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第44章
    时阔亭回如意洲, 还隔着一个路口, 就看前面熙熙攘攘围着一群人, 个个举着手机, 像是出了什么事。
    他跑上去,人挤人的看不清, 只见大大小小的手机屏上全是一个身影, 淡粉色,一对杏眼,两抹红脂, 是顾盼生辉的应笑侬。
    时阔亭翻个白眼, 这小子, 玩含情脉脉真是一把好手。
    路人轮番等着合影,争争抢抢少不了吵几句,时阔亭看场面挺乱, 没走开,掏出手机在旁边待着。
    男的女的都有,搭个肩碰个背,都很规矩, 只有两个老外,拽着应笑侬的手非跟他贴脸, 应笑侬不干, 围观群众也不干,两边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了。
    时阔亭收起手机往里挤, 那俩老外不会中文,用英语跟大伙吵,叽里咕噜一句也听不懂,时阔亭喊应笑侬,让他赶紧出来。
    应笑侬扬起水袖作势要走,俩老外可能是气急败坏,也可能是借题发挥,一把抓住他的腕子,拉住了死活不放。
    这下人群翻儿了,这是明目张胆欺负人,是当街耍流氓,是在我们的大街上公然调戏我们的“女人”,好几个大学生已经撸胳膊挽袖子,要上去干一架。
    一看这形势,时阔亭气沉丹田,大吼了一声:“都给我靠边儿!”
    那嗓子亮的,把这么多人全镇住了,趁着这个当口,他挤进去,揽着应笑侬的腰把他往外带。
    最先有反应的是外围的女孩子们,虽然看不清,但她们知道“救美”的是个高个子帅哥,少女心发作,响起一片不小的尖叫。
    那俩老外也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搭住时阔亭的膀子,没说话,但眼神发狠,显然是不让他好走。
    时阔亭也不是吃素的,练了这么多年功夫,学了那么多“两肋插刀”的戏码,把应笑侬往外一推,反身瞪回去:“怎么的,金毛儿,想练练?”
    那俩外国人比他矮,但很壮,胳膊把t恤袖口撑得满满的,人群里马上有人喊:“小伙子,别跟他们硬碰,外国人,出了事儿你倒霉!”
    “外国人怎么了!”年轻一点的咽不下这口气,怂恿时阔亭,“外国人就能侮辱我们的国粹?大哥,揍他!”
    时阔亭的脾气应笑侬知道,关键时刻根本搂不住火儿,果然,他一手掩胸一手跨步,眼看要出拳,下一秒,应笑侬搭住他的胳膊,使了点小劲儿,眉含春眼含笑,抖着水袖走上去。
    “hey,pussy!”那俩外国人乐了,满脸的无耻下流。
    “他骂人!”有听得懂英语的,立刻喊。
    应笑侬弯起海棠色的嘴角,把时阔亭往身后拽,也不顾萨爽的嘱咐,一张嘴,一句流利的英语:“get out of my face,pervert!”
    让人惊的不是传统戏曲演员说英语,而是那把嗓子,清脆明亮,婉转低沉,分明是个男孩子。
    那俩外国人有点懵,围观群众很快回过味儿来,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哈哈大笑,笑这俩外国人跑到中国来耍流氓,还耍错了对象,被人家当面嘲了一脸。
    “he’s a boy!”有欠儿的,凑上去告诉他们。
    “yeah,you bloody blind!”
    “这下you know了吧!china文化big big deep deep,你们连公母都分不清,还跑这儿耍what liumang!”
    中国人的嘴损起来毫不留情,那俩人又茫然又懊火,一分钟也待不下去,转身想走,大伙哪那么容易放过他们,追着赶着,看相声似的,发出持续的嘘声。
    时阔亭的劲头还没过去,也要上去掺一脚,应笑侬硬把他拉回戏楼:“干什么你,自己家门口发什么疯!”
    “你管我呢,”时阔亭把手拽回来,“他们活该!”
    “宝处不在,”应笑侬边上楼边摘鬓花,“我要是不管,你这孙猴子不成精了?”
