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二姐姐苏如微也是太太的亲女,苏如蓉的嫡姐,早几年已经嫁入了安国公府。这位二姐姐因为比她们大几岁,平日在家时也没有什么往来。
    苏如蓉边说着已经将一个锦盒打开,拿出一根精美的簪子递给苏如晚,“快看看喜欢吗?这是二姐姐专门送给你的。母亲还说了,等过些日子你好了,就让你去二姐姐那边散散心。反正二姐姐在公国府里也寂寞,有个姐妹陪伴是再好不过了。”
    苏如晚却在见到那簪子那一刻露出惊恐之色。
    在那血色一般的噩梦之中,她死在产床上时,头上就带着这根簪子。
    苏如蓉见她不接,只当她是害羞,便直接将那簪子放在她的枕边,“五妹妹,你好好歇息,我便不打扰了。”
    苏如晚在苏如蓉离开后看着枕边的簪子,就如同见到了毒蛇一般。
    她痛苦的抱住头。
    很多凌乱的画面不停的在脑中闪现,就好像那一幕曾经发生过一般。
    在那些画面中,她接下了这根簪子,还对四姐姐二姐姐十分感激。
    再后来,便是噩梦的开始。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难不成梦里这些事情将来会发生吗?
    她连二姐夫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会去主动引诱。
    这些年她一直安分听话,只盼着将来能配个寻常人家,根本没想过给人做妾室。
    梦里面,她去求了老太太,求了太太,求了姨娘,没有人相信她,也没有人帮她,她就被一台小轿抬进了国公府的二房。
    她死后,被一铺盖卷了尸体给扔去了乱葬岗。
    苏如晚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她害怕,她不想落得这么个下场。
    第二章 出了侯府这个门,从此她便是沈……
    苏如晚翻来覆去不敢入睡,心中忧虑过重,直到三日后病情稍微好转,才能够下床走动。
    在杏儿的搀扶下,苏如晚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额头上还围了一圈白色细布。她微微蹙眉,将那细布取下,这才看到那日磕到的伤口。
    这伤口拇指指甲般大小,像一个月牙形状,已经开始结痂了。伤口的周围还残留着淤青,打眼看去还是有点吓人。
    杏儿拿着药膏轻轻地帮苏如晚上药,眼睛红了一圈。
    苏如晚伸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轻声道:“我都没喊疼,你怎么看起来要哭了。”
    杏儿瘪了瘪嘴,“奴婢是替姑娘疼。六姑娘伤了人,竟然也不来赔礼道歉。还是四姑娘人好,不仅来探望姑娘,还时不时差人送东西过来。”
    杏儿说得正起劲,将四姑娘送过来的东西一一列举出来,苏如晚出声说:“杏儿,你将这些东西都整理好,一件都不要拿出来使用。”
    杏儿不解,她都准备找出两匹绸缎给姑娘做新衣裳呢。
    苏如晚并未多做解释。
    老太太为了侯府姑娘们的名声,未将她的身世外传,杏儿她们都不知情。
    当四姑娘苏如蓉再次来看望苏如晚时,苏如晚让杏儿那些名贵的药材绸缎首饰都拿了出来。
    苏如蓉表情惊讶,“五妹妹这是为何?”
    苏如晚让丫鬟先退下,对苏如蓉说道:“四姐姐的好意如晚心领了。只是这些东西如晚以后用不上了,放在这里也只是积灰。”
    苏如蓉正猜测苏如晚究竟何意时,只听到她说:“这些年蒙受侯府照顾,如晚也该归家了。”
    苏如蓉觉得她是不是脑子被撞坏了,不敢置信的道:“难不成你要回那农家去?”
    苏如晚含笑点了点头。
    苏如蓉心中还是不愿相信有人过惯了锦绣日子会愿意去乡下过苦日子,她只当苏如晚是在逞强,她道:“五妹妹,你何必如此倔强呢,留在侯府总比回那乡下过苦日子强?若是想要对那户农家好,多给些银两便是了。”
    苏如晚摇了摇头,“可是四姐姐,那才是我的家。”
    苏如蓉几次被堵住话,有些恼了,她言语急促说:“如晚,别怪姐姐没提醒你。你可还记得玉桃?她那父母乡下种地勉强过日子,兄长又好赌掏空了家中积蓄,便将她们姐妹一个个卖掉。玉桃还算幸运卖到了侯府为奴,可她姐姐便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长得比玉桃更有姿色却被卖到了那肮脏地方。那些农家人,要是家里没银子,卖儿卖女可是常有的事情。”
    苏如蓉站了起来,拍了拍苏如晚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一些,“不过你也别怕,想来你的亲生父母也不是这种人。侯府也不会看着你被欺负的。”
    不像是安慰,倒像是恐吓。
    苏如蓉以为会看到苏如晚畏怯退缩的模样,没想到苏如晚浅浅一笑:“多谢四姐姐关心,有侯府在,我自然是不怕的。”
    苏如蓉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自己的那点心思仿佛被看穿了一样。
    她脸色一沉,起身拂袖离去。
    苏如晚看着她匆匆地步伐,这位四姐姐终究还是没绷住,生气了。
    苏如晚看着桌上那一堆原封不动的礼品,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再犹豫了。
    虽然她对那户人家很陌生,可从之前刘妈妈的言语中,听到他们会时常会去给那个夭折的孩子扫墓,想来也是一户善良的人家。
    即使没有做那个噩梦,她内心之中也很想见一见自己的亲人。
    ……
    苏如晚以往一来到福安堂便会局促不安,生怕说错做错。
    可这一次,她的内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侯府老夫人黄氏本以为苏如晚是过来谢恩的,是为了感激她愿意让她这个假千金继续留在侯府。
    可当苏如晚说完来意后,黄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黄氏身子微微朝前倾,语气兀的冷了下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如晚给黄氏行了大礼,“老太太,如晚感谢侯府的养育之恩。可我毕竟不是侯府的血脉,留下来也会遭人诟病。我也无颜面对长辈和姐妹们。既然我是那农家的女儿,便回到自己该回去的地方,兴许这才是我的归宿。”
    黄氏只觉得这个丫头不识好歹,她抬起眼皮看过去:“放着好好的侯府小姐不做,要回那乡下做农女?苏如晚,你可想清楚了?”
