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凌云不由又看了南阳公主一眼,却见她也正好看了过来。对上凌云的目光,她的嘴角似乎微微翘了翘,一双眸子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在凌云身上转了两圈,目光并不见得如何威严锐利,却自有一股松弛和随意,仿佛这世上所有她想看的东西,就应该放到她面前来,让她好好地看上一看。
    凌云并非迟钝之人,此时却根本摸不准这位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窦氏也已熟络地跟人招呼起来,这厅里坐着的各家夫人原是洛阳城里最顶尖的那一拨,算起来各个都沾亲带故。待到徐氏跟窦氏寒暄完毕,自有人接着说笑,窦氏少不得逐一回应,原本安静下来的堂屋,眼见着又热闹了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尖锐地笑了一声:“表姑怎么也不好好给大家介绍一下你家的三娘子?我可是有年头没见过她了,尽听着人说她如何贤淑来着,可这些日子里,仿佛又不是这么回事了,来,让她来我这里坐着,好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都是一愣。凌云一眼便认了出来,说话的这位宇文夫人,自己还当真得叫声表姊——她的父亲是窦氏的表兄,前朝宣帝;她的母亲杨氏曾是前朝皇后,却也是当今皇帝杨广的姐姐,她比窦氏小不了几岁,也算是一起在宫里长大的,只是当时武帝宣帝父子对窦氏的宠爱远远超过她这个正牌公主,而在改朝换代之后,她的母亲成了先皇杨坚最感歉疚最想补偿的公主,她作为公主之女后,地位待遇反而又远在窦氏之上了。
    在凌云的印象里,这位表姊每次瞧见母亲,定然都会尖酸刻薄上几句,这一次,她果然又来了!
    徐氏显然有点意外,笑道:“阿英,你说这些做什么?”
    宇文娥英也笑着回道:“我这不是好久没瞧见表姑和她家三娘了么?如今天天听人说起三娘,免不了要好奇。”转头看着窦氏和凌云,她的笑容里已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恶意:“来,三娘,你过来告诉阿姊,你是怎么闯进元家,又怎么弄死那些下人的?还有啊,放火好玩吗?”
    堂屋里一时变得静悄悄的,大家都知道,窦氏和宇文娥英自来就不大对付,宇文娥英之前的身份自是压过窦氏一头,不过如今她的母亲已经去世,当今陛下对她似乎并不另眼相看,而李渊现在的圣眷倒是正浓,此消彼长之下,倒也不好说会如何。不少人都悄悄地看向了南阳公主,看她是什么态度。却见她微微直起了身子,也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家母女。
    凌云没有做声,窦氏倒是笑微微的开了口:“阿英果然还是急性子,不过这事儿说来话长,不好拿来打扰各位的谈兴,不如以后咱们慢慢说?”
    宇文娥英“哈”地笑了出来:“我看大家如今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事了,我让三娘过来说话,表姑你着什么急?难不成怕你家三娘不小心就说了实话?露了真容?可是这般遮遮掩掩,难道就能让大家相信你给她编出来的那个好名声了!我也知道,表姑从小就最会装相了,可惜啊,这装出来,到底还是像不了!”
    说着,她干脆指向了凌云,“不如你来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还是说,你也准备继续装下去?”
    凌云静静地瞧着她,脸上一丝怒容也没有,一直沉默得毫无存在感的二娘却缓缓站了起来,向宇文娥英欠身行礼:“表姊想知道的事,我比三妹倒是更清楚些,不如让我来告诉表姊?”
    说完她直起身子,轻轻拉下了面纱。堂屋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吸气之声——二娘脸上的伤早已痊愈,但鼻子却依然有些变形,显然是被人打断骨头之后再也长不好了。
    宇文娥英也愣了一下:“哎呦,你这闷嘴葫芦倒是抢着开口了,你这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娘脸上依然带着微笑:“自然是被元家大郎打的,当时他已派了几个下人带着刑具白绫过来,要活活勒死我,若不是三娘不顾一切闯了进来,如今我坟头上的草大概都长出来了。”
    “我原是有些庆幸的,虽然断了手,毁了容,好歹是活下来了。可如今看到三娘因为救我,因为要替我出气,被人如此误会,我觉得,我大概还是死了更好。表姊,你说呢?”
    宇文娥英愣了一下才醒过味,不由大怒,指着二娘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二娘的微笑丝毫不动:“表姊,您不是想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么,我这才跟您细细分说的,您还想知道什么,我继续跟您说?”
    宇文娥英不由张口结舌,她总算明白窦氏为什么偏偏把二娘带过来了——她的这张脸一露,这些话一说,谁还能揪着李三娘不放?
    瞪着坐得安安稳稳的窦氏和依旧一言不发的凌云,她的怒火不由越烧越旺,腾地起身伸手指着窦氏就要破口大骂,就听南阳公主道:“英表姊,你先坐下吧!”
