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路杳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忙不迭把不知不觉挤到床中间的平安推开,乖乖躺下,拉好被子,乖乖地盖到下巴处,闭上眼嘟囔着:“那我还没醒的。”
    绿腰失笑,连忙说道:“反正是要等娘娘可以完全下床为止,娘娘如今虚弱得很,怎么也要躺了十来天。”
    她故意重读某些字,眨眨眼,俏皮说着。
    路杳杳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睁着,眼睛亮晶晶的,冷静点头说道:“你说得对。”
    “李家那对姊妹花前日要出城逃往汀州,结果还没出长安地界就被山贼劫走了,不见了。”绿腰压低声音,痛快说道。
    路杳杳躺在床上,眨眨眼,无辜问道。
    “长安哪来山贼。”
    “是啊,哪来的山贼,大概是运气不好吧。”绿腰若有所指地说着。
    她沉思着,张了张嘴:“爹还是殿下。”
    “应该是相爷。”绿腰坐在脚踏上,低声说道。
    “哦。”路杳杳长长应着,咋舌道,“□□,长安城中掳人,这胆子也太大了。”
    绿腰没说话。
    她没说,当日相爷虽然看了一眼娘娘就走,可转身离开时的脸色虽然平静,眉眼低垂,看不出喜怒,可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是怒极了。
    白月如做得那件事情尾巴都没收拾干净,一下就被查了出来,若她得罪的是其他人大概真的就直接掩了过去。
    可现在昏迷不醒的是路杳杳,是路相的掌上明珠,是东宫的太子妃,这事就不会是闺阁内的小打小闹能糊弄过去的。
    显然太子和殿下都不打算这样掩盖过去。
    “李家女孩众多,不过是一对妾侍所出的庶女,她们有胆做出这样的事情,自然要付出代价,而且李家如今连击鼓都不敢,已经闭门三日了。”绿腰冷笑的同时不免觉得心寒。
    “那现在人呢?”
    “不知,娘娘昏迷这几日,宫内宫外热闹得很,宫外的事情都是卫风传话的。”
    卫风是侍卫,出入宫廷较为方便。
    “卫风呢?”她抬眉一扫,窗口果然没有卫风沉默的身影。
    “昨夜守了娘娘一夜,刚刚被红玉赶去休息。”绿腰叹气,“殿下白天上完值,晚上就来看娘娘,呆到子时才离开,这几日瞧着憔悴了不少。”
    “让他醒了来见我吧。”
    绿腰点头应下。
    “爹来过了吗?”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平安的爪子,复又问道。
    平安索性整个人都躺在床上,乖乖伸出爪子任她摸,尾巴时不时晃一下,难得乖巧。
    “娘娘还不曾回东宫,相爷就在春和门等着了。”绿腰觑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但相爷拒了太子的邀请,没进来,看了一眼娘娘就走了。”
    太子不能与朝臣过于亲密,而东宫太子妃已属于皇宫内院之人,即使路寻义是她亲父,没有圣人旨意也不能进出东宫,即使是太子相邀。
    路杳杳捏着落在手中的白毛,定定地看着,目光迷离悠远。
    她想起三岁那边,她被哥哥抱回别院,爹爹也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匆匆回了路宅,那里高朋满座,人来人往,再是热闹不过。
    半月后,亲手把娘送走之后她和她哥被接回路宅,过上了人人倾羡的世家子弟的日子。
    十三年过去了,事情好像又诡异地重叠在一起,毫无变化地重复着,只是不知最后的结局又是如何。
    就目前而言,白李两家都没有落到好处,甚至损失颇为严重。
    她手心一湿,回神低头,只看到平安又开始舔人,嫌弃地把手中的水渍重新擦回她白毛上。
    平安不解,坚持伸舌头舔着她的手指。
    “算了,我头疼,给我请个御医来。”路杳杳突然捂着脑袋说道。
    绿腰大惊,正准备起身喊人,就看到路杳杳对着她眨眨眼,哼哼唧唧道:“我要在床上躺……十天!”