    “还不是你惹的是非。”时阔亭看他偏头摘花那个样子,柔媚娇丽,配着红漆的阑干,着实漂亮。
    “哎,”应笑侬叹一口气,很自责的,“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红颜祸水起纷争,我以后注意。”
    时阔亭一口痰堵在嗓子眼儿,特别想呸他一下,什么柔媚、娇丽,通通叉掉,这就是个戏精上身的糙老爷们儿。
    “宝处还没回来?”到二楼,应笑侬往宝绽那屋瞧。
    半圆的一条弧形走廊,休息室按着资历排,宝绽在最里头,然后是邝爷、时阔亭,接下来是他和陈柔恩、萨爽,“可别碰上什么事,”应笑侬有点担心,“他要是有事,我可得去拼命。”
    “得了吧,”时阔亭掏出钥匙,“你以为他是你?”
    应笑侬瞪他一眼,开门进屋。
    “阿嚏!”宝绽抱着一沓传单,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在如意洲后身的步行街,街面很宽,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高端奢侈品店,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这条街还是第一次来,街上的人和别处不大一样,个个都像匡正,有种不屑于把眼睛往下瞧的样子。
    那些人看见他和他手里的传单,先是蹙眉,然后绕着走开,好像他身上有什么细菌病毒,沾上就甩不掉似的。
    宝绽局促地站在繁华的街头,宣传单递了几次,都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他一抬头,看前边有个咖啡座,客人不多,三两个先生,一位女士。
    他鼓足勇气过去,尽量不惹人厌,低声说一句“传统文化,请多支持”,然后把传单压在烟灰缸底下。
    即使这么小心,那些人也不给面子,仿佛有种天然的傲慢,宝绽还没走,他们就把传单抽出来,翻手扔在地上。
    一瞬间,宝绽的脸白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页纸,但那上头是如意洲,是他和大家伙的希望,这么被人甩在脚下,他心里头疼。
    拳头攥了又攥,好半天,他弯腰把纸捡起来,没说什么,默然转身,这时背后有人叫他:“哎,等等!”
    宝绽绷着嘴角回过头,见是座上唯一的女客人,四十多岁,一头利落的短发,灰蓝色的指甲间夹着一根香烟,朝他招了招手。
    宝绽平复一下情绪,走过去。
    “坐,”她说,弹了弹烟灰,“传单给我看看。”
    听她说要看传单,宝绽的表情缓和了一些,递一张给她,但没坐。
    “坐,”她又说,指着自己身边的位子,“坐这儿。”
    宝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犹豫着没动,“你那堆传单都给我,”她吐着烟圈冲他笑,“姐帮你全发了,能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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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正从桌边起身,不太舒服,可能是领带系紧了,也可能是盯电脑的时间太长,他转着脖子走向窗边,天上是一片巨大的乌云,低低压在城市上方,架着风,缓慢移动,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安静的室内,手机突然响,他接起来:“喂?”
    “上来。”是白寅午。
    就两个字,电话挂断,这么多年上下级,匡正了解老白,越是大事,他的话越短。
    走出vp室,太阳穴隐隐在跳,他坐电梯上62层,敲开白寅午的门,深吸一口气,强装着精神焕发:“找我什么事?”
    白寅午靠在桌边,没穿西装外套,桌上有一个空杯子,显然刚喝了酒,匡正有不好的预感,默不作声在沙发上坐下。
    白寅午没过来,松了松领带,像是难以开口:“执行副总的命令下来了。”
    匡正两手握到一起,说不紧张是假的,微侧着头,等着他往下说。
    白寅午没马上露底,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到嘴边:“kendrick,我……”
    “行了老混蛋,”匡正强忍着头疼,没耐心跟他兜圈子,“是死是活一句话。”
    “恭喜你。”白寅午说,语气有些疲惫。
    匡正握在一起的手陡然松开:“是我你废什么话,”他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抬手搭上沙发背,“大恩不言谢,弟弟慢慢报答你。”
    白寅午却没笑,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叮地放在桌上:“这个执行副总裁暂时挂在投行部下头,工作地点在……”
    “什么意思,”匡正聪明,而且敏锐,腾地从沙发上起来,“什么叫‘暂时’?什么叫‘挂在’!”
    “你也知道,商行那边的业绩这几年持续下滑,”白寅午的口气变了,不再是对自己人的推心置腹,而是对下属的公事公办,“国家的利率控制,如意宝、余利宝的冲击,城商行的挤压,万融这几年存款规模萎缩了近三分之一,利差……”
    “够了啊,”匡正的太阳穴越跳越厉害,他想笑,想把这当成一个恶作剧,但皱起的眉头却有几分可怜,“有意思吗你?”
