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叶少甫听见这话,又结合梦中的情形,垂眸想了半晌,梦中他没护住夫人和孩子,让他们早早殒命。
这次他定要护住他们一生顺遂。
叶少甫瞥一眼玉荷,小声吩咐道:“端饭菜来,我要吃饭,再去把药端来。”
他不能倒下,他要找到夫人,要守护她,也要守护他们的孩子,绝不能让梦中的事成真。
“属下去端饭菜。”林奇听见这话面上一喜,转身出去。
林枫嘱咐玉荷煎药。管家得知叶少甫想开了,也放心不少,让人给宫里递了帖子,告知皇上一声。
叶少甫吃了饭,喝了药,把人赶出去,说自己要休息,让人不要打扰。
林奇和临风不敢松懈,退至门外守着,还不放心,竖起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林枫林奇不知道,在他们关门的那一刻,叶少甫推开窗户,运用轻功离开,对于府中的暗卫,他了如指掌,很轻易便避开暗卫,出了景王府。
傍晚掌灯时分,厨房的人来报说饭菜好了,林奇敲了敲门,朝里面喊道:“爷,晚膳摆在哪里。”
房内没有回应,林奇又问了一遍,依然没有回应,林枫觉得不对劲,推门进去,房内哪有叶少甫的影子。
林奇跑到窗边,对着外面喊一声:“爷,您怎么不让人省心呢!”
这声音中掺杂着几分无奈。
第87章
叶少甫来至沈府,去了沈颜沫的院子。昏暗中他站在廊下,那个位置是沈颜沫经常站的。
院子静悄悄的,平日除了婆子丫鬟进来打扫,使院子保持干净,等待着女主人的回归外,再无其他人进来了,这与往日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往日,几个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沈颜沫坐在廊檐下,或看医术,或整理账本,时不时看着几个孩子嬉闹,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好似昨日发生的一般。哪会像现在,院中无人,除了几声虫鸣,再无其他声音,让本就沉寂的院子透着几分孤独,正如叶少甫此时的心情。
所有人都走了,唯独留他自己。
他在院中站了半晌,推开门却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朝房内望去。
房内到处是沈颜沫的影子,娇羞笑着的样子,嗔怪皱眉的样子,训斥孩子们的样子,认真看书的样子,手指拨拉算盘珠专注的样子,差点晃花了叶少甫的眼,他怔怔的眼眸迸射出几分惊喜,情不自禁喊道:“夫人,你回来了?”
话落,房内无人回应他的话,定神看去,屋内一片漆黑,哪里有沈颜沫的影子,刚才的人是他幻想出来的。
叶少甫抹黑走进屋内,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抬眸看向对面,那个位置也是沈颜沫常坐的。如今空空如也,他的心也空了,跟着沈颜沫走了。
他在沈府躲清静,丝毫不知景王府发生的事。
林奇和林枫发现叶少甫不见了,出动全府的人出来寻他,就差把京都翻过个来了。找了一夜,仍不见叶少甫的踪影,无法只能无报官,让官府帮着寻找,这期间惊动了武昌侯府,顾少逸怕叶少甫出事,派人出来寻找。
就连楼千重和于大人也出来帮忙了。金娘子也担忧,怕叶少甫出事,带着两个儿子出来找人。
过了午时,一群人仍没找到叶少甫。大家也都累了,一起去了卿月楼,一则吃点饭菜补充体力,二则商量一下对策,大家都想想,叶少甫能去哪里。
他们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甚至连皇宫都找了,叶少甫不在宫里。
金娘子端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一个地方,开口询问:“你们谁去沈府找了?”
众人相互对视,同时摇头。
温庭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朝外,口内喊着:“王爷定然在沈府,夫人走了,院子还在,王爷是重情重义之人,定是想念夫人,去了沈府。”
玉荷跟在温庭身后,很赞同他的说法:“王爷定在沈府。”
京都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均不见王爷的影子,除了沈府,他还能去哪里?
