”
    司天晴表面温柔似水,内心实则自有主见,听司宪骂肚子里孩子是孽种,不由得激起了反叛之心,咬牙道:“我不,这是我的孩子,我要保护他!”推开司宪,掉头就往门外跑。
    司宪气急败坏追上去,见家中下人全都看稀奇似的看着他,这才记起身份,忙缓下脚步,吩咐下人:“拦住小姐,不许她出去!”
    司天晴刚跑到大门口,便被颜佑真捉了回来,其实她就算跑出了梧桐苑,也跑不出灵飞派。司天晴闹了这么一场,司家下人全都躲在一旁窃窃私语,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向疼爱女儿的家主夫人竟是要将她关起来。
    只要是正常人,都不能忍受失去自由,何况还要失去孩子,司天晴无法,只好买通伺候她的侍女,给蒋翊发了一封传讯符。
    蒋翊得知司宪竟然逼司天晴拿掉他的孩子,二话不说单枪匹马闯进了灵飞派,吓得值守山门的小弟子忙不迭跑来禀报顾衍。顾衍拦住蒋翊,见他沉着张脸,似乎来者不善,冷声问:“观尘君,你擅闯灵飞派,所为何事?”
    蒋翊对他行了一礼,客客气气说:“顾掌门,你放心,我这次来,不为公事,纯是个人私事,一时情急,还望海涵。”
    顾衍亦听说了司天晴被关的事,儿女私情,他不好插手,侧身让到一边。
    蒋翊径直来到梧桐苑,求见司宪。司宪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蒋翊,若不是因为他,家里也不会闹成这样,怒道:“他还敢来见我?来人,把他打出去,以后再不许登司家的门!”
    蒋翊这次来,根本没想过单凭言语就能打动司宪,也不客气,当即把司家护卫打的落花流水,硬闯进了梧桐苑,抓住一个侍女,问清楚司天晴在哪儿,径直来到房门前,祭出照青剑,硬生生把门口法阵破了。
    法阵一破,司天晴推开房门跑出来,一把抱住他,惊喜不已,“仲宣,你来了!”
    蒋翊心疼地看着她,“晴儿,你受委屈了!”
    司天晴听到他的安慰,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蒋翊拥着她便往外走。
    这时司宪和颜佑真赶到。司宪见到蒋翊竟然想带走司天晴,暴跳如雷,“竖子尔敢!”
    蒋翊朝两人行了个大礼,“司长老,夫人,在下对令嫒倾心已久,还望成全!”
    司宪脱口而出:“休想!”
    蒋翊根本不理他的拒绝,看向颜佑真说:“夫人,但凡是个男人,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没了,我先带走晴儿,回头再向二老请罪。”
    颜佑真哀叹一声,闹到这个地步,她早就心软妥协了,因此撇过头去,没有阻拦。
    司天晴心里想的是她先跟蒋翊走,回头等生下孩子,父母气消了,再回来便是,因此紧紧跟着蒋翊,决意要离开。
    司宪看着司天晴的目光既愤怒又伤心,指着蒋翊说:“你以为他是什么良人吗?你别被他巧言令色骗了,他跟景雍是同一类人,有其师必有其徒,都是野心勃勃自私自利之辈,你跟着他,绝没有好下场!”
    这时的司天晴如何听得进去,低着头不说话,攥着蒋翊的手一直没有放开,离去的态度十分坚决。
    司宪失望之极,撂下狠话说:“你今天要是敢离开这个门,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司天晴听父亲竟是要与她决裂,眼泪哗的一下流下来,甩开蒋翊的手,情不自禁喊了声:“爹!”