    “大笔的钱在富豪们手里攥着,太浪费了,”白寅午没接他的茬,继续那份准备好的说辞,“所以总行决定成立万融私人银行部,由一名执行副总裁挂帅,以吸纳高净值客户的资金为目标,正式进军财富市场。”
    狗屁高净值客户!狗屁财富市场!匡正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没命公关有钱人的舔狗,“我一个干并购的,被打发去搞私银,你直接扇我一巴掌得了!”
    白寅午没说话,他除了是匡正的老大哥,还是万融投行部的董事总经理,于私,他有痛惜,但于公,公司的决策必须执行。
    “我是这条街上最好的估值手!”匡正的头疼得要炸了,挣扎着,想挽回局面,“万融那么多废物,为什么不派个……”
    “因为他们是废物,”白寅午直说,语气异常冷漠,“你在千禧这个案子上的嗅觉,从卖方转买方的果断,还有借融资机会给商行搞的那笔贷款,上头都看见了。”
    匡正盯着他,心头一下雪亮,上次总行那几个高层来,根本不是什么例行会面,是专门来和白寅午密会的,他们要揪出一个冤大头去接私银这口没人要的烂锅!
    “白寅午……”第一次,他直呼老白的名字,仿佛一头被骗进陷阱的野兽,眼眶充血发红,“我跟了你十年,你他妈阴我!”
    第45章
    “白寅午,我跟了你十年,”匡正低吼,“你他妈阴我!”
    白寅午面无表情,回到办公桌后,从桌上的扁木盒里夹了根雪茄,慢慢预热:“匡正你别忘了,当初是你给我打电话,让我无论如何帮你一把。”
    他抬起眼,从炙热的火苗后头看过来,眼睛里像有一块冰。
    “我他妈让你帮的是投行部的执行副总!”匡正碾着牙,刀子似的瞪着他,“你明知道我对a的感情,明知道估值和交易带给我的骄傲!”他深吸一口气,“可你没阻止,我他妈就像堆垃圾似的被你扫出去了!”
    白寅午低着头烤雪茄,一言不发。
    “就为了让上头高兴吗?啊?”匡正逼问他,到现在他都不相信,白寅午真的不要他了,“我对你就屁都不是吗!”
    白寅午啪地熄灭火机:“匡正,”他夹着那只烟,手指微有些抖,“你跟了我十年,拿我当师父当大哥,可你想想,我也有师父有大哥!现在公司遇到困难了,需要有人去破冰,我师父找到我,我能跟我师父说‘不’吗?”
    匡正哑然。
    “到底是跟你的十年重,还是跟我师父的十年重,我不比较,也比不了,”白寅午扔下烟站起来,“我只知道这是公司的决策,这个决策在当前的形势下刻不容缓,而我,作为投行部的董事总经理,必须推动!”
    “董事总经理”几个字他咬得很重,在这栋楼里,他先是投行部的老大,然后才是匡正的师父。匡正明白了,白寅午是站在高管层的角度看这件事的,在公司利益面前,他个人的得失微不足道:“我要是不干呢?”
    白寅午没直接回答,换了另一种说法:“kendrick,私人银行部是个全新的部门,你是它的奠基者,它将按照你的意志塑造,所有的人、财、物,尽在你一手掌握,说白了,你是那片财富的王。”
    匡正心里很乱,太阳穴的血管一鼓一鼓的,好像随时要爆开。
    “这是个战略决策,公司对私人银行寄予厚望,之所以挑你过去,是希望你能开天辟地,”白寅午郑重地说,“因为你是万融最好的v。”
    他说的太好听了,好听得匡正都要信了,“老白,你不用给我洗脑了,”他斩钉截铁,“我不干。”
    “不干,”白寅午也是a出来的,虽然坐了几年高层办公室,但狼性仍在,“你就什么也别干了。”
    这是赤裸裸的恫吓,如果拒绝,匡正可能会失去万融的工作,他震惊地盯着白寅午,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真情,假意,狠毒,或是歉疚。
    “出去吧,”白寅午却背过身,声音低沉,“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
    匡正攥起拳头,转身离开,太阳穴胀得发疼,他出门拐个弯,在中厅的大飘窗下,与正在抽烟的代善和方副总狭路相逢。
    “哟,小匡,”方副总一扭头,看见他,笑了,“恭喜啊。”
    匡正的脸瞬间僵硬,尚未公布的机构变化和人事安排,这家伙居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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