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林云栖回眸一笑:“姑母别急,我这就把表哥给你打下来。”
    “别!”
    只见林云栖一个旋身,也飞上房顶,单足一点,便立在了檐角一颗兽脊上,那镀了琉璃的瓦片本是极轻脆的,却丝毫没有崩裂迹象,足见云栖轻功在霍璟之上。
    看得底下人又是一阵抽气,有紧张,更有赞叹。
    霍璟因奔跑而消耗太多体力,强忍才不至于露出狼狈相。
    林云栖扔了武器,冷冷道:“我累了,不陪你玩了,自己下去吧,留你个体面。”
    “凭你也配?现在早不是你们林家的时候了。”
    “怎么说。”
    “我父亲是陛下亲封大统领,掌管满城武装,我祖父和叔父也皆有封号,羽翼纵贯朝廷内外。林太爷虽说是泰斗,但这些年你们林家自甘堕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举目望去,也仅有你姐林风眠,因和亲之事得到公主封号,如果她不回来,那就永远是公主,我也会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只可惜她回来了。这么说吧,今日事,闹大了对你们林家无宜,到陛下面前,他老人家也绝对不会顾念林老太爷的半分情分。”
    说完,就这么看着他。霍璟是紧张的,他更感到好笑,竟然与一个少年谈判。
    短暂的几瞬,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便是少年,也该明白其中厉害的,他想。
    半晌后,林云栖终于开口。
    他变声不久,嗓音沙哑之中还夹杂着些微稚气,然而讲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霍璟,今日你有三不该,”他道,
    “一不该,毁了我祖母寿宴,虽然她老人家不在乎。”
    “二不该,纵容你母亲毁我二姐声誉。”
    “三不该,”林云栖顿了顿,“长了一张臭嘴却没让你娘给你缝起来!”
    霍璟眉心一突,对方话音未落,做了纵踢的动作,他赶紧闭目,只觉瓦片从四面八方朝自己而来,直击要害。
    “啊!”
    “不好!璟儿!”
    随着一声闷哼,霍璟落地,林怀柔哭着跑来:“璟儿!璟儿!你怎么样!这个小兔崽子竟敢这样对你,我不会放过他!”
    终于有宾客按捺不住,说了句公道话:“方才你儿子打人家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林怀柔顾不上和她斗嘴,一心扑在儿子身上,霍璟全身剧痛,抬眼望去,林云栖竟从容地在屋顶坐了下来,嘴里不知何时,还叼了根蒲草。
    他真不该,与一个少年谈判。
    少年人眼里,只有快意恩仇。
    林怀柔哭闹着令家丁去请太医,又令人将儿子抬至里屋歇着,末了指着屋顶道:“小崽子我饶不了你!”
    林风眠混在人群之中,心境却有那么一瞬间,超脱人群之外。
    她想,前世,林云栖,我弟,那可是梁齐第一高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点存稿的,接过点了发表,所以这就是今天晚上九点那篇,晚上不更了呜呜呜。
    第11章 丹书铁券
    林云栖与霍璟的事情告了一段落,可林风眠内心仍是不安的。
    这可以帮祖母躲避后来的灾祸吗?
    “云栖,还不下来。”
    孟澜终于发话了,声音中既没有愠怒,也没有因孙子刚刚赢下一局而沾沾自喜。
    林云栖老老实实从屋顶下来,来到她面前,颇有一些犯下大错的羞赧:
    “祖母,孙儿不该背着您偷习武艺,孙儿知错了。”
    孟澜长叹一声:“你错不在习武,而是失信。”
    “如今正值纷乱之际,哪个男儿不想学得一身好功夫,保家卫国,不仅仅是你,募兵途中,亦有数不清的俊逸儒流。但你不该在你祖父床前应下绝不学武,又跑去学武。你既一心学武,当初便不该允诺。大丈夫敏而好学可喜,孔武有力亦可喜,但最重要的,即是守诺。”
    云栖被祖母教训得愈发惭愧:“您罚孙儿吧。”
    孟澜只道:“去你祖父和父亲灵前跪着吧,待你大哥回来再做计较。”
    林风眠整个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好像,与前世轨迹,越来越近了。
    云栖应了声要下去,却听堂中有人轻咳,乃是自从进到这屋就一直没有出声的二叔林怀柄。
    林怀柄乃是原二房林志的长子,近十载,林家三位老太爷先后故去,林风眠的父亲林怀恪与大伯林怀忠早逝,林怀柄于是一下子成为整个林氏最年长的男子,如今刚逾五十,老成持重,深藏不露。
    京师认得的,不认得的,都习惯称呼他声林二爷。
    咳完了,喝了口茶,林二爷道:“看样子大公子回来还需些时日,老夫人不必急着责罚晚辈,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未必是坏事。不过提及大伯与表兄的灵位,做弟弟的一直想来祭拜,无奈近来久病缠身,没有机会,择日不如撞日,不知道老太太方便不方便。”
    林风眠眉头一挑,来了。
    孟澜满含探究看过来,却正与林怀柄的眼神撞了,林怀柄不动声色移开眼睛,看向一旁的林怀芝。
    “二哥说得正是,小侄记得剑阁就设在宗祠前头,不如一起吧?”
