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钱佩浑身是血逃回城主府,消息很快传回了灵飞派。司宪带着人匆匆下山,围在林溪客栈门口,要求端木信放人。端木信自是不肯,理由是灵飞派弟子杀了颜宗行,颜家的人要溟剑宗主持公道。司宪惊呆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派胡言,颜宗行明明是死于你和颜宗梁之手,你竟然敢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这时颜宗梁忽然跳出来,大叫冤枉,“我大哥明明是灵飞派杀的,你们因为我们颜家不肯乖乖交出灵石法器,早就心生不满,不惜杀人立威,如今人赃俱获,还想贼喊捉贼!”说着放声痛哭:“大哥,你死得好冤啊!”
    颜宗梁乃是颜宗行亲弟,当着众人的面嚎啕大哭,伤心的直欲昏死过去,说的话又有理有据,凡是不明内里的人,自然是相信他多一些。司宪气得差点吐血,看着围观的人群,明白颜家这事须得谨慎处理,灵飞城除了颜家,还有其他世家,一个不好,便要弄的人人自危,这个时候可不能把大家逼的倒向溟剑宗。碰巧顾衍又不在,他本不是手段强硬之人,只能恨恨离去,另想他法。
    端木信大赞颜宗梁:“颜道友,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天赋,哭的我差点都信以为真了。”
    颜宗梁神情黯然,“大哥之死,我确实痛心不已。”
    端木信心里笑他猫哭老鼠假慈悲,面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放心,以后你就安心在这待着,看谁敢把你怎么样!”
    颜宗梁现在已经明白自己是在与虎谋皮,端木信根本就没安好心,可是已经上了贼船,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了。
    端木信假意安抚了一番颜宗梁,刚回到内室,一杯茶都没喝完,身边近侍跑来说:“公子,观尘君来了。”
    端木信皱眉,“蒋仲宣?他怎么会在灵飞城?”
    那近侍小声说:“他还带了一个人。”
    “谁?”
    “一位姑娘,穿着灵飞派弟子道袍。”
    端木信明白了,这是求情来了。
    司宪铩羽而归,司天晴立即跑去找蒋翊,虽然暂时救不出舒令仪,至少要看看她伤的怎么样。蒋翊为了赢得美人心,顾不得和端木家的龃龉,拉下脸面来见端木信,表示想见舒令仪一面。
    端木信和端木宁亲善,端木宁因为蒋翊现在还被关着,端木信对他自然没有好脸色,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蒋师弟,你是我溟剑宗弟子,竟然为了灵飞派的人张目,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蒋翊没想到端木信这般不客气,神情一僵,拱了拱手说:“先不论端木师兄这番作为是否妥当,舒姑娘就算是囚犯,人家也还让探监呢。”
    端木信啪的一声站起来,阴阳怪气说:“蒋师弟自从拿了星月魁首,被天下人尊为观尘君,真是声势大涨啊,连我这个师兄都不放在眼里,竟然置喙起我的办事能力!要不这样,灵飞城这些事全部交给蒋师弟来办,你想怎么做随你的意,就是放了那个姓舒的,别人也不敢多说一句!”
    蒋翊忍着气躬身行礼,“端木师兄误会了,我并没有插手此事的意思,此番前来,只是想看看舒姑娘是否无恙。”
    端木信冷哼道:“放心,死不了,我还不至于折磨一介女流之辈。”
    蒋翊看了眼失望的司天晴,低声下气说:“端木师兄,只是看一眼,还请通融。”
    端木信把袖子一甩,阴沉沉说:“蒋师弟,你这是不信我?怀疑我下了毒手?要不我现去就派人去把那个姓舒的金丹废了?”
