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林寒见仰首望着他,桃花眼中波光潋滟,眸色清透明亮。
    陆折予不太娴熟地来抱住她,略显僵硬地靠近了,弯下腰来,将脑袋虚虚地搁在她的肩窝里:“抱歉,我惹你生气了。”
    林寒见耳尖微动,是被突然的热气流碰到耳朵的条件反射。
    陆折予试探着摸了摸她散落下来的长发,垂着眼睫,生涩地温和低语:“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都不说了。但是……在大街上表明心迹这件事,我暂时还没办法做到。所以,我送你一样东西好不好。”
    在陆折予的思维里:女友生气了怎么办?送东西就对了,把一切的好东西都交给她。
    林寒见表示没有任何期待,被摸头杀她还挺不适应的,但陆折予动作温柔,有种特殊的暖意,且十分规矩,只碰了下面的头发,她就没动。
    陆折予拿出了一把钥匙。
    准确来说,看上去像是个玉质的吊坠,但林寒见知道,这是陆家大公子的象征,是陆家近半成产业的钥匙。
    ——因为陆折予现在还没有回到陆家,少时离开后,他处理的事务只占一半,剩下一半在他母亲江丝蕤的手中。
    “这是我所有的身外之物。”
    陆折予将钥匙放到林寒见的掌心,上面还带着他的温度,“都送给你。”
    这枚钥匙倒是没有像某些时代的兵符一样,拿了就直接取代原持有人的位置,陆折予本人才是最直观的象征。但是,这枚钥匙足够林寒见肆无忌惮地在陆家的各项产业中随便花取,简言之,直接给她送钱,还是送了一整个私库。
    要是别人,林寒见肯定觉得对方是在偷懒。
    放在陆折予身上,这应该是他自以为最好的办法了,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献出来,先表个态再说。
    “都送给我?”
    林寒见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钥匙,是好玉,触手生温,她颠了一下,有点搞不懂陆折予对她的感情线到底在哪个程度,偶尔不怀好意,偶尔又情深至死。
    她随口道:“我比较想要你剑上的宝石。”
    陆折予愣了愣,好似想起了什么,他松开了林寒见,视线从她的手腕间划过。稍许,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他颔首:“可以。但是你要拿一样东西来换。”
    看吧看吧这狗男人。
    操作总是扑簌迷离,该深情恋爱脑的时候突然有算计风范了。
    林寒见面上不显山露水,只是问:“什么?”
    陆折予抿了下唇,道:“我要你腕上的檀木珠。”
    林寒见:“?”
    第四十五章
    “这是慕容止的檀木珠。”
    陆折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铺直叙一些, 以免带上太多不好的情绪,让事情的走向变质,“应当是他送给你的, 但我以为你们已经结束了, 不需要再继续带着它。”
    陆折予不说什么场面话,要换檀木珠, 就直接说“因为这是慕容止的东西”, 颇为直白,半点弯弯绕绕都没有。
    他不认为林寒见看不出他的心思, 更觉得欲盖弥彰的说谎没有必要。
    这枚檀木珠实在没什么值得他索要,他对慕容止不看作是敌人已经是仁至义尽。
    ——情敌也是敌人的一类。
    林寒见不确定地问:“你吃醋?”
    陆折予冷着脸, 似乎有些恼了, 移开视线, 望着院中的落花:“你这样聪明,应当看得出来。”
    林寒见哽了一下:“……是, 我看出来了。”
    陆折予的脸色缓和些许。
    林寒见紧接着道:“我不换。”
    陆折予猛地回眸看她,震惊不已,脱口道:“为什么?”
    在陆折予的思维中, 就算林寒见没有多喜欢他、是在利用他, 可是现在难道不是在利用他的阶段吗?
    即便他有用处, 都比不过慕容止留下的一串檀木珠么?
    林寒见将手腕无意识地往后藏了一点:
    “我不想换。”
    废话。
    这串檀木珠可是关乎她自身的性命, 相比要收集的四样物品,当然是先保住性命更重要了。
    陆折予注意到了她这个隐含戒备的动作, 不亚于被当头棒喝,方才满腔的忐忑与期待、思考了许久该如何讨她欢心的自己, 在这个轻巧动作的映衬下, 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他在明知道林寒见很大可能并非真心的情况下, 自欺欺人地擅自陷入爱情的幻象,还为了她表现出的不快坐立难安,尝试着从恋人的角度解决这件事。拥抱林寒见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疑虑,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因为互相喜爱走到一起。
    但这会儿提起这枚檀木珠,她便连表面上地敷衍他都不愿意了。
    她分明知道,他们双方有多不对等,就算她要隐瞒他,稍微用一点技巧,他就不会追究下去。
    沉默良久,本是风光闲适的庭院都不知不觉弥漫了一种萧索的凄凉,气氛沉重得令人心惊。
    陆折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不是……还喜欢慕容止?”
