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临走前又有些欲言又止的瞧着如意,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才沉声道:“听说周侍郎家的小娘子要出仕了,她往日里胡闹惯了,你用她时可得上点心看顾着点。”
如意乖乖点头道:“这是自然,阿言我是极看重的。”
余东晖张了张唇,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只点了点头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如意疑惑地瞧着他离去的背影,颇有点摸不着头脑。
等她用完晚膳,靠在榻上看书,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奇怪。怎么觉得小舅舅离开前说的那话,奇奇怪怪的?
他与周乐言有些矛盾她知道,那话听起来好像在替如意担心周乐言办事不妥当,但怎么想都觉得那语气不对劲。仿佛他是周乐言长辈,托她关照周乐言,言语之间颇为关切。
她可从未在周乐言嘴里听说过一句她小舅舅的好话,便知二人绝无友好交情,那她小舅舅那话什么意思?莫不是小舅舅看上周乐言了?
李如意越想越不对。只恨一时大意,放走了余东晖,没有多问几句。
可怜李如意一晚上在榻上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她一想到若是小舅舅真对周乐言有意,简直头皮发麻。只希望是自个儿多想了。
一早朝都心不在焉,连下朝崔甫和她问安都不甚在意。
崔甫瞧着面前矮他一个头的如意,往日里明艳无比的小脸都失去了光泽,瞧着颇为楚楚可怜。他倒是没瞧过如意这般模样,平日里的公主都是艳光四射,眼里神采飞扬。
周乐言看人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崔甫绝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换作旁人,佳人黯然伤神,少不得要温声细语安慰两句。
可换到崔甫,却是皱着他那双好看的剑眉道:“公主可是于政事上遇到什么难事?”
如意闻言轻轻抬起眼瞥了一眼崔甫,瞧着崔甫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勉强提起了点精神,胡乱地摇了摇头,回道:“倒是不曾,只是昨晚未休息好罢了。”
崔甫看着如意那张仿佛写满了心事的脸,却也配合地点了点头,松了松眉,道:“臣过几日要去扬州府办事,大约半月有余,待回金陵后,再去东宫与公主商议建学一事。”
如意本来还漫不经心地听着,可一听到“扬州府”三个字,立时浑身打了个激灵,脑中立马回忆起周乐言前几日同她所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虽然她知道周乐言说这话做不得数,却也难以控制此刻的心情。
扬州府风光自是不必提,最有名的便是那销金窟。金陵虽也富饶,但却因为是皇城,便多少有些拘束。可距离金陵城不过二百里地的扬州府,商贾云集,两淮盐商盘踞于此地。
前朝更是修建运河,如今的扬州府可当真称得上是富人的天堂。什么名贵新奇的玩意儿都能在那买到,更有人说扬州府里商人修建的园林都是用金砖铺就。穷奢极欲,物欲横流的扬州府,最有名的便是那些艺妓。
宫里头便有几位妃子出身自扬州府,被下头的人献给圣人。其中位分最高月昭仪,以一身轻盈动人的舞艺艳压四座,一舞动了帝王心,又因月下舞似嫦娥仙子,圣人直接大手一挥赐了“月”字封号。便是如今入宫多年不再年轻貌美,圣人兴致来了还要宣她跳一支舞。
如意又于深宫长大,常见的男人也没几个。圣人的后宫莺莺燕燕,她瞧得多了,却也感叹月昭仪本事不小。阅尽天下美人的圣人都能为扬州艺妓所折服,崔甫得是吃了多少年斋饭的老和尚才能不动心。
如意咬了咬牙,瞪着崔甫,心里带着些酸,便有些阴阳怪气道:“崔大人好福气,扬州城好风光,可要好好的领略。”说罢,也不等回答,便甩袖扭头走了。
崔甫被如意这番发作弄得莫名其妙,他不过是代户部去扬州出趟公差,顺道去瞧瞧运河,怎么瞧着公主似是很不满意。
他站在原地皱着眉,看了一会如意远去的背影,也冷着脸离开了。
如意憋着一肚子火回了东宫,道理她都懂,可恨自己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她贵为公主,却在想着崔甫可是会瞧上哪个艺伎,实在掉价。想到这儿,更是又羞又恼。
她此刻只想撕了周乐言那张胡言乱语的嘴,让她一宿没睡好,还害她此刻羞恼异常。
她气得高声问身旁的宫女:“周娘子今日可有递话来?让她办的事怎么一点信儿都听不到?”
