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八月十五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崭然夜空之上,月亮像橄榄一般,月季花沉甸甸的。
    灯光落在地上,沈昼叶踩过楼前的石砖,夜风吹过她蓬松柔软的头发。
    她觉得自己不是很走得动路,便在家的楼前石阶上坐了下来——沈昼叶觉得十分委屈,将头靠在栏杆缝隙处。
    ……
    下一秒,沈昼叶看见门前的一团阴影里,出现了一个颀长,看上去却颇为窒息的身影——他从楼门口的物业楼黑影里出现,将手里的烟头摁灭,直冲沈昼叶而来。
    沈昼叶:“……?”
    “你怎么在这?”沈昼叶鼻尖儿还因为绝望泛着红,懵懵地问那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理亏也不饶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道:“这个问题现在和你没有关系,沈昼叶你怎么没回家?”
    沈昼叶看了看手里的一百块,心中悲情漾起,哀痛地回答:“我家没人,我妈妈出差了,我也没有钥匙。”
    “……”
    然后沈昼叶忍气吞声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没走,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身烟味,但你介不介意多借我两百块钱……”
    ……多借我两百块,让我去外面想办法开个房,要不然我真得露宿街头了。沈昼叶心想:我可真是太惨了,居然还得问他借钱,看他那表情,我总觉得他想给我借高利贷。
    ……像个放贷的。
    放贷的人脸笼罩在阴影里,烦躁地开口道:“——上车。”
    沈昼叶一愣:“……?啊?”
    “我让你上车。”
    陈啸之将烟盒一拢,塞进兜里。
    然后,还不待沈昼叶反应过来,陈啸之就将身上的外套脱了,往沈昼叶头上一按,把她裹在了外套里。
    “我让你出去开房?”
    他说:“——想都别想。你跟我回我家。”
    第90章 他的手心极其温暖,在沈昼……
    -
    夜深露重, 万物静谧。
    楼道一片漆黑,声控灯亮起时陈啸之恰好推开了门。
    黑暗中满屋尘灰的味道,沈昼叶被呛得咳嗽起来, 看着面前全然陌生的房子。迷茫地问陈啸之:“……你……搬家了?你家原来不是住在茶马南路吗?”
    陈啸之淡漠道:“……我搬出来了。”
    沈昼叶一愣:“……?和爸妈吵架?”
    “不是。”陈啸之漠然地说:“因为成年了, 该有个自己的空间了——再说, 我在国外也是自己住。”
    ……自己住?
    沈昼叶想起自己高中时刷到的,那些来自陈啸之的insta,照片里的金发碧眼的大胸姑娘和派对——她由衷地心想鬼信陈啸之你会独居,你也就是没浪断腿而已。
    然而这是不能说出来的。而且——
    沈昼叶朦朦胧胧地说:“……不过,你住的这边, 好像离我家挺近的。”
    陈啸之站在门边微一沉默, 没回应沈昼叶这句话。
    过了许久, 他淡漠地开口, 说:“不早了。我给你把客房收拾出来。”
    -
    ……怎么会不近呢。
    陈啸之辗转反侧地想。
    城市终究只有那么大,再大的怪物都市也只有有限的空间, 何况他们两个人都扎根于此, 陈啸之总是难以避免地听到她的消息,再逃避、再拒绝也没用。
    事实上——在过去的十年中,陈啸之其实仍然与她有着交集。
    他们的熟人圈子高度重合,生活圈子也扎着堆,连父母阿姨买东西常去的购物中心都相似,陈啸之上学时每年都会回国, 更是不止一次路过北大古老的校门。
    他每次路过时,都知道沈昼叶,一定在里面。
    ……他知道沈昼叶是如何升上高中的,笑得她在新的环境如何生活,听说过她在第二次竞赛中的表现, 知道她以怎样辉煌的姿态进入了大学——她的人生像是在气体中做着布朗运动的分子一样难以预测,却总会传进他的世界,像是阿伏伽德罗假说的唯一解。
    ——后来沈昼叶却变得无声无息。
    陈啸之躺在床上,想到过往怎么都睡不着,直熬到天都亮了。
    天光蒙蒙亮,他打着赤膊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倒了点水喝,路过他给沈昼叶收拾的客房时却听见里面有簌簌的,翻被子的声音。
    ……又认床了?
    陈啸之不愿意沈昼叶睡不好觉,轻轻地在客房门上敲了敲,低声问:“……你没睡着?”