    苏如晚毫不迟疑:“想清楚了,请老太太成全。”
    黄氏握着手里的佛珠转了转,“好,既然想清楚了,我也不强求。你去罢!”
    苏如晚离开后,黄氏身边的嬷嬷问道:“老太太,您真让五姑娘就这么回去了?”
    黄氏笑了笑,语气不以为然的说:“这年轻姑娘没受过苦,让她回那农家过过那苦日子,就会想起侯府的好了。那时候则会更加听话了。”
    黄氏吩咐道:“对外头便说就说五姑娘病情加重了,将于明日送到庄子上休养。她的身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等她在那农家过不下去了,念起了侯府的好,想要回来,那她便是病好了。”
    虽说只是一个庶女,可侯府白白养了十五年,这么浪费了可不好。尤其是她听到宫里透出来要给摄政王选正妃侧妃的事情,更是忧心忡忡。若是三年前,京中贵女们个个都争着想嫁,可如今摄政王性情大变残暴嗜杀,躲都来不及,谁又舍得将闺女嫁进去。
    ……
    五姑娘要被送到庄子上的消息很快传开,侯府的几个主子自然也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所谓家丑不外扬,侯府姨娘为了争宠混淆侯府血脉,弄了个假千金出来,若是传出去,侯府那几个还未出嫁的姑娘在亲事上可就难了。
    第二日,苏如晚换上旧衣,头上只别了一朵嫩黄色的绢花,十分的素净。
    平日里她常用的饰物都一一的摘了下来,放在妆台上。
    院子里十分的安静,伺候的丫鬟都被遣走了,来送她回乡的钱嬷嬷在前面引路。
    在经过悦心小院时,苏如晚在门前停住脚步,她知道,周姨娘被禁足在里面。
    她停住脚步,站在门前说道:“姨娘,谢谢你多年照顾之恩。”
    说完苏如晚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出了侯府这个门,从此她便是沈如晚了。
    ……
    然而此时被禁足在院内的周姨娘,并没有如外人想象的跪在佛像前忏悔。
    她倚靠在暖塌上,身边的大丫鬟冬恵帮她捶着腿。
    冬恵往外头看了一眼,道:“姨娘,五姑娘走了。”
    周姨娘轻笑一声,“早就该走了,占着我儿的身份,白白享受了这十五年的富贵,便宜她了。若是早知道会被人发觉,我就不该留下她。”
    周姨娘不想再提起这事转而问道,“今儿早上珍儿是不是又在闹脾气?”
    冬恵点了点头,“六姑娘是想您了。”
    周姨娘说:“挑个细心的人去珍儿身边好好照顾。如今少了一个替珍儿当枪使的人,太太那边少不得会给珍儿委屈受。”
    “姨娘放心,早就安排好人了。”冬恵说完又将一盅刚炖好的燕窝盛上来。
    周姨娘喝了一口,又说道:“哲哥儿在前院也让人盯着,可不能出什么事。若不是当初我又及时怀上了珍姐儿和哲哥儿这对龙凤胎,那可真就让太太那边得逞了。如今偌大的侯府,就就我生了一个儿子,老太太顾念祖孙情,断不会做的太绝。对了,将我刚刚绣好的荷包给侯爷送过去,就说我日日垂泪想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其他小贱人钻了空子。”
    “是,姨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办妥。”
    ……
    太阳渐渐落山了,秀水村的村民背着篓子,扛着锄头路过村口时,见到沈家老太太和沈家二郎站在村口,还拴着一辆骡车在槐树后面。
    有熟识的村民汉子喊道:“沈大娘,二郎你们怎么还没回去啊。”
    沈家二郎笑着回道:“我陪着阿嬷在等妹子呢。”
    村民们疑惑了,这沈家只有三个小子,哪里来的妹子?难不成是老太太娘家来亲戚了吗?
    不过这会大伙都赶着回去吃晚饭,没有再多问,乐呵呵的打了招呼各自回家去。
    沈老太太双手拢在袖口里,跺了跺脚,伸长了脖子往唯一一条通往镇上的路上远望。
    沈二郎说道:“阿嬷,起风了,要不你先回吧,我在这里等妹子。”
    沈老太太面无表情摇头,问道:“二郎,那天送信来的人是说了今日会到对吧?”
    沈二郎飞快地点头,“是呢是呢,那日您和娘都问了好几遍了。”
    沈老太太斜了他一眼,“这天气还不算冷我受得住。再说你一个男的在这里等她,别把她吓着了。”
    沈二郎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不满的说:“阿嬷,我长得没那么丑吧。怎么会吓着妹子呢。”
    沈老太太皱了皱眉,拍了他一巴掌,“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过了一会她叹一口气,“等会啊,你先别一口妹子妹子的叫。她在那富贵窝里待了十几年,如今回到这村里面,也不知道会不会怪我们。”
    沈二郎走到沈老太太身边,抓了抓头发,“成,我听您的。不过,她是我们的亲妹妹,至亲骨肉,肯定不会怪我们的。”
    沈老太太瞪他,“你懂什么啊。她之前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如今……”
    正说着一辆青帐马车在村路的尽头缓缓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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