    她勾起没有血色的唇,娇娇说道:“去叫人吧。”
    绿腰失笑,连连点头。
    “来人啊,娘娘头疼,快去请太医。”没多久,绿腰惊慌失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兴庆殿顿时乱了起来。
    门口,白月如穿着纯白色衣裳,不做一点金丝,一声朴素,直接跪在台阶下,面前是一张小矮座,佛经堆满案头。
    她闻言,连忙抬头向里面张望着,奈何被小丫鬟挡得严严实实。
    太医院院正是个发须花白的老人,被人急匆匆拉来,一入内就听到太子妃哽咽地说道:“就是头疼,腿也疼,哪哪都疼。”
    可怜兮兮,委屈巴巴。
    一旁春嬷嬷心疼极了,揉着她的额头,细声安慰道:“娘娘忍忍,太医很快就来了。”
    红玉拉着死活又要上床的平安,红着眼,小圆脸哭得泪痕斑斑,也跟着哭:“娘娘不疼,很快就好了。”
    挣脱不开的平安死心了,趴在地上又开始装死。
    太医一见这模样,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昨日圣人在皇后那边大发雷霆,皇后就病倒了,看样子寿宴能不能出来都是问题,内宫人人自危,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他心中一慌,上前行礼后,连忙拿出药枕去诊脉。
    脉象平和,沉稳有力。
    路杳杳靠在春嬷嬷怀中,悄悄把嘴角的糕点屑擦到嬷嬷衣服上,语带哭腔地小声说道:“我的头好疼。”
    “娘娘是两侧脑袋疼,还是中间额间疼,或者是后面疼,是抽疼还是一阵阵的,或者是连绵不绝的,抑或是隐隐作痛。”
    太医捏着胡子,忧心忡忡地问着。
    路杳杳听呆了,哭声停了一下,眼珠子不由看向绿腰。
    “是两侧,是隐隐作痛,不强烈,但是难受。”绿腰及时上前说道,长叹一口气。
    太医眉心紧皱,捏着胡子的手就差要扒下几根才能缓解一下心中的疑窦。
    “娘娘自幼怕狗,如今被狗吓了,昏迷到现在才醒。”绿腰拿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痕,脸色灰白,“可是因为吓坏才导致的。”
    绿腰满是担忧地说着:“娘娘自幼体弱,以前生了一场病也要躺个十天半个月,如今……”
    她也不由哽咽着。
    她这一哭,屋内年纪最小的红玉也跟着瘪了瘪嘴,眼泪汪汪。
    “是啊,一定是那些畜生吓得,所以娘娘的头疼可怎么办啊。”她眼巴巴地看着太医。
    “不会是留下后遗症了吧。”春嬷嬷脸色极为严肃。
    “确实有可能是惊吓所致,还需卧床静养,吃几服药试试。”太医沉默了片刻接了下去,他去了屏风后提笔写药方。
    “娘娘的小日子在什么时候?”他写到一半突然问道。
    绿腰掐着手指算了算:“快了,就在这几日了。”
    “这药里有红花等活血祛瘀的药,可能会提前几日,若是娘娘小日子来了便不能吃了。”太子写好药贴仔细吩咐着。
    绿腰谨慎点头。
    屋内,路杳杳依旧趴在春嬷嬷怀中,春嬷嬷怜惜的揉着她的额头。
    “还难受吗?”她手指一停,突然问道。
    路杳杳一怔,心虚着,继续哼哼唧唧:“疼得啊,怎么不疼。”
    春嬷嬷只是笑着没说话。
    “这日子入夏没多久,看样子这几日都不会下雨的。”
    她不着边际地说了句。
    路杳杳闻言笑了笑:“那可真是好日子。”
    红玉揪着平安的白毛,呆呆地看着她们,不明白怎么开始聊这个了。
    “什么,还要修养十来日。”门口的白月如听到丫鬟的闲谈,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了过去。
    路杳杳这个贱人一定是故意的。她咬牙想着,身躯轻颤,眼底泛出泪花,屈辱又不甘。
    白家嫡女出门哪次不是众人簇拥,风光无限,人人仰望,可现在却不得不顶着大太阳,跪在台阶下,跪在这么多丫鬟嬷嬷面前,跪在这个她讨厌的人面前。
    今日的一切对她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她恨不得当场撞死,而她还不知要经历这样的日子多久。
    但让她更为难受的是。
    没多久,温归远听到太子妃醒了的消息,匆匆而来,目光直穿而过,一点也不曾落在她身上。
    她手中的笔在颤动,连字都写不下去,墨汁晕染在纸上,巨大的污渍成了一个刺眼的存在。
    “太医如何说?”他见路杳杳虚弱地躺着,担忧地问道。
    “禀殿下,说是被吓住了,娘娘又有些头疼,开了药,要好生静养一段时间。”春嬷嬷长叹一口气,强忍着担忧说着。
    “还难受吗?”温归远民春,坐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柔声问道。
    路杳杳躺在床上,虚弱地点点头:“让殿下为妾身来回奔波,真是妾身的过错。”
    温归远笑,眉目清朗:“是我没保护好你,好生休息吧。”
    他的笑容好似蒙了一层雾,漆黑的眼眸一旦没有含笑,就显得有些朦胧。
    这般自责的模样让人不由放慢呼吸。
    路杳杳一瞬间差点被美色所惑,打算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还好及时收回神志,脸上保持着淡淡的愁容。
    “是妾身自己运气不好。”她无奈说道,开始软绵绵地赶人,“殿下若是政务繁忙,不如早些去办公吗?”
    不料此时,路杳杳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她脸色爆红,温归远却是高兴地说道:“肚子饿了是好事,我在这里陪杳杳吃好饭,再去书房也不急。”
    路杳杳目光轻轻一扫身后的屏风。
    她欲哭无泪地看着殿下递过来的白粥,垂死挣扎道:“这等小事如何能劳烦殿下,还是公事要紧。”
    温归远搅着白粥,笑脸盈盈地说道:“不碍事,等你吃完这碗白粥,看着你睡下,我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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