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韩奕羡摆手打断他的话,倒亦不推却,只接过银票笑道:“日后再莫要叫错了!”庭毅不说,他亦知是她。
    庭毅闻言愣了愣,即刻反应过来。他心中酸楚,垂头应是。
    临出府之前,韩奕羡站在院子里,最后回头望了眼她卧房的方向。
    此一别,今生别矣……
    韩奕羡心口抽痛,疼的厉害!
    少顷,他微是咧嘴,噙着一抹涩苦笑意转身而行,再没有回头。
    当日清言站在后院的梅树下,默然半晌。
    ※
    距当今圣上惊震朝野,令得举国惊诧的那一日不过十余天,新帝又一新举措惊得一众臣子目瞪口呆。
    甫登基不久的新帝,已下旨自行册立储君。册立的新太子不是别个,乃是贤妃娘娘刚收下不久的义孙——虞邦安,小名唤曰庚生,年方六岁。
    这一下朝臣们,尤其那几派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皇亲国戚们,可是坐不住了!
    这些先前因惊悉昭帝不育,而暗自打起小算盘的几派人马,眼见算盘落空如何能甘!
    而这些反对的人马主要分成三派:
    惠王宁熠一派;
    早已出嫁的两位公主各成一派。
    他们坚决反对的理由很充分:这江山,不能乱了血统!
    换言之,江山断不能旁落!
    昭帝不育,还有惠王啊!
    惠王人不灵光,可他有嫡子啊!何况,惠王并非先天愚笨,乃是后天摔到头所致。是以,他的儿子并不蠢笨。且再不济不是还有两位公主吗?两位公主亦各有嫡子。总之,这后继的皇位无论怎么排,亦断排不到贤妃这位凭空冒出来的义孙头上!认的义孙而已,同皇室宗亲可是半点不沾边。
    宁原冷眼看着上奏的雪片般堆积如山的折子,心道,来得好!他正愁他们不来呢!这些都是庚生的钉子,来一个,他替他拔一个!来一众,他便给他一举拿下!总归都要替他全部清扫干净!
    和寿宫里,拖着病腿坐在榻上的太上皇,用力摔下手中的奏折,气得面色紫胀,胸膛剧烈起伏!朝臣们给宁原上奏的同时,亦不忘给他递了折子。
    “去!”太上皇怒吼着重重喘.气,手指在半空不住的颤抖,顿了好一会,他方能说出话来:“去把你们的皇上叫来!”
    他圆瞪着双目,咬牙切齿。此刻,兜头兜脑,汹涌磅礴的怒火烧得他恨不能将那逆子一剑穿心!
    好半晌后,宁原神色镇静,步履从容的来了。
    “你赶紧给我收回成命!”
    太上皇抓起案上的一张奏折狠狠的朝宁原的脸摔过来。
    宁原脸一偏,轻巧躲过。奏折落到地上
    他形容淡静,望着气得不停喘气的太上皇慢条斯理道:“君无戏言!已下发的旨意,哪有收回的道理。”
    “你你你”太上皇被他这满不在乎,明显带着挑衅的态度,激得益发怒气填胸,怒火蒸腾。
    “朕要废了你!朕要废了你!”他瞪着宁原目眦欲裂,怒声咆哮。
    今日这道晴天霹雳,砸得他几欲呕血。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他竟直到今日方知他这逆子,居然对全天下的人宣告自己不育?
    这让他疑窦丛生又气怒万丈。毫无疑问,他身边的人,都不再是他的人了!而今日这些折子能送到他跟前,怕不是这逆子有意为之?
    “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太上皇金刚怒目,眸光狠厉的盯住儿子。
    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要这么做!
    “那虞庚生同你是什么关系?莫非他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他连声质问。所以为掩人耳目,方要贤妃收了那庚生作义孙,随后还予赐名:邦安。
    宁原摇摇头,却是缓缓踱步四下环顾一圈,尔后才淡然启唇慢声言道:“父皇啊,”他凝着太上皇,眼色冷凉:“你道是为何?”
    片刻后,对着太上皇气得发红,怒火中烧的眼睛,他唇角微弯,突然笑了。笑容冰冷充满讥嘲:“这江山沾着我母后的血,裹着她的泪。”
    他稍顿片刻,再次反问:“你道是为何?”
    太上皇脸色剧变,陡然坐回榻上。他瞪着宁原许久未能出声。好半晌后,他方怒喝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恨朕!”他瞋目切齿的说道:“是以,你先前的孝顺都是装的!一切都是假的!好好好!你好手段”
    他怒极反笑,形容骇人:“大胆逆子,你敢骗朕!你竟敢骗朕!”
    他后悔极了!万不该受其蒙骗,一时感动之下,竟为其在病榻上写下退位诏书!
    宁原平静的看他,淡声道:“我不过是学着父皇的手段,以父皇之道,全数奉还而已。”
    说着,他看住气得浑身发抖的太上皇,放冷了声道:“父皇莫不是忘了,从前也这般骗过我母后!”
    太上皇凶狠的瞪视宁原,尔后再是耐不住,狂声怒叫道:“来人,来人啦!把他给我拿下!把这逆子给我拿下!”
    他又被愚弄了!
    又被愚弄了!
    先有张蔷同师洵,现在又有这个逆子!