果然在沈府找到了叶少甫,叶少甫坐在廊檐下,呆愣看向远处,陷入深思,不知在想什么。
众人找到他时,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夫人你回来了,真好。”随后又昏了过去。
林奇林枫何时见过这样的叶少甫,眼睛酸酸涩涩的,仰头眨巴眨巴眼,将涌出的泪水逼回去,把叶少甫架了回去。
金娘子心有不忍,望着叶少甫悲伤的背影摇头叹息:“明明是一对璧人,为何到了这个地步。”
秋风萧瑟,树木凋零,枯黄的叶子在风中打了卷,恋恋不舍落在地上,本来就显得萧条的树林,此刻竟有些凄凉。
几辆马车缓缓驶来,车轱辘轧在枯枝败叶上,发出簌簌和喀嚓声,又伴随着车轱辘特有的吱扭声。
马车内,刘妈妈坐在沈颜沫一旁,欲言又止地看着沈颜沫。
沈颜沫知道刘妈妈有话说,缓缓开口:“您想说什么,尽管说,我听着呢。”
“夫人真打算去燕国?”这几日刘妈妈一直担心这个问题,那些个护卫都是燕国人,耀哥儿和荣哥儿是燕国的皇子,此去燕国为了争夺储位,那个位置岂是好争的,那是铺满荆棘的血路,是人的血肉和白骨堆起来。
沈颜沫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见车旁有侍卫跟着,对刘妈妈摇了摇:“咱们别无选择。”
她何尝不知燕国去不得,在京都别无选择,出了京都选择权就在她手中了,她不想去燕国,不想孩子涉险,谁也不能勉强她。
就算去燕国也不是现在,也要等耀哥儿再大些,萧怀瑾看似与世无争,谁知会不会被权势迷花了眼,让耀哥儿回去,打着清君侧的名字,将燕国皇后赶下台,让耀哥儿当一个傀儡皇帝,到那时,他们就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家宰割了。
刘妈妈见沈颜沫谨慎小心,知道她忌惮外面的人。不再问这个问题,又换了一个:“夫人不想嫁给景王,当初不答应他的求婚便是,为何在成婚当天离开,这不是打景王的脸吗,若景王一怒之下找夫人的麻烦,咱们该如何是好。”
“他不会。”沈颜沫垂眸想了半晌,把誉哥儿和傲哥儿的身世说了,惊得刘妈妈合不拢嘴:“怎么会,当初可是在侯府,夫人哪有机会见外男,还是名声显赫的景王?”
“事实就是如此。”话落沈颜沫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虽然出自顾少逸之口,她却深信不疑,那晚的药香骗不了人,这绝不是吃几日药就能拥有的。
“所以夫人才当众拒婚,为了报复景王?”
“你就当我任性一次吧。”梦中的恨,如今的爱,在那一刻都随风而去,以后他们再无瓜葛。
“若王爷找来该如何?”叶少甫对夫人的爱,她们几人看在眼中,王爷又是执拗的性子,等了夫人五年,他们还孕育两个孩子,刘妈妈认为,叶少甫不会轻易放手。找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沈颜沫不发一言,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找来该如何,是继续逃避,还是再次拒绝。她不回扬州,就是避免叶少甫找到。
“到时候再说吧。”沈颜沫给了一个模棱两口的答案。
“夫人如今该去哪里?”说这话时,刘妈妈压低了声音,唯恐外面的人听到。
沈颜沫拿起刘妈妈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几个字。刘妈妈眸中放光,这样也好,相信在那里没人敢欺负他们。
沈颜沫要去的地方是幽州。两年前她行商时,无意间救了幽州沈家家主沈林鹏。当时沈林鹏被人刺杀,中了箭,箭上有毒,性命攸关,幸亏遇见了沈颜沫,不然命不久矣。
他与沈颜沫相谈甚欢,又知沈颜沫也姓沈,便认沈颜沫当义妹。他是幽州都督,也算是幽州的土皇帝。
分别之际,沈林鹏跟沈颜沫保证,让沈颜沫得空去幽州,他定热情款待,在幽州地界任沈颜沫横着走,无人敢欺辱,这话不乏玩笑的成分,可他对沈颜沫的兄妹之情是真的。
沈颜沫此去幽州,不仅是因为沈林鹏,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哥哥沈远安也在幽州,他在幽州邕宁县当县令。
若想去幽州,首先要摆脱箫怀瑾的人。景王府那些个暗卫都中招了,沈颜沫不怕箫怀瑾的侍卫。她有办法成功逃离。
后面一辆马车上,傲哥儿揉了鼻子眼眶微红,嘴里念叨着:“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娘亲不是要嫁给师父吗,为什么突然反悔了,这样做不对。”
耀哥儿揉了揉他的脑袋:“娘亲决定的事,我们无法改变,只能跟着娘亲走,你若想跟着师父,让人送你回去便是,用不着在这里哭鼻子。”
傲哥儿抬手拍开耀哥儿的手,冷哼一声撅着瞪着他:“你想趁机赶我走,好霸占娘亲,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大哥坏,就爱欺负人。”
耀哥儿拦住傲哥儿的肩膀,眉眼弯弯道:“你不是想知道咱们去哪儿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咱们要去燕国的国都相城,那儿可是我的家乡,到了相城我会保护你的,傲哥儿无须担心。”
“师父知道咱们去相城吗?”傲哥儿怕叶少甫找不到他们,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师父了,傲哥儿心里抽痛。
师父,你可定要找到我们才好。
荣哥儿瞥他一眼,嫌弃地扭脸不再看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咱们什么时候到相城?”
