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所以,哪怕当时有程粤了又怎么样呢?
    在他们眼中,程粤身上的基因根本就不入流。
    程粤垂眸,眉眼染上一点锋锐之色:“……我父亲实在是太不够聪明了,而我的母亲又实在太过柔弱,她抵抗不了程家,却怀着天真的想法,认为总有一天能够和我父亲在一起。”
    然后程家就下手了。
    程家将她当做贪图钱财,想要母凭子贵的女人,决心直接一击拿掉她的“依仗”,也就是程粤。
    然后就有了他仓皇狼狈、穷困痛苦、长达一年的山区生活。
    江簌怔了怔,差不多能想象出来,……唔,原来程粤的父母并不是门当户对的。
    那样的有钱人家肯定是不乐意的……
    所以绑架案……和程家有关系?
    江簌重新再看向程粤。
    男人那张俊美又阴沉,会叫人本能地感觉到威胁和害怕的面容,这会儿倒好像添了一分可怜脆弱了。
    江簌走了几秒钟的神。
    ……大概是因为,他是我的狗腿子吧。
    所以才会觉得他看上去可怜脆弱了。
    江簌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但她大概想象了一下,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大概都是一样的。会像她一样挨饿、挨打。哦,他还要逃跑吧,逃到这里,老婆婆死了,他跑不出山区,就又被抓回去了?
    董佳玉在其中的“恩情”,确实远远还不如老婆婆的那锅饭。
    如果是我的话,我坐在老婆婆的尸体旁边,一点一点吃完那锅饭,我会抛却所有的悲伤绝望,我会很想活下去的。
    我会坚定地要离开这里。
    “后来呢?”江簌脱口而出。
    程粤有些想捏她的脸颊。
    嗯?
    当故事听呢?
    还这么热切地关心起后续了?
    程粤语气平静道:“后来,就离开了这里。当时的新闻闹得很大,所以程家捏着鼻子认了我。”
    江簌顿了下,说:“那应该就很好了吧。”
    程粤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她不知道拥有父母是什么样的,但应该是幸福快乐的?
    程粤嗤笑了一声。
    他忍不住抬起手,眸光深深地凝视着江簌,然后只停在她的脖颈处,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顺便再拉了拉她歪到一旁去的围巾,往她的脖颈上拢得更紧了一点。
    程粤:“没有变好。”
    “父权的阴影笼罩着绝大部分人,越是往更高的豪门走,父权越强大,落下来越重。我的父亲,解决不了他的父亲。就只能任由他的父亲来做主。”
    从当时的程老太爷能随心所欲往程粤身上,贴神经病的标签。就为了羞辱他和程太太,为了将他从利益圈子里驱逐出去,……从中可见一斑。
    江簌微微呆住了。
    这对于一个只生长在杀手组织里,只见过打打杀杀的冷酷杀手来说,隐藏在豪门里的,另一个层面的残忍血腥,她就实在很陌生了。
    原来有父母,也不一定会快乐吗?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想不明白。人没有爱情会死吗?”他理解不了自己的父母。
    甚至曾经憎恶过他们的无能和软弱。
    再后来,憎恶变成了失望。
    再久一些,连失望也没有了。
    程粤真的变成了一个冷酷薄情的神经病。
    他对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在内,都没有什么感情。
    江簌:“当然不会死。”
    她说:“不吃饭,才会死。”
    所以,钱足够多,就会有足够多果腹的食物,也就不会死了。
    程粤没好气地笑了,但还是低低应了声:“嗯。”
    人不吃饭,才会死。
    但是喜欢江簌,可以让他变得快乐一点。
    程粤:“不问我后来了?”
    江簌:“后来,……不就是你现在这样?变成了程家最厉害的人?”这还是余心妍之前和她科普的。江簌就记住了,“程粤”这个名字有多厉害。
    程粤听过不少奉承夸赞的话。
    但都他妈没江簌嘴巴这句“变成了程家最厉害的人”来得动听!哪怕是个问句,都他妈动听得跟天边的仙乐一样!