几个大宫女难得瞧见公主这般火气,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回话,秋雅姑姑抬眼瞧了一眼如意的脸色,低声回道:“周小娘子今日未曾入东宫,也未曾有消息传来。”
崔甫让她不痛快,她碍于没有名目找崔甫的碴,便将气都撒在周乐言身上。如意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惯得她!派人去告诉她,三日之内再没消息,往后我这东宫就别来了。”
秋雅姑姑连忙领命退下,其他几个宫女伺候之间更添小心。
而被如意念叨的周乐言此刻也不好过,她一头浓密的秀发快被她挠秃了。自打前儿个在公主跟前儿领了旨,如今却一点眉目都没有。
身旁伺候的月牙瞧着她坐在榻上左扭右扭,挠头皱眉的样子,上前递上了一杯茶,安慰道:“娘子莫急,慢慢想,总能找着法子的。实在不行,去求大郎君,让大郎君帮忙想想办法。公主的旨意,大郎君必是不敢推辞。”
周乐言不屑道:“就他?连房公的大门都摸不着边,指望他,黄花菜都凉了。”
月牙看着周乐言,试探道:“要不,去问问余大人?他既然手里能有房公的墨宝,想必多多少少都与房公有些联系?”
周乐言如何不知,上回周云生收到的房公的墨宝,便是她从余东晖手里赢来的。得来后又不好意思直接送予她阿兄,辗转了几手才送到她阿兄手里。她性格大大咧咧,觉得自个儿送给周云生,少不得有些矫情。她但凡想到周云生收到东西,对她面色温和地说一句感谢,都寒毛直竖。宁可多费些周折,也不想经历这等场面。
可她将余东晖视为生平大敌,此刻让她低下头去请他帮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正因如此,她连着两日都没出府,耗在书房自闭,连她阿娘都担心地过来瞧了瞧她是不是被人打断了腿。
又干坐了一会,等东宫的信到了,周乐言再也坐不住了。屁股底下全是钉子,再耗下去,友谊的小船可真要翻了。
她在公主面前夸下海口,愿为公主赴汤蹈火,区区在余东晖面前丢脸算什么,她认命地从榻上起身穿鞋,声音颇为萧瑟道:“去派人问问余东晖在哪儿。”
月牙看见周乐言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的低落样,偷偷笑了应是。若说往常,提起余大人名字,自家小娘子便像打了鸡血,斗志高昂,难得瞧见她这番落寞的模样,月牙很难不幸灾乐祸。
不一会儿便有那小仆小跑回来,回复道:“查到了,余大人下了朝一直待在西市署衙内,未曾出门。”
周乐言挥挥手道:“走走走,去会一会余大人。”
余东晖正处理着公务,埋在案上的头突然抬起:“你说谁来了?”
侍卫回道:“周侍郎家小娘子,周乐言。”守门的小侍卫也尴尬得很,在西市署办公的哪能不知道周小娘子与余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余东晖诧异道:“她来做什么?去请进来。”
小侍卫忙拱了拱手退下去请人。
余东晖放下手里的公文,细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周乐言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今日来署衙是来找事呢还是来找事呢?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等着人进来。
周乐言进来便瞧见余东晖坐在榻上,手里捏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端的是潇洒风流的姿态。
瞧见他这番公子哥儿作态,她就唾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但她到底有自知之明,知道求人办事的态度。笑得那叫一个乖巧温顺,原就长得可爱,一笑起来,圆圆的大眼弯成月牙一般。瞧着便喜庆。
语气更是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行了个礼道:“余大人安好,今日某不请自来,多有打扰,还望余大人勿怪。”
余东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一言不发,只搁下手里的茶盏,翻身下榻走出了门外。
周乐言行完礼半天没见他回应,便见余东晖从她身侧走过出门,她一脑门子问好,正感到莫名其妙,便见余东晖站在门外抬首细细瞧了瞧天上的太阳,指着周乐言道:“今日太阳可是从东边出来的,你发什么疯?”
周乐言险些被他这一番作态气到吐血,脸色立马变了。却又急忙挂上那副乖巧温顺的模样,柔声道:“余大人可真会说笑,人家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哪里会发疯?”
余东晖瞧着周乐言脸色瞬息之间千变万化,直心底感叹,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去变脸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