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容央支吾:“还行吧。”
    褚怿道:“这两日少走动,消肿后便好了。”
    容央嗯一声。
    帐中陷入沉默,褚怿一条胳膊往脑后放,容央望着被烛光照得昏红的重纱叠帐走神。
    不知静了多久,容央道:“你爹爹有纳妾吗?”
    褚怿似有点意外她突然问这个,一怔后方道:“没有。”
    容央转头看过来,昏暗里双眸清亮:“你爹爹是忠义侯,就只娶一个?”
    褚怿淡声:“娶那么多干什么?”
    容央:“侯府不是缺子嗣?”
    褚怿:“长房有我一个,够了。”
    容央:“……”
    “那是你爹娘相爱,不然,你庶出的兄弟姊妹不知有多少。”容央哼哼,转念想起他常年佩戴的那块玉佩,越发肯定自己的观点。
    玉佩原是忠义侯褚泰送给云氏的定情之物,刻字“悦卿”,是传情达意,后来给褚怿取名定字,更是足见情意之坚。
    褚悦卿
    那不就是褚泰悦于卿之意?
    心中蓦然有歆羡之感蔓延,容央默默抑住,道:“其实,我爹爹也是很爱嬢嬢的,只是……”
    只是,他到底是一国之君。
    一国之君,就必须先是君王,后是丈夫,再往后才是父亲。
    他必须要把后嗣看得跟社稷一样重,必须要和并不知心知意的女人同衾共枕,生儿育女。
    官家如今有多少个孩子呢?
    在大鄞,他并不算瓜瓞绵绵的君王,但如今也前后和不知多少位娘子生育过八位皇子,十一位帝姬。
    他的头几个孩子甚至都不是和齐皇后生的,大皇子是做王爷时身边的侍妾所出,大帝姬的母亲是他登基后第一位侍寝的周娘子,至于其他的……
    容央怅然,脑海里浮过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孔,都不耐烦逐一去数了。
    那么多的孩子,那么的母亲,却只有一位父亲。而这位父亲,又必须先是君王,先是丈夫,最后才是父亲。
    他做父亲时,还能有多少精力,倾注多少爱?分摊下来后,每一个孩子又能得到多少温暖和关怀?
    母亲们为得丈夫的垂怜明争暗斗,孩子们为得父亲的疼爱,何尝不也是绞尽脑汁。
    被偏爱的要被不被偏爱的妒恨,被重视的要被不被重视的根除。各人有各人的悲欢,怎样的阴谋诡计都自有一套说辞。
    尔虞我诈,波云诡谲;你来我往,口蜜腹剑。
    皇家要天下的家庭和睦融洽,可皇家,大概是天下最不和睦、最不融洽、最不像家的家了。
    “在想什么?”
    褚怿不知何时侧躺了过来,声音低低的,但有一种绵长坚定的温暖。
    容央的心动了动,由衷答:“我在想,以后,我想要一个不一样的家。”
    褚怿蹙眉,在被衾里把她的小手找到,握住,容央扭过头来跟他对视,长夜寂静,他们的对视也深长,寂静。
    “会有的。”
    褚怿亲上去,先亲她的眼睛,然后往下,亲她的脸颊。
    容央闭上双眼,在黑暗中感受他轻而细密的亲吻,最后找到他的唇,和他一起触碰,辗转,然后探寻,侵占。
    床帐里窸窣声起伏,两人抱在一起,动情深吻,缠缠绵绵,分分合合,最后,情动的热化作细汗,蒙在额头,蒙在鼻尖。
    褚怿眸深如海,把咫尺间的人看着,再低头去吻时,倾身压覆下来。
    容央抱紧他,回应他,寝衣被他剥去,一条腿被他挤开。
    褚怿去扣她的手,去抚她的脸,吻得温柔又性感,虔诚又热烈。容央抵不住,腿下意识往前一抻,撞上他,疼得抽了口气。
    褚怿的唇停下。
    容央眉心蹙着,被亲得微肿的唇翕动,褚怿眼神炙热,胸贴在她胸上起伏片刻,起身去检查她的脚踝。
    “没事。”容央作势抽回。
    褚怿看着那伤,绷着脸,放回去后,躺回原位。
    容央蓦然一阵失落。
    “睡吧。”褚怿哑着声道。
    容央默默不答。
    今日在马车上时,他已经很越轨地亲过她,她喜欢他亲她,喜欢他脱自己的衣服,摸自己的身体。
    她也知道他很喜欢。
    如果不是脚崴,如果不是她喊了疼,他刚刚一定不会停下。
    容央有点感动,也有点懊恼,侧过身去抱他。
    褚怿紧闭的眼睫动了动,没拒绝,容央把滚烫的脸颊往他肩膀贴去,小手顺势往下。
    隔着薄薄的亵衣,她摸到他身体上的痕迹,不知道是怎样的一条疤痕。
    容央便又难受起来,想象那些锋利的箭镞刀剑穿入他身体的场景,心脏一下一下地抽疼。
    莹白无瑕的手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抚摸着,安慰着,却不知,于被抚摸、安慰的人而言,实在是一种煎熬和惩罚。
    褚怿一把抓住她,往最底下放。
    容央一凛,听到他充满警告意味的声音:“睡不睡?”