    司宪露出希冀的神情,朝她伸出手,“晴儿乖,随爹回去。”
    蒋翊神情紧张看着她,生怕她选择父母,放弃自己和孩子,双拳不知觉紧握,手心都出汗了。
    司天晴呆呆站在那里,良久未动,忽然朝司宪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爹娘,请恕女儿不孝!”捂着嘴泪流满面跑出了梧桐苑。
    司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来。
    蒋翊松了口气,忙追了上去。
    蒋翊大闹梧桐苑,将司天晴带走了,此事很快传遍整个灵飞派,大家私底下议论纷纷。钱佩忍不住给钟令仪发了个传讯符,说起此事,字里行间让她劝司天晴回来。钟令仪接到传讯符时,正在长洛城城主府做客,一时没顾得上拆阅。
    无双城被围,她想多筹措些丹药法器送过去,无奈自己一穷二白,重修太微宫都是到处东挪西凑,还只能修缮主殿,根本拿不出多余钱财。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好把主意打到长洛城城主朱全身上。钟理还在时,朱全就是上邺城城主,为人谨慎圆滑,后来太微宫覆灭,上邺城改名长洛城,他依然是长洛城城主,被人嘲讽两姓家奴也不在乎,稳稳坐着他的城主之位,并将长洛城打理的日益繁盛。
    钟令仪和景白找上门时,朱全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准没好事,面上却是客客气气把他们请进城主府,奉上灵果灵茶招待。不等钟令仪道明来意,他主动提起钟理,又说起长洛城的扶苏园,说自己每年牡丹花开时都去缅怀故人,以示自己不是背主忘恩之人。
    钟令仪说:“朱城主有心了。我记得小时候你来太微宫时,我还捉弄过你,觉得你帽子特别,故意把酒水洒在你身上,趁你整理仪容时,偷偷把帽子藏起来,玩够了才装作找到了,把帽子还给你。”
    朱全笑道:“我也记得这事,当时还纳闷,怎么好好的帽子突然不见了,今天算是解开谜题了,原来竟是钟姑娘从中捣鬼。”
    大家说起往事,彼此感觉拉近不少,钟令仪趁气氛正好,说:“朱城主,这次我不请自来,是因为重修太微宫手头紧凑,想请你接济一二。”
    这个理由甩出来,朱全若是还顾念旧主,就不得不帮这个忙,沉吟道:“不知钟姑娘要多少?”
    钟令仪随口道:“自然是多多益善,没有十万灵石,五万也可以。”
    朱全听到这个数目,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为难道:“钟姑娘,我只是管理着城主府,城主府灵石库又不是我的!”心里骂道十万灵石,真敢张口,城主府灵石库都不一定有十万灵石!
    钟令仪打量着眼前这座宽敞华丽的建筑说:“朱城主执掌城主府有四五十年了吧?想必私囊颇丰?人人都知道朱城主最擅理财,何必跟我这个毁家灭门之人哭穷呢!”
    朱全人老成精,无论钟令仪怎么说只肯出五千灵石,还哭丧着脸说是他全部家财了。
    钟令仪顾念旧情,不好翻脸,想到如今丹药法器涨价涨得厉害,五千灵石够买什么,不由得满心失望。
    景白祭出斩霜剑,坐在那里慢慢擦拭,淡淡说:“朱城主,我是溟剑宗弟子,你说我要是万一失手伤了你,极意观敢不敢找我算账?”
    朱全心都在滴血,最后掏了一万灵石,总算把这两尊瘟神送走了。
    钟令仪成功拿到灵石,出了城主府,这才有空拆阅钱佩的传讯符,看到司天晴竟然跟蒋翊走了,大吃一惊。
    第136章 父女决裂(下)
    离开长洛城城主府,钟令仪和景白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钟令仪看着手里的传讯符,为难道:“二师兄说我跟师姐关系好,让我劝她回来,我怎么劝啊?”
    景白摇头说:“蒋师兄和司姑娘两情相悦,即便你跟司姑娘亲如姐妹,这种感情之事又怎好干涉?蒋师兄不是没有担当的人,你这会儿棒打鸳鸯,日后他们俩成婚,你岂不是尴尬?还有钱有为要劝,让他自己去,为什么要你出这个头?”
    钟令仪想想也是,自己还是不插手的好,二师兄还是跟以前一样,贼精贼精的,说:“师姐是冲动了点儿,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叫司师伯硬是逼她拿掉孩子,她该多伤心啊!司师伯对师姐看着严厉,其实心里疼爱得很,等过段时间气消了,孩子出生了,他再不喜欢蒋仲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景白点头表示赞同,心里想的却是蒋师兄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前也没见他沉溺过儿女私情,不是忙着练剑就是处理门派事务,没想到一旦坠入情网,动作这么快,孩子都快有了。反观自己,认识阿如都二十多年了,连当街牵个手都要鼓足勇气,想到这里,一直盯着钟令仪的手看。
    钟令仪手里拿着一张空白传讯符,四处张望,不防被路人撞了一下。
    景白顺势牵住她的手,问她做什么。
    钟令仪说:“我想给师姐发个传讯符,问问她人在哪儿,近况如何,蒋仲宣对她好不好。”
    景白便说:“前边有个丹药铺,你不是要买丹药吗,咱们进去坐坐。”
    两人进了丹药铺,钟令仪问伙计要了纸笔,先把写给司天晴的传讯符发出去,才跟掌柜商谈起采买丹药一事,得知聚灵丹、养元丹又涨价了,气道:“以前聚灵丹一瓶只要十块灵石,现在竟然要十九块,掌柜的,你这样漫天要价,城主府的人就不管吗!”