    客房里轻轻地、柔软地,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晨光熹微,照亮了布满尘灰的地板。
    陈啸之那一瞬间,心尖都泛起了酸软之意。
    他一直不知道怎样的人生才能造就一个沈昼叶这样的柔软娇气,却又坚强至极的女孩——她像四月春花又像八月疾风骤雨,那么美,几乎是捏着他的命脉一般。
    吱呀一声,陈啸之将门推了开。
    室内,清晨阳光自阳台洒了进来。青白日辉中,沈昼叶蜷在床上,被子将她整个人都埋了起来,像个松松软软的蚕蛹,只露出一点绒绒的脑袋。
    陈啸之:“……”
    他走过去,打算哄沈昼叶睡觉——可刚在床边坐下,还没拍她后背呢,就对上了沈昼叶朦朦胧胧的眼睛。
    “……”
    阿十两颊烧得通红,一双眼里如雾似水,正难受地看着他。
    -
    陈啸之:“……”
    北大一院熙熙攘攘,门诊部挤得飞起,候诊区挤满了外地慕名而来的病人。娇气鬼发着高烧,裹着陈啸之的外套,虚虚弱弱地靠在外套主人的肩上。
    ……还难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啸之:“……”
    有人背着编织袋经过,陈啸之伸手按住沈昼叶的脑袋,不让她的头被碰到,就等在那。
    “来了老陈,久等,”一个声音朗声道:“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陈啸之一愣:“袁东?”
    那叫袁东的明显是个年轻医生,胸前仅挂着‘医师’二字,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是陈啸之的旧识。袁医生博士毕业刚开始工作不久,穿着件浅绿的手术服,头发拢在同色的帽子里。
    袁东摘下口罩,漫不经心道:“急诊有个大出血,来晚了,久等——怎么突然回国了,还有事找我?”
    陈啸之粗鲁地揉揉沈昼叶的脑袋,让她安稳睡觉,还把她身上的外套拽紧了点,毫无波澜地说:“这故事说来话长,您这泡手术室的恐怕没时间听,帮我看看这位。”
    袁东:“第一次见你带除了你妈之外的女的……这姑娘谁啊?”
    “我学生……”陈啸之别别扭扭地抱怨道:“前几天印尼海啸不是,在那边受凉感冒了,特娇弱一个人,也不是啥大病,你给她随便看看,开点儿药就行了。”
    袁东:“??开药能微信问我吗,你去药房买都行……我从急诊跑过来容易么?”
    陈啸之嘲他:“我总不能把你们主任叫出来看感冒吧?”
    “……”袁东说:“你他妈真是绝了。”
    陈啸之说:“随便开点儿就行了。”
    袁东怼道:“随便开点?你对专业人士就这态度?你让学画画的人随便给你画点儿画试试,看看对方能不能戳死你——”
    袁医生话音未落。
    “您高数怎么过的?”陈啸之开口道。
    袁东:“……”
    “袁医生您医用物理怎么过的?”陈博士恶毒地逼问:“卫生统计怎么过的?吃水不忘挖井人,你是要戳死谁?”
    “……,”袁东脸上写满痛苦,朝后一让:“陈教授,您请进。”
    -
    治疗室里安静不少,隔绝了外面嘈杂的声音。
    袁东充满敷衍,将听诊器往耳沿一戳,拿起耳温枪,漫不经心地开口:“头发撩下,先测体温。”
    陈啸之细致地撩起沈昼叶的头发,露出她烧得绯红的耳朵,安抚地捏捏耳根。
    “没事啊。”陈啸之揉揉沈昼叶的耳朵,敷衍地说:“……一会儿就好了。”
    袁东嘲道:“……陈啸之,你确定这真是你学生……”
    他还没说完下半句‘不是你女朋友’,就僵在了那。
    沈昼叶高烧不退,浑身无力,几乎任人摆布,连耳根都烧成了红色,泪眼朦胧的,模糊地看向袁东,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袁医生难以置信地说:“…………草?”
    陈啸之一愣。
    袁东道:“……沈师妹?你怎么……”
    上午十点钟的太阳光辉灿烂,沈昼叶看见熟人,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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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的话我可能给开点药就算了。”
    袁东将就诊卡捏了起来,听诊器对折塞进兜里,严肃地对陈啸之道:“……师妹得去做个胃镜,再查个血常规。”
    陈啸之声音都在发抖:“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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