    司天晴吓一跳,生怕激怒他当真废了舒令仪的金丹,忙拉住蒋翊说:“不用了不用了,小师妹没事就好,我这就回去。”
    两人出了林溪客栈,蒋翊一脸抱歉说:“实在对不住,没有帮到你,没想到端木师兄这么难讲话。”
    司天晴连连摇头,“是我为难你了,明知你跟端木信不对付,还硬逼着你来求他。”刚才蒋翊为了她低声下气的样子,看的她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感动。
    蒋翊安慰道:“放心,以我对端木师兄的了解,舒姑娘应无大碍。”
    司天晴忧心忡忡,“但愿如此。”
    舒令仪被关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杂物房里,门口设了禁制,外面有两个溟剑宗的弟子守着。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她可不想一直受制于人,还是得想法子逃出去才是,盯着门口的禁制发愁,决定冒一冒险——既然她出不去,那就让人进来好了。
    很快天黑了,廊檐下的灯笼一只只点亮。一个守门弟子提着食盒过来,抱怨灵飞城成天下雨,到处湿哒哒的不爽利。另一人附和,笑说自己住的屋子窗户上竟然长了蘑菇。两人坐在院子里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舒令仪用力拍着门,大声叫道:“喂,你们关了我一天了,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就让我在这儿干看着啊?”
    其中一人头也不回说:“修道之人,反正一时半会儿饿不死。”
    舒令仪气结,“哎,有你们这样虐待人的吗?我又不是犯人,好歹给口水喝啊。”
    那人懒得动弹,“你以为你是谁?还想让我给你端茶倒水?”
    另一人站起来,“算了,算了,端木师叔只是让我们看着她,又没有让我们苛待她,传出去咱们溟剑宗的名声也不好听。”提着一壶水,用腰牌打开门禁,送了进去。
    舒令仪靠在角落里,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劳烦你扶我一下。”
    那人见她脸色苍白,连站都站不起来,自是毫无防备走过去。舒令仪突然发难,一招火旋杀劈在他脑后,那人闷哼一声,正要大叫。舒令仪好歹是金丹修为,虽然受伤了,一身灵力仍在,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又给了他一下,这才彻底把他打晕,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高声尖叫:“啊,你怎么了?什么,菜里有毒?”
    另一人连忙冲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大惊:“冯师弟,你怎么了?”
    舒令仪手足无措说:“我刚才听到他说菜里有毒,你没事吧?”
    那人正要过来查看情况,听到这话,立即运转灵力检查自己有没有中毒。舒令仪故伎重施,趁他分心之际,出手将他制住,又扒下他的衣服腰牌,迅速换上,打开禁制,快步离开。
    舒令仪穿着溟剑宗弟子的道袍,趁着夜色顺利走出关押她的院子。远远见大门口守着好些人,脚步一转,又退回了后院,绕了一圈找到后门,眼看就要逃出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大晚上的,舒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舒令仪听出了是端木信,懊恼不已,转过身来,笑嘻嘻说:“我准备回灵飞派,端木道友要和我一起去吗?”
    端木信冷哼一声,“舒姑娘,我倒是小瞧了你。”
    舒令仪不管不顾,伸手去推门。
    端木信一道剑光劈了过去,差点劈在舒令仪身上,地上很快出现一条裂痕。舒令吓得脸色一白,不敢动弹。
    端木信冷冰冰说:“舒姑娘,我看你们灵飞派的人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我辣手摧花了!”
    半夜时分,端木信正在打坐,忽然察觉到外面灵力波动剧烈,猛地睁开眼睛。一个执事弟子狼狈地冲进来,喘着粗气说:“端木师叔,昭明君打进来了。”
    第68章 颠倒黑白(下)
    半夜时分,端木信正在打坐,忽然察觉到外面灵力波动剧烈,猛地睁开眼睛。一个执事弟子狼狈地冲进来,喘着粗气说:“端木师叔,昭明君打进来了。”
    端木信一脸惊愕,快步走出来,“这是为何?”