    掌心底下是前所未遇的陌生和坚硬,容央的心脏在胸口嘭嘭地撞动,屏息片刻后,小手慢慢握拢。
    褚怿的下颌线一瞬间紧绷。
    容央定定看着他的侧脸,咬住唇,小手试探着动起来。
    “咕咚”一声,他喉结像石头滚入一大片水中,容央一边惊愕,一边用力,额心渗出细密的汗。
    褚怿一条长腿慢慢屈起来。
    他拿开她的手,往里面放。
    长夜如水,大聒一日的蝉声终于消歇,风静谧,月静谧,一室旖旎的烛光也无声无息。
    只有帐中动荡,有人躺着,有人坐起来,坐着的被躺着的揽住往下,剪影重重,叠满帐幔。
    ※
    守夜的雪青听得吩咐后,把干净的热水提进内室里来,退下后,褚怿坐在床边,给容央洗手。
    容央靠着床柱,红着小脸细细端详他,烛光里,他的脸也绯红。
    如果贴上去,一定还是烫的吧?
    就像刚刚最后那一下时,他拿脸颊贴着她脸颊喘息时那样。
    突然又想到另一事,容央小声求证:“像你刚刚那样,如果真来,我是不是会很疼?”
    褚怿给她擦手的动作微顿:“头一回会有点。”
    容央眨眼:“那往后呢?”
    褚怿:“……”
    褚怿看她一眼,容央忙收场:“算啦,你也不知道。”
    褚怿:“……”
    “先睡。”
    褚怿给她擦洗完,留话后,径自把水桶提了,合衣往外,回来时,换了身干净的亵衣。
    容央躺在帐里,朝他笑。
    褚怿躺上去,一把把人搂入怀里。
    “妖精。”
    ※
    缀锦阁中,一对璧人相拥入睡,朝凤阁帐内的那一位却正孤枕难眠。
    吕皇后撑着床榻坐起来,撩开帐幔唤来剪彤,再次询问:“官家还没有回来?”
    剪彤似没想到皇后竟还醒着,歉疚地答:“官家刚刚差人来传了话,明德殿内还有些政事着急处理,让娘娘不必等他,奴婢那会儿看娘娘帐中无声,还以为是睡熟了,故而不曾禀报……”
    吕皇后示意她不必多解释,满心装着官家今夜的形态,越想心里越七上八下。
    在明德殿外撞上时,官家口称是心里烦闷,要去外边散散心,可那会儿除崔全海以外,他身后明明还跟着个雪青。
    是雪青面圣完后顺道回缀锦阁,还是……
    吕皇后心头突跳,想起巧佩在雁池溺亡一事,蓦地凛声道:“去把灵玉叫来。”
    剪彤一愣:“娘娘,眼下不早了,且六姐刚没了巧佩,灵玉想必正在劝着,这时候,当真要去叫吗?”
    吕皇后坚持道:“要去,越快越好。”
    剪彤劝不住,只能听令,往外吩咐守夜的内侍快快去跑一趟。
    不多时,前去传人的内侍只身一个匆匆回来,在外间给剪彤回话。
    剪彤听罢,眉头一皱,肃着脸入内禀道:“娘娘,半个时辰前,灵玉……就被官家叫去明德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家都在讨论贤懿,我也来聊聊吧。
    主要是两位公主的前尘往事。
    在吕氏没有被官家注意到以前,贤懿和她母亲一样,也是后宫里很不起眼的一根小草。后来,吕氏因为关心呵护容央,慢慢被官家看到,她也得以比其他孩子多地接触官家。
    但是那时候,贤懿已经不算小了。
    童年对一个人性格的塑造还是很深刻的,因为小时候没有亲近过,所以哪怕后来有了亲近的机会,也还是胆怯小心,畏手畏脚。官家不喜欢这种拘谨。官家喜欢容央那样的,率真,烂漫,灵动,天然。有一点小脾气,但又知道在该收敛的时候收敛。这些被爱的点,一小部分是天生的,一大部分是官家和齐皇后乃至周围的人爱出来的。这是容央的幸运。这些幸运在客观上剥夺了贤懿的父爱,一次次对贤懿的内心造成了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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