    江簌觉得他厉害啊?
    “嗯。”程粤用力抿了下唇,才压下了脑中奔腾窜动的思绪。
    喜欢江簌,可以让他变得快乐很多。不止一点。
    “走吧,这里漏风。”程粤转而抓住了江簌的手,他的手传递出源源不断的热量,比暖宝宝抓着还舒服。江簌也就让他暖手了。
    两人朝另一个山坡走去。
    那栋房屋明显和周围的不太一样。它是标准的红砖砌起来的,墙体砌得非常规整,甚至还装了一扇电子防盗门。
    程粤出声:“原来的绑架犯就住在这里……后来,我让人把这里推平了,新修了一栋房子。还让人拿了照片到监狱里,给他看。”
    绑架了有钱人家的小孩儿,不仅一分钱没拿到,落得牢狱之灾数年。老家的房子也被推平了,变成了别人的房子。
    那是要气死的。
    越是落后的地方,当地的人就越讲究落叶归根。他们的祖屋,就是他们的根。推平了他的房子,也就铲了他的根。
    不过为什么修起新的房子?
    江簌:“你还会来这里住?”
    程粤抬手输入密码,打开了门,应声:“嗯。每年会来一次。”说到这里,他的眼底流露出几分冷意:“人总要时刻铭记他遭受过什么,才不会变得软弱。”
    江簌:“……嗯。”
    狗腿子倒是和她想的一样的。
    因为每年都会来一次。
    当地的人都知道程粤是谁。
    当年因为程粤被绑架的事,大半个村子的人作为从犯被抓走了。
    当地其他人这才知道,原来被绑架的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儿,好像很厉害的那种。人家爸妈找来的时候,好多记者都来拍了照。听说外头报纸上还写,他们这里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很多人都看不起他们,厌恶他们……打那以后,叫他们怎么能不怕程粤呢?
    再看见程粤把人家房子,说推就给推了。
    那就更怕了。
    这边门打开。
    那边当地人畏惧地出声道:“程、程先生,今年来得……比往年早啊……”
    他们想不通,这中间出什么事了。
    难道又要来抓他们中间的谁去坐牢了?
    程粤没有应他们的声,他只带着江簌走进了门。
    门里面就是截然不同的装修了。
    有沙发、有电视,有单独的厨卫。
    虽然里面的装修也很简单,但比起来刚才的房屋,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程粤装在车里带来的东西,被保镖们挨个扛入了这栋建筑。
    里面有新的被子,新鲜的水果、肉类,甚至还有零食,准备得分外丰富……江簌转眸一看,还看见了一箱卫生巾。
    江簌:?
    程粤抿了下唇。
    这个表情阴沉沉,好像永远都写着不高兴的脸庞上,与耳根相连接的地方,有点红。
    程粤:“……给你的。”
    江簌:“哦。”
    程粤带着她往楼上走:“早点休息。”
    这条路太长了。
    从京市一路过来,中途他都有一瞬间的后悔。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病。为什么一定要带江簌来呢?直接告诉她也是一样的。……但是,他又想要,将自己的过往,自己的另一面捧给江簌看。
    程粤敛住思绪,垂眸推开了面前的门。
    “你睡这里。”
    这明显是这栋建筑的主卧,江簌也没有问,之前程粤是不是住在这里的。狗腿子肯定是把他最好的房间献给她啦!
    江簌也是有一些累了。
    她缓步走进去。保镖在后面换新的床单和被子,还有人烧了热水、烫了杯子,装好,呈到江簌的面前来。程粤还放了碟点心在床头:“吃了睡。”
    江簌头也不回地应声:“唔。”
    江簌发现,从这个卧室的窗户往下望去,就能看见老婆婆的那个破旧屋子。
    她不自觉地又走了几秒的神。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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