他本不想回相城的,那是个令人伤心的地方,父皇虽宠爱他们,但子嗣众多,只要父皇宠爱他们,别的兄弟姐妹会排挤他们。
在相城的皇宫大内,母妃也不开心,他曾问过母妃,为何不开心,母妃说她想家了。
他知道,母妃的家乡在京都,离相城何止千里,想要回去,怕是遥遥无期。所以他与哥哥自小便听话,懂得哄母妃开心,那时候他年纪小,有些事忘记了,可有些事却像印在骨子里,稍稍一想,画面便清晰出现在眼前。
几年未回去,母妃一人躺在燕国地下,怕是会孤独吧。回去后,他要去母妃坟前磕头,告诉母妃,他和哥哥有个娘亲。娘亲对他们很好,视他们为亲生,也好让母妃放心,莫让母妃惦记他们。
“才离开京都几日,还没到幽州,过了幽州才是燕国的地界,到相城还早呢。”耀哥儿探头看出去,见外面凄凉一片,心情沉重了几分。
娘亲这些年带着他们在扬州过活。
扬州天气暖和,冬日少雪,与燕国不同,燕国冬日经常下雪,往往这场雪未化,另一场雪又来了,风雪交加,冰寒刺骨,耀哥儿真怕沈颜沫和两个弟弟不习惯。
傲哥儿吸了吸鼻子,嗓音中带着哭腔:“我想雪团和四喜了。”
他们走后,芙蓉姑姑能照顾好它们吗,它们还是小小的一团,眼看冬日就要来了,听闻京都经常下雪,狗窝里没有锦被,雪团和四喜肯定会冷,若是生病了怎么办,玉荷姑姑会给它们瞧病吗?
还有小太子,知道他们走了,会想念他们吗。
若此刻太子得知傲哥儿的想法,不仅不会想念他,还会提刀砍他。堂堂一国太子,在傲哥儿心目中还不如两条狗。傲哥儿先想起两条狗,又想起他的。
誉哥儿也想起了四喜和雪团,叹了口气:“芙蓉姑姑和玉荷姑姑会照顾它们的。”
“姑姑们若是忘记了呢?”傲哥儿好似看到四喜和团子瑟瑟发抖的样子,忍不住滚下泪来。
他不仅仅想四喜和团子,更想师父。可娘亲不喜欢师父,更不愿意嫁给师父,为了不惹沈颜沫生气,他不敢说想师父,只说想学团和四喜。
誉哥儿见他哭了,劝了几句,说他们总有一日会回京都,说不定到时四喜和雪团都大了,成了威风凛凛的大狗。
荣哥儿摸了摸傲哥儿的头:“京都还有太子呢,他也喜欢雪团和四喜,会帮咱们好好照顾的。”
誉哥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别逗我们了,太子喜欢威风的大狗,雪团和四喜都可爱,不得太子喜欢,咱们离开京都,他能不能出宫都不知道,怎么帮咱们照顾雪团和四喜呢。”
他说的不错,太子想出宫,被皇上和皇后制止了,沈府的主子都走了,叶少甫的暗卫也撤走了,太子一人去沈府不安全。
太子为此闹了脾气,被皇上禁足了,连东宫都出不去,更何况是皇宫。太子得知誉哥儿和傲哥儿离开,连声招呼也没打,本就气闷,又被禁足,更是气恼,一面埋怨誉哥儿和傲哥儿,一面又忍不住想他们,哪里会想起雪团和四喜。
马车行驶的慢,沈颜沫顾忌几个孩子的身子,怕几个孩子吃不消,到了前面的镇上便停了下来。马车到了一家客栈门前停下,这是镇上最大的客栈。
小二看见沈颜沫一行人的马车豪华宽敞,身边的侍卫也穿戴不俗,气质高贵,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的夫人与公子来了,立刻热情上前招呼,问吃饭还是打尖儿?
清风下了马,微微扬起下巴:“不要再接待客人了,其余的房间我们包了,先吃饭再打尖儿,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饭菜端上来,麻溜点儿。”
小二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堆满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道:“得嘞,您放心,保证让贵人们满意。”说着上前牵着清风的马车,领着一行人来至后门,后面地方宽敞,可以安置马车及马匹。
到了院内,沈颜沫下了马车,见耀哥儿,荣哥儿和誉哥儿都下来了,不见傲哥儿。又看见耀哥儿给她使眼色,还指着身旁的马车。
沈颜沫便知傲哥儿闹脾气了,踱步来至耀哥儿几人的马车旁,轻声呼唤道:“傲哥儿,下来吧,到客栈了,咱们先去房内洗漱一番,再去吃饭。”
马车内没有人回答,沈颜沫看向耀哥儿,誉哥儿走过来,做了一个哭鼻子的动作,沈颜沫会意,摇头失笑,掀开帘子朝马车内看去。
马车内,傲哥儿头朝里趴在车上,身子一抖一抖的,细细听来还能听见啜泣声。
“咱们的傲哥儿怎么了?”沈颜沫扯了扯他的裤脚,小声哄道,“是谁欺负咱们傲哥儿了,告诉娘亲,娘亲替你罚他好不好?”
傲哥儿仍旧不理他。刘妈妈和冬雪也走过来,问傲哥儿怎么了,为何突然闹脾气。
耀哥儿便把傲哥儿想念四喜和雪团的事说了。
沈颜沫可不信傲哥儿真想念四喜和雪团了,再喜欢也是两只狗,他小时候也养过宠物,那些个宠物被他玩死了,也不见他伤心几天,后来又寻了新的宠物,有了新欢,哪里会想起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