    是“还”。
    林寒见可以背叛沈弃,可以同他陌路,可她唯独对慕容止不一样。她甚至可以为慕容止默不作声地打算,为撬动他的心魔不惜抹黑在对方心里自己的形象。
    林寒见只对慕容止这样付出过。
    “是因为慕容止曾经对你很好,你才这样念着同他之间的过往?”陆折予嗓音破败地询问着,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红了眼眶,那点绯色从他的眼尾处晕染,像极了一抹轻擦而过的胭脂,将他凌厉的眉眼都衬出了一种亟待破坏的脆弱美感,“我现在对你不好么?”
    林寒见没想到他会露出这幅样子,在她还没有衡量好陆折予的感情分量时:“陆折予,你冷静一些。”
    陆折予没法儿冷静,他从来都得不到答案:宁音为什么要背叛?林寒见为什么会同他人有那些牵扯?她来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何时会走,又要走去哪里?
    他没有一次得到过答案。
    从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是不敢问。林寒见却不给他半点希望,欺骗都做得这样不专业。
    在外表现上,陆折予仍旧很克制,他没有主动靠近林寒见,大约也觉得自己当下的状态并不适合亲近。
    “林寒见……”
    他的声音里充斥着沉重的疲惫与哀求,“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寒见的心头猝然重重一跳,不动声色地同他对视。
    陆折予自嘲地笑了笑,眼底不自觉地弥漫起浅浅的红血丝:“你要在我这里图谋的东西,是值得你违背本意同我虚情假意的重量,却还是比不过慕容止留下的一串檀木珠吗?”
    “……”
    他什么都清楚。
    而这段话说得其实也没错。
    檀木珠,确实比冥雪玉更重要。
    陆折予好歹是世家子弟,又是继承人的位置,即便不像沈弃那样多疑又慧极,也绝不会是蠢人。
    林寒见当初的转折本就是顺从着陆折予给出的反应而行事,试探他是否能接受自己这个暴露颇多的真实身份。若是不能,她仅仅是询问,至多问的不怀好意,却没有斩断了退路。
    但陆折予顺势同她在一起了,本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却选择在这时候拆穿。
    林寒见不好说自己是不是在恃宠生娇,陆折予的底线在她这里一退再退,仿佛永远都会包容她的行为。
    与当初对待宁音的严格,差不多是两种极端。
    实际上,慕容止和她谈恋爱的时候都不会这样。
    慕容止属于纯良和善,表面看去很好说话、内心却非常有坚持的那类人,他为林寒见做过最突破底线的事就是同她相恋,此后种种皆是为此付出代价,他做好了准备,没有再轻易打破原则。
    陆折予等着林寒见的反应,却只看到她近乎消极的默认态度。
    陆折予口不择言地道:
    “你既然对慕容止这么念念不忘,何不去同他在一起,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我没有对慕容止念念不忘。”
    说完了这句,林寒见说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她肯定不会对陆折予和盘托出一切。
    这场面让她觉得有些索然,想来,当初陆折予对她表白的那句话,她当时都觉得不可思议,颇有些突兀难解的情绪。要不是她图方便抄近道,大约现在也不会有这种情况。
    林寒见很认真地思考了两秒,良心建议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感觉很不好。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我们分手吧。”
    还是走反派路线算了。
    带恶人被追杀无所畏惧,横竖都是一刀,富贵险中求。
    “你——”
    不料这话更触动了陆折予的神经,他猩红着眼望来,像是路边被大雨淋湿的恶犬,又凶又可怜,说话都带着错觉般的哽咽,难以置信地确认道,“你为了慕容止要同我分手?”
    林寒见都感觉他随时要哭出来了,他站在背光的角度,不能那么清楚地看见他的神色变化,可是还能听清他的声音在颤抖:“你今天第二次和我说分手。”
    林寒见:“……”
    我以为你挑明我在虚情假意之后就是该分手了。
    这玩意儿难道不比吃醋更紧迫重要些吗?
    陆折予比她高了近一个头,两人身高上的不对等具体表现在陆折予无时无刻都不在迁就她,这种生理上的状态此刻仿佛迁移到了心理上:在人前骄傲冷淡的陆折予,在朝她走来的过程中,逐渐地弯曲了那根以为不可折断的傲骨,悄无声息地就沦落到这样屈膝乞求的地步。
    林寒见不得不提醒他:“陆公子,你已经说了我是虚情假意,即便如此——”
    “难道我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对我并无多少真心吗?”
    陆折予的语气压抑,看似轻描淡写地打断了林寒见的话,实际上满是绝望与无助,“说到底,你仅仅只是试探我,是我禁不住诱惑,非要同你在一起;也是我主动剖白心迹,抓住了这点机会……我已经没皮没脸到了这样的地步,你为了一串檀木珠就要和我分手,确实是我犯贱。”
    陆折予转身要走。
    林寒见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被他挣脱开,又很快攥紧了他手肘处的衣服布料。
    不能让陆折予就这么走了。
    林寒见没有客观意义上的“系统”辅助,但她直觉现在的陆折予看上去最为落魄,同时也最为危险。如果现在放任他离开,这辈子她都别想集齐任务物品了。
    她已经成功让陆折予停住了脚步,可陆折予很明显地在抗拒,只是暂时仍然在顾忌她,克制着没有任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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