    掌柜的忙说:“这位姑娘,你是不晓得现在的行情,丹药一天一个价,尤其是聚灵丹、养元丹这些常用丹药,你出去打听打听,别家聚灵丹都卖二十块一瓶,十九块是我给你的折扣价,你还叫贵,那这生意没法做了。”
    钟令仪皱眉,拿过一瓶养元丹,倒在手中查看。
    那掌柜的信誓旦旦说:“姑娘放心,我家丹药品质绝对有保证!”
    钟令仪看的摇头,这养元丹品质远不如傅铭炼制的,价格反倒翻了一番,感觉数量有些不对,数了数一瓶丹药竟然只有十颗,气道:“掌柜的,你这是短斤缺两!”一瓶丹药向来默认是十二颗。
    那掌柜丝毫没有被抓现形的尴尬,一脸坦然说:“现在都是这样,你去别处,一瓶也是十颗,品质还没我这儿的好呢。”钟令仪跟他好说歹说,那掌柜就是不肯降价,还说:“姑娘,你要是不买,转头就被别人买了。”一副完全不愁没生意的样子。
    钟令仪又去别的丹药铺看了,果然都是一瓶十颗丹药,品质方面一家比一家差,不由得唉声叹气,大骂奸商,心想要是傅铭还在就好了,她自己买材料炼丹能便宜许多,想到这里,心念一动,“小白,你说我能直接去找傅家买丹药吗?”这样就不用受中间这些奸商的盘剥了。傅铭所在的傅氏家族乃是中州最有名的炼丹世家,以她跟傅铭的那点交情,不知道能不能从傅家手里买到丹药。
    总价一万灵石的丹药,对别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对她来说是很大一笔金额,能省一点是一点,她决定跑一趟晋原城。
    长洛城到晋原城御剑飞行只要两个时辰,两人中午出发,太阳还没落山便到了晋原城。钟令仪先去丹药铺逛了一圈,聚灵丹十八块灵石,养元丹三十八块,不过一瓶都是十二颗,价格虽然涨了许多,好歹没有像长洛城做的那么过分。
    景白替她犯愁,“傅长平走了,你又不认识傅家其他人,一万灵石的生意对他们来说,连个零头都不算,咱们连傅家谁是管事的人都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钟令仪自有主意,笑道:“我怎么就不认识傅家其他人了?你忘了傅佳人了!”
    景白一愣,他完全没往女眷那方面想,笑道:“看来要去叨扰赵师弟了,顺带晚上就住他那儿。”
    当初傅铭替傅佳人出头要赵桓娶她,是钟令仪陪着傅佳人一起去的,两人虽说没什么交情,可这确实是一份人情,因此钟令仪上门求傅佳人帮忙时,傅佳人一口答应了。有傅佳人这个傅家人穿针引线,钟令仪如愿买到物美价廉的丹药,一瓶聚灵丹只要十四块灵石,品质极佳,甚至傅家管事知道她跟傅铭有旧,还肯另外赊给她五千灵石的丹药,反正太微宫就在那儿,她又跑不掉。
    钟令仪自是喜出望外,揣着总价一万五千灵石的丹药去找刘凝。
    刘凝这次却表示形势严峻,北关一路查的很严,极意观前两天刚被逮住一批弟子,溟剑宗一查,全是丹药法器这些违禁物资,人证物证俱在,极意观想赖都赖不掉,如今正想方设法捞人呢,暂时没有余力帮她的忙。
    钟令仪失望不已,问他现在怎么办。
    刘凝指点她说:“钟宫主,你这是当局者迷啊,你要是去北关,那可比我们极意观方便得多,溟剑宗的人都不敢查你。”
    钟令仪讶道:“刘长老,你这话说的奇怪,溟剑宗的人怎么就不敢查我了呢?”
    刘凝笑道:“有昭明君在,溟剑宗谁敢查你们?”
    钟令仪恍然大悟,又说了几句闲话,告辞离去。
    她是一个人偷偷来见刘凝的,景白没有同行,回去路上经过一家专卖男子服饰的铺子,她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进去挑了一双灵兽皮做的石青色盘云绣金线厚底靴。吃过晚饭,景白来找她,问她事情办好没,可还顺利,明天是不是该回太微宫了。
    钟令仪没答,而是指着桌上的靴子说:“小坏不是咬坏你的鞋吗,试试这个,看合不合脚,要是不合脚,明天还能拿去换。”
    景白这才看见鞋子,露出惊喜的表情,口里却说:“一双鞋子可不够,它还把我袜子咬破了呢。”
    钟令仪哼道:“你要是不喜欢,那就还给我。”
    景白忙抢在手里,笑道:“那我就勉强收下吧。”喜滋滋坐下试鞋,站起来走了两步,赞道:“不大不小,正合适。”复又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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