    “昭明君一来就问舒姑娘在哪儿,您不是吩咐严加看管,除了您谁都不许见她嘛,守门弟子拦了一拦,昭明君二话不说动起了手,已经往后院去了。”
    端木信不由得头疼,景白号称元婴以下第一人,剑法卓绝,一旦发起疯来,别说下面这些小弟子,便是自己都拦不住。
    舒令仪逃跑被抓,端木信为了惩戒她,给她戴上了锁灵链。这锁灵链是专门针对修士的刑具,戴上之后,灵力被锁,只要一动,哪怕只是喘息的稍微用点力,便如千万根钢针扎在身上,疼痛难忍。可是人怎么可能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呢,舒令仪刚开始还能发出惨叫,到了后来连叫都不敢叫了,犹如一具尸体,静静蜷缩在墙角,全身上下只剩眼珠还能转,心里把端木信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景白一脚踢开房门,见到躺在地上脸白如纸的舒令仪,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舒令仪听到动静抬头,她这一动,锁灵链立即发作,舒令仪被折磨的已经有了应对之法,眉头紧皱浑身僵硬,强忍着挨过这波疼痛,疼的满头满脸都是汗珠。景白看的心如刀绞,斩霜剑冲天而起,猛然发出一道紫光,将戴在她脚上的锁灵链一剑斩断。
    锁灵链一断,疼痛便消失了,舒令仪像是重新活了过来,颤抖着叫了一句:“昭明君。”
    景白连忙上前,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出了房门。
    这时端木信赶来了,本来还想阻止,看到眼神仿佛要吃人的景白,识相地让在一边,等他快离开时才说:“景师弟,你我俱是溟剑宗弟子,还当同心协力才是,可不能自己人打起来,让别人看了笑话。”他说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向景白解释,自己之所以才对舒令仪下此毒手,乃是为了溟剑宗,并无私心;二也是提醒景白,你也是溟剑宗弟子,岂能肆意妄为,坏了门派大计!
    景白自是听懂了,看着怀里虚弱不堪的舒令仪,咬牙说:“端木师兄,你滥用私刑,将一弱女子折磨成这样,也是我溟剑宗的门风吗?”
    端木信此举在其他人看来确实有些毒辣,不过他自己却是不以为意,当下撇了撇嘴,心想此女如此狡诈,我不把她锁起来,难道还要奉为上宾吗?
    因为端木信的警告,景白没有带舒令仪离开林溪客栈,而是要了间上房,一路抱着她来到房间。景白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施展灵力查看她伤势,又喂她服下一颗疗伤丹药。舒令仪缓过气来,精神好了些,嫌弃自己浑身脏兮兮的,一股的汗臭味,“昭明君,我想沐浴。”
    景白劝道:“你身体还没好,先忍一忍。”
    舒令仪却是一刻都忍不了,“不沐浴,毋宁死!”
    景白无语,见她态度坚决,只得扶着她去了客栈浴池。浴池是用法阵维持,只要嵌入灵石,便有源源不断的热水。浴池里水气氤氲,景白伸手探了探水温,见她脸色煞白,担心地说:“你这样有气无力的,万一沐浴的时候晕过去怎么办?”
    舒令仪看到满池清水,浑身都痒了起来,迫不及待解散头发,摇头说:“不会的,我才没那么娇弱。”说着笑了一下,“要是真晕了,那就睡一觉好了,放心,我水性很好,不会淹死的。”
    她这么一说,景白更担心了。
    舒令仪见他还不走,双手扯着腰间的腰带,作势要脱衣服,眼睛看着门外。
    景白只得出来,隔着门说:“那我在外面等着,你有事就叫我。”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话未说完,景白只听的砰的一声,想必是下水了。一开始还有哗哗的水声,过了一顿饭工夫,动静越来越小,最后竟是一点声息都不闻。景白敲了敲门,“阿如,还没洗好吗?你身子还弱着,别泡太久。”
    里面无人应答。
    景白心里一急,推开门闯了进去,只见舒令仪坐在浴池一角,脸上敷了一层白色的泥状物,见到他双目圆瞪,赶紧躲入水下,用手护着上半身,张着嘴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你干嘛!”
    景白赶紧背过身去,耳朵都红了,支吾着说:“我见你洗了许久,怕你出意外——”
    舒令仪气得咬牙切齿:“出去!”她哪有洗很久,连个面脂都没有敷完,都没开始洗发泡澡呢!
    景白只当别人都和他一样,洗个澡一顿饭工夫足矣,哪里知道女修沐浴起来竟然有这么多花样,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舒令仪才披散着头发从里面出来。
    刚出浴的舒令仪唇红齿白,肌肤吹弹可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清新诱人的味道,“昭明君,早说了让你回去,我沐浴很慢的。”
    景白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呆呆说:“反正我回去也没事。”
    舒令仪沐浴完神清气爽,有心思说笑了,凑近他闻了闻,嘻嘻笑道:“昭明君,你是不是也想沐浴啊?”
