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黄希言平常总是笑脸对人,说话也慢条斯理有礼貌,从不跟谁红脸;吩咐下去的任务,都能不折不扣地完成,从不眼高手低。部门大部分人对她印象都挺好,凡事也都愿意照顾她。
    部门除黄希言之外,最年轻的一个女员工叫赵露璐,大黄希言四岁。赵露璐去年结婚,现在刚有了四个半月的身孕。因为岁数相差小,黄希言和赵露璐走得很近,也会主动帮她分担一些任务。赵露璐特别喜欢她,周末会约她出去一起逛个街。
    这个周六,黄希言去了赵露璐家做客,直到晚上十点钟才散。
    她经过楼下超市的时候,想起答应过要帮何霄看完形填空的错题,这一周都在忙,一次也没有抽出过时间,就临时起意,进去看看。
    何霄穿了件深红色的t恤,坐在收银台后面打手机游戏,抬头看一眼,立即锁了屏,笑说:“正好,找你有事。”
    “帮你看错题么?”
    何霄摇头,“昨天早上,我给你楼上那位朋友送了一箱水,今天傍晚,我去给对门的701送东西的时候,发现那水还在门口没搬进去。”
    黄希言愣了下,“昨天早上到今天傍晚,那不是……”
    快两天了。
    “不知道他是出门去了,还是这两天都没出门,反正以前中间没耽误这么久过。我晚上前前后后去敲了三回门,没动静。”何霄望她一眼,“要不你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
    黄希言心脏一悬,转身就往外走。
    何霄跟上来,“我跟你去吧。”
    两人到了702门口,不管是敲门,还是给席樾打微信电话,都没人应。
    何霄挠头,“是不是压根就不在家……”
    黄希言当然无法放心,想了想,当机立断,联系张姐。
    张姐照常在茶馆里,牌桌上。
    黄希言找过去,说明情况。
    张姐听得一愣,都忘了听牌,忙不迭地从手包里找备用钥匙。702的钥匙是单独放着的,没和其他的串在一起。
    张姐说:“你先帮我去看看屋里什么个情况,需要帮忙就招呼我一声……哎,这孩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这语气,不似单纯的租客和房东,黄希言不由问道:“您和他认识么?”
    张姐神情复杂地笑了笑,“我是他姨,你说我跟他认不认识。”
    拿到了备用钥匙,黄希言返回楼上。
    一路小跑上去,爬完七楼几乎喘不上气,何霄接了她手里钥匙,帮忙打开门。
    客厅里亮着灯,鞋子都在鞋架上,人应该没出门。
    何霄把门口那箱水搬进去,问黄希言:“没人?
    黄希言摇摇头,说不知道,她先喊了一声,屋里静悄悄的。走过去,先开了靠近大门的卧室房门,里面灯亮着,但人没在。
    隔壁是书房,黄希言抬手敲了敲门,靠近听了听,一点动静也都没有。
    她将门打开了,屋里灯是灭的,但电脑屏幕亮着。
    黄希言抬手摁亮了墙边的开关,立刻吓了一跳。
    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双人沙发,席樾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上面。
    黄希言喊他一声,他也没反应,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黄希言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伸手推一推他的手臂,先被他皮肤的温度吓到。
    何霄跟了过来,“什么情况?”
    “好像发烧了。”
    何霄走进来,也跟着伸手探一探额头,烧得可真不轻。
    “是不是要送下去打针?”