    他不会放过他!他要把他凌迟处死,碎尸万段!
    他的江山,他浴血奋战,忍辱负重换来的江山,岂容他人染指!休想!休想!
    那个庚生,那个庚生!他要杀了他,还有贤妃,对,还有贤妃,他们都骗了他,骗了他!他们都该死!统统都该杀,一个也别想逃!
    太上皇红着眼,盯住宁原,神情阴厉仿若罗刹。
    很快来人了,穿着铁甲的侍卫们进门,但却是向宁原行礼。随后其中两个侍卫冷着脸走向太上皇。
    这时,太上皇方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是了,这里早都不是他的人了!被怒火浇昏头的他,竟至忘了!
    可是张全呢?
    张全一直伺候他呢!
    “张全,张全!”他慌声大叫。
    旋即俩侍卫已行至他身前,一左一右挟住了他。
    “你想干嘛?嗯?”他色厉内荏,又怒又怕的冲宁原叫道:“你敢软禁我?”
    宁原行至他面前,微弯了身看他,语气凉淡:“父皇是想崩了,还是要活?”
    他对着太上皇圆瞪的双目轻语道:“父皇在位为尊二十余载,酒池肉林锦衣玉食,曾有数不清的美人相伴,得享了半辈子的荣华。”
    他笑一笑,薄唇轻启嘲讽道:“真当崩了,也是不冤。”
    太上皇用杀人的眼光瞪住他,却是不敢再吱声。只沉声喘气,重重呼吸。
    “父皇啊,没牙的老虎合该识得时务!”宁原起身,面无表情看他,说道:“儿臣还有一事想要知会父皇”
    他缓声言道:“我给姨母寻了个人,若他二人情愿,儿臣便当为他们促成美事!”
    “逆子,逆子!”太上皇死死瞪着他,忽的脸色一变,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宣太医,好生伺候太上皇。”宁原说道。
    “是,皇上!”立刻有内侍应声。
    ※
    对于反对庚生为储君者,宁原毫不手软。他雷霆手段,短短几天,论情节轻重,一干人等削官去爵掉脑袋,各安天命。自此,余下的各自党派的拥趸者,再不敢话声。
    渐渐的,坊间便有传闻,那虞邦安乃是今上的私生子。由此,今上方如此尽心为其子铺平道路。
    京城远郊的一个庄子里,有农妇闹嗑:
    “那虞家可是发达了!”
    “可不是吗?虞家那哥儿都被立为太子了!以后就是要做皇帝的人呐!”
    “是啊!虞家真可谓平步青云,摇身一变那就是皇亲国戚了!听说太子的太傅就是他外祖呢!”
    “唉,这都是命啊!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强求亦是枉然!虞家啊,人就有这个富贵命!”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这都是命,求不来的!”
    ……
    一身粗布衣衫的韩母放下柴禾,她立在原地怔怔发了许久的呆。随后,她闷声不响的进了屋。
    直到隔日下午,方有人察觉那个干活总是慢半拍,手脚极不利索的婆子,好象有一日不见人影了。
    等到晚间,久唤不应,一个长工拿脚踹开了她的门。发现她已上吊,气绝多时。而她屋里供奉着个牌位,牌位下有个火盆,盆里有烧过纸钱的灰烬。
    死了人,下人们慌忙将此事上报给了庄子的管事。管事皱眉,深感晦气。真要找死,就该走远点去死!死在庄子里,没得不利气!最后管事不耐的交代了几句,着人一袭草席,将之草草收殓,寻了个地给埋了。
    就在韩母下葬的同一天,韩奕羡在庙里落发为僧,法号:空净。庭毅全程陪同,最后抹着泪,一个人回返。
    没几日,宫里传出噩耗,太妃娘娘突染疾症,于夜间崩了。皇上悲伤难抑,亲自守灵三日,方予下葬。
    ※
    平元二十四年,昭帝退位,太子登基,时年十二岁,史称成帝。
    虞宅里,舒太妃坐在贵妃榻上,忍不住叹气。
    虞父见了,关心问道:“这是怎的了?”
    舒太妃哀怨的睨他,片刻后,方闷闷不乐的应道:“你是做父亲的,你也给卿卿说说,这都老大不小的了,还要拖到几时呢!原儿对她的心意,这么些年,难道她看得还不清楚!”
    虞父听了,捋了捋胡须,笑道:“你呀,就是个操心的命!早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啊,自个有主意呢!”
    舒太妃叹叹气,懒得再理他。跟个书呆子谈人间烟火事,无异于对牛弹琴!
    “行了行了!你就别为他们操心了!”虞父亦坐上榻,将妻子揽进怀里,温声哄道:“今儿皇上还念叨着,说是想你了。让我给捎个话,问问你什么时候能进宫去看他?”
    “是吗?”舒太妃马上高兴起来,忙着应道:“那要不,我今日就随你进宫去,我的乖孙儿,我也想他了!”
    虞父笑,旋即点头。心道,他就知道这招好使!皇上啊,就是她的开心果儿!一哄一个准。
    院子里,梅树下,宁原拥着念卿,一个微垂首,一个仰着脸,两个人相互凝视,眸中笑意点点。
    看着看着,宁原慢慢低头,和她亲吻。
    第78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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