    景白花了一天两夜从东海赶来,不要说洗漱,就是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身上自然免不了有些味道,当即脸一红,“一路风尘,洗一洗也好。”
    舒令仪毕竟受了一番折磨,尚未痊愈,精神不济,打了个哈欠说:“我有些累了,先回去睡了,你慢慢洗吧。”
    景白沐浴的时候,想到舒令仪刚才就在这里,水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味道,联想到刚才推门时不小心看到的画面,这下不止脸红耳热,浑身上下都红了。
    第二天难得出了太阳,天气晴朗,气候温和,舒令仪脸色还有些苍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景白从端木信近侍手里拿回了她的储物袋。舒令仪一骨碌坐起来,“我要查一查,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灵石袋、缚仙网、各种丹药法器都在,唯一少的是封剑盒。正好这时端木信从廊檐下经过,舒令仪冲过去拦住他,“端木信,把封剑盒还给我!”
    端木信扫了她一眼,直接越过她走向景白,掏出封剑盒扔给他,“景师弟,本门重宝,怎能落于外人之手。”
    景白拱了拱手,“师兄教训的是。”一回手,又把封剑盒递给了舒令仪。
    端木信脸色一沉,这简直是明晃晃打他的脸。
    舒令仪见他吃瘪,自是心怀大畅,故意当着他的面把封剑盒收起来。景白忽然又说:“不过舒姑娘并不是外人,封剑盒乃是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端木师兄以后还当客气些才是。”
    舒令仪嘴唇微张,一脸震惊看着他——定情信物,她怎么不知道?
    昨晚景白这么一闹,但凡是个人都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端木信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大大方方毫不避讳承认了,神情复杂看了眼两人,得,这外人以后说不定要变成内人,他还是眼不见为净。
    景白语出惊人,自己却跟没事人似的,“院子里有风,你身体还没好,屋里躺着吧。”舒令仪晕晕乎乎跟着他回了房间。
    舒令仪出事的消息是蒋翊通知的景白,端木信可以拦住他,却不能不给景白面子,他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自然是为了司天晴。看在景白的份上,当司天晴再次上门时,端木信没有阻拦,司天晴顺利见到躺在床上养伤的舒令仪。
    舒令仪睡得迷迷糊糊,一睁眼见到司天晴,高兴不已,“师姐,你怎么来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司天晴黯然摇头。端木信和颜宗梁狼狈为奸,倒打一耙诬陷舒令仪杀了颜宗行,哪会轻易放她离开。如今颜宗行的妻儿日日跪在灵飞派山门外,要求灵飞派惩治凶手,还他们一个公道。此事闹的极大,城中不明真相的人都在指责灵飞派包庇凶手,群情汹涌,灵飞派近来可谓是焦头烂额,百口莫辩。
    舒令仪听的气愤不已,“端木信这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尤,若不是昭明君及时赶到,我就要被他折磨死了!”
    司天晴立即给她搭脉,一阵柔和的木系法术从身上流过,舒令仪立即觉得舒服了许多。司天晴拿出一瓶丹药,“你灵根受损,体虚气弱,这是复元丹,早晚一粒,最近莫要乱用灵力,注意调养。”
    舒令仪想起钱佩,当时他被端木信灵剑刺中,受伤不轻,忙问:“师姐,二师兄怎么样了,他的伤重吗?”
    “钱师弟没什么大碍,已经回了山上养伤。麻烦的是你,掌门师叔不在,大家一时也没好主意,正想方设法把你从端木信手里救出来,小师妹,你且忍耐几日。”
    舒令仪忙说:“不急不急,自从昭明君来了,我在这里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就连端木信都对我客客气气的,就是不能出门,有点无聊。”
    司天晴听的放下心来,“那就好,这次的事,真是要好好多谢昭明君。”
    舒令仪想到景白说的定情信物的话,脸色微红,支吾一声混过去,又问:“师父什么时候回来,还在西蜀吗?”
    “我爹已经通知了掌门师叔,想必这几天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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