    “我一个人肯定搬不动他。要不这样,我下去给他买点退烧药,吃了要是不退,再送医院。”
    “麻烦你了。”
    “小事小事。”
    何霄出门之后,黄希言去厨房烧了壶水,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绞了一方湿毛巾,拿过来搭在席樾额头上。
    她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坐下,给张姐发了条微信消息,说明情况。
    张姐说马上上来看看。
    聊完微信,黄希言转头一看,席樾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虚弱地睁着眼睛,正看着她。
    “你生病了怎么不跟我,或者何霄说一声。”黄希言一点也不奇怪席樾会生病,就他这种昼夜颠倒,饮食混乱的生活习惯,不生病才是奇怪。
    席樾没有出声,不知因为没力气还是纯粹不想解释。
    黄希言没勉强什么,“何霄去帮你买药了,我给你烧了水,等会就开。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再休息一下。”
    片刻,黄希言站起身,到厨房去,找了一只陶瓷杯子,洗干净,拿开水和矿泉水兑了半杯刚能入口的温水,给席樾端过来。
    黄希言打算扶一把,席樾自己手抓着靠背的边缘,缓缓坐了起来。
    他手掌撑着额头,微微喘粗气,片刻,低头,揪身上黑色t恤的领口嗅了一下,“……我先去洗个澡。”
    “你如果在浴室里晕倒了,我和何霄可能抬不动你。”
    闻言,席樾动作就停了下来。
    黄希言递过水杯,“先喝点水吧。”
    席樾接过,先是喝了一下口,再仰头,整杯都灌下去。喉咙烧灼地渴。
    递回杯子,他看着黄希言,说:“谢谢。”
    黄希言没甚所谓地耸耸肩膀,起身,准备再去兑点水,这时候响起敲门声。
    她将杯子放在书桌上,起身去把门打开,来的是张姐。
    眼下,黄希言意识到可能继续称呼张姐为“张姐”有些不合适,毕竟差了辈分,就自作主张改叫“张阿姨”了。
    张姐脱了鞋走进来,急火火地朝书房走去,“你说你这个孩子,早叫你生活规律点,不听,现在生病了吧?还站不站得起来?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席樾本已清冷的眼神更淡了三分,语气也毫无情绪,“不用。您忙自己的事就行。”
    张姐顿时脚步一停,俨然被他这态度给劝退了。
    “真……真不用小姨帮你?”
    “不用了。”
    张姐紧抿嘴,盯着席樾看了一会儿,又看向黄希言,“小黄,麻烦你帮忙照顾照顾,不管是看医生买药,花费的钱,你找我报销去。”
    “应该花不了什么的。”
    “不管多少,反正你找我。麻烦你了。”
    黄希言点点头。
    张姐最后又看了一眼席樾,不甘又无奈地走了。
    门阖上了,黄希言看着席樾,他手肘撑在膝盖上,一手手掌撑住了脸,仿佛难受不过。
    她好奇姨甥之间的反常,不由问道:“你不喜欢张阿姨关心你么?”
    席樾声音很冷很静:“这和你没关系。”
    一霎沉默。
    是了,时刻保持极强的自我界限感,这才是真实的席樾。
    黄希言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轻声说:“抱歉啦。”
    席樾怔了一下,手掌放了下来,抬头看她,良久,终究什么都没说。
    第5章 (同等的怪物...)
    不介意归不介意,尴尬却还是尴尬,好在这时候敲门声又响,来的是回来的何霄,适时地解救了这气氛。
    何霄是周到且上道的,还没忘了买支体温计。
    席樾被围观着,不乏抗拒的情绪,但两个小朋友都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且他前一分钟还给了黄希言难堪。
    也就接了电子体温计。
    不过三十秒,“嘀”地响一声,他取出体温计,自己还没看,先被黄希言抢去了。
    两个小朋友脑袋凑一起研究,一个说:“37.9。”
    另一个说:“烧得蛮严重的。”
    黄希言便就拿了方才顺手放在书桌一角的杯子,又哒哒哒地往厨房去了。
    一会儿,端了杯水过来,递到他手里。再把何霄手里装药的袋子拿过来,照着说明书,一粒粒地都给他掰好了,一把递给他。
    席樾低声说了句谢谢,张开手掌,接了那一把药。
    何霄突然的有点不是滋味。
    羡慕生病的人。
    席樾服过药,在黄希言的强烈要求之下,起身到隔壁卧室床上躺下休息。
    黄希言替他关了灯和门,一片黑暗里,他听见门外两人在商量。
    何霄说:“要不要我在这儿看着他。”
    黄希言说:“我有备用钥匙。我回楼下洗漱一下,等会儿睡觉之前再上楼来看看,如果烧没退就再说。”
    何霄说:“那行,你有事随时给我发微信。”
    黄希言说:“应该没事的,你早点休息吧。”
    何霄说:“我反正睡得晚……”
    渐渐的,药效上来,席樾觉得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连不成完整的句子进到耳朵里。
    -
    黄希言下楼回自己的住处,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吹干头发,抱着笔记本电脑做了些资料整理的工作,再看时间,要到十二点了,便拿上席樾家的备用钥匙,上楼去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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