    “是了,算算日子,也该为祖先的宝剑拭灰了。”
    听到这里,林风眠心头一颤,难道是…
    所谓祭拜先人是假,参观剑阁才是真?!
    所有人都知道,林家剑阁内不但供奉着先人们的宝剑,还放着…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林怀柄与林怀恪都还是一派寻常模样,可是林怀柔那跃跃欲试眼神骗不了人。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猜错了!
    这些人的目标本就在剑阁,更准确说,在剑阁中那件不可或缺、不能出错的宝物。
    丹书铁卷。
    那是惠帝在位时为奖赏林息英勇救驾所赐,是镇宅之宝,更是多少林家人无上的荣耀。
    如此一切就说得通了,先人是非无法刺激祖母发病,但是后人安危,可以。
    丹书铁卷丝毫残损,林家满门获罪。
    听到有机会得见御赐之物,已有年轻的宾客整理起仪表妆容了。
    对林风眠而言,剑阁是龙潭虎穴,等着祖母的不知道是什么。
    但若在此时拒绝林怀柄与林怀芝的提议,需要足够且有力的理由。
    果然,孟澜道:“未尝不可,诸位随我来吧。”
    林风眠有些急了,喊道:“老夫人。”
    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好奇看过来,孟澜打断她:“你也来,跟紧了。”
    剑阁内的宝剑多得数不胜数,有些价值连城,也有些极普通,甚至断掉仅剩下剑柄。
    有多少剑,就有多少林氏先辈于沙场、任上献出生命。
    战场的情形比想象中恶劣,许多人死后连尸身都找不到,将士们便将他生前的剑带回家乡,送还家人。
    “常言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眼下的剑阵,何尝不是无字的墓碑。
    当然,最受瞩目的还是立在正中的一方供桌,以及其上的丹书铁卷。
    “云栖,你去。”
    孟澜示意,一众林姓子孙开始整理衣冠,自觉列在老夫人身后,准备行大礼,宾客则自找跪处,待天子之物示人。
    林云栖走到供桌前,无比熟练得体地打开锦盒,接下来身形一顿。林风眠跪在角落,眼睛一刹不动地观察着前头,见林云栖的神色,暗道不好。
    孟澜道:“云栖,怎么了?”
    林云栖面色苍白,看了一眼众人,若搪塞过去,待有心人揭出怕是欺君之罪,僵硬道:“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林怀柔急道,“你这孩子说清楚啊。”
    “丹书铁卷、不见了。”
    孟澜登时双目一黑,所幸林云栖飞奔过来,否则必定晕倒在地。
    在场人已经吓傻了,先皇赐的东西,说丢就丢了?林家这回算是走到头了。
    林风眠已压制不住满腔怒气,丹书铁卷被这些人弄没了,祖母如何受得,林家如何受得,他们又岂能独善其身?!
    因早做了一些准备,当下她拉住夏薇:“你去叫守门的别放走任何人,再把昨天夜里当值的叫来。”
    “姑娘,可怎么办啊,”饶是夏薇这个府里头的得力丫头,此时也被吓坏了,“奴婢害怕。”
    “先按我说得做,走一步看一步,这块玉佩你拿着,府里头的老人都认得。”
    见夏薇走了,林怀柔给林怀芝使眼色,林怀芝小声道:“看好一老一小即可,剩下的人不足为虑。”
    夏薇来到府前,守门的起先担心封府这事太大,不敢执行,赶巧被孟澜派出去请人的王管家回来,他父亲老王管家想赶着吉时给老主人贺寿,也跟了来。
    老王管家认得夏薇手中玉佩乃林风眠所有,简短地听了来龙去脉,微一合计,道:“我一个拿回卖身契的人,说话不代表谁,获罪也由我一力承担,我来吧。”
    走到守门面前,下令道:“和门。”
    老管家的影响还是在的,就见大门‘咚’地一声,死死和上。
    前头已闹翻了天。
    “老夫人您说说,怎么办!”
    “是啊,这丢得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怎么就丢了呢?”林怀柔急道,“陛下知道定要下罪,我们一家老小都要被连累,可怜璟儿刚刚得到兵部赏识,二哥家的麒儿麟儿也才成亲不久。”
    “说这些干什么!”林怀柄掷地有声道,“老夫人,有句话要说在前头,御赐宝物一直是由您来保管,我与三弟从始至终就没有插手过,是也不是?”
    孟澜轻轻转动拐杖,冷声道:“说的是,这军功自来就与你们无关。”
    林怀柄脸色微变,林云栖讥笑:“二伯三伯好涵养,人命关天之际,不寻失物倒是先问起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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