    南阳的声音并不算大,语音轻柔宛转,还带着几分笑意,然而宇文娥英的所有怒骂却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的脸上分明又是愤怒又是憋屈,却还是扭曲着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多谢公主殿下关怀。”
    南阳公主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随即便看向了凌云,眸光微微流转:“三娘,我想出去看看花,你若方便,可否陪我一道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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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落子无悔
    宇文府主院西边, 是一片小小的杏花林。初绽的杏花红蕊雪瓣,俏丽无比, 愈发衬得树下的美人雪肤红唇,娇美无双;林间的一方清池,倒映着人影花容, 碧波荡漾之间, 让人恍然只觉得此间已非尘世。
    杏花树下南阳公主却并没有什么人花相映的自觉, 一进花林, 她便向自己的两个侍女断然挥了挥手,一个侍女立刻快步离开了,另一个也几步退到了杏花林外;随即她便转身瞧着凌云,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眼神里更是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锐利:“我知道, 他们的腿是你打断的!”
    她知道?宇文老夫人显然都不知道的事, 她却如此肯定……不知为什么,凌云并没觉得有多么意外, 也不愿否认推诿,索性一言不发地看着南阳, 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仿佛没有料到凌云会如此镇定,南阳公主眉头微挑, 冰雪无瑕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再次上下打量了凌云两眼,她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打得好!”
    阳光透过花树照在她依旧白几乎得透明的肌肤上,把她精致如画的五官照得愈发纤毫毕现,但就在这一笑之间, 这张脸给人的感觉已是完全不一样了,仿佛是外头那层清冷端庄的冰雪外壳已乍然裂开,露出了一张生动无比的俏皮面孔。
    把手往身后一背,她微微扬起头来,傲然道:“我早就想打断他们的腿了!”说完还瞥了凌云一眼,眸子闪闪发亮,仿佛在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吧,还不赶紧来问问我!”
    凌云原是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接到这个眼色,这才回过神来,知情识趣地认真请教道:“殿下为何如此?”
    南阳公主“哼”了一声:“论理这话不该我来说,但我这驸马的两位兄长和三个侄儿,着实都不是什么争气人物,性子又一个赛一个的轻狂骄横,胆大包天,无所不为!上一回那两个大的还公然违了国法,父皇原是不想放过他们,奈何我那婆母日日跑来跟我哭求,我实在没法子了,只得去跟父皇求了情,父皇才把他们发回家里。结果没多久,他们从上到下便又开始胡作非为了,偏偏我还帮他们说过话,没奈何,我也只得派人盯着他们父子兄弟,省得他们再惹出什么祸来,教我面上无光。”
    说到这里,她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因此上一回,那两个小的丢盔卸甲断着腿的一到家,我就知道了。那时我就想着,也不知是谁做了这般好事,就是鲁莽了些,他们家可是不吃亏的,必然要加倍报复回去。结果回头就听说,这边已传出话来,说是这两兄弟重伤了唐国公府的三公子,阿翁亲自打断了他们的腿!这一下,我是非得弄明白不可了,到底是哪位英雄有这般本事,不但打断了那两个祸害的腿,还能让阿翁出来认了这事。”
    “这些日子,我前前后后花了不少力气,最后才从那日跟着那两兄弟的人嘴里套出了话来,原来是你下的手,是你打断了他们的腿,还让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认栽,这事儿可实在是太有趣了!”说完她忍不住抚掌而笑,笑容明媚灿烂,满树盛开的杏花都被比得失去了颜色。
    凌云不由也微笑了起来。在来之前,她已反复想过,南阳公主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有安成大长公主的翻脸无情在先,她自然不敢乐观,所谓的行事守礼,名声无瑕——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万万没想到,这位南阳公主,竟是这般天真有趣的人物!论年纪,她比凌云要大上好几岁,但此刻凌云瞧着她,却觉得她仿佛比自己小得多——便是世民的新妇,十三岁的观音婢,比她只怕也要老成稳重些。
    南阳好容易才收了笑,看着凌云的眸子却愈发闪亮:“你快说说,你是怎么练出这身本事的?”
    凌云想了想回道:“臣女原是陪弟弟一道学习骑射拳脚,不想竟是略有小成。”
    南阳笑道:“你这般若是略有小成,那他们兄弟岂不全是废物?”
    凌云淡淡地道:“的确废物。”——若不是这两个废物,三郎又何至于受伤?
    南阳微微一愣,忍不住再次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真真是个妙人儿,全洛阳的小娘子,没一个及得上你风趣。”
    自己哪里妙了?哪里风趣了?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南阳,凌云不由哑口无言——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风趣,而且斩钉截铁地认定,她是全洛阳最风趣的小娘子,她应该跪下来谢恩吗?
    看着凌云面无表情的样子,南阳公主却是愈发觉得有趣,又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怎么听说,你家里说要罚你去田庄上呆着?难不成真是怕了我那姑祖母?”
    凌云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一则是避避风头,二则也是家里发现我野性难驯,想让我磨磨性子。”
    南阳奇道:“你这性子有什么不好?为何要磨?难不成要磨成那些人的模样就好了?”
    凌云笑了笑没有做声。南阳略一思量,冷笑了一声:“我明白了。如今的确是满城风雨,都说你心狠手辣,全然没有闺秀的模样。真真是笑话!就那满屋子的夫人娘子,有几个手上是真正干净的?不听话的奴婢下人,不规矩的妾室庶女,她们收拾得还少了?手段不晓得有多阴狠,你不过是明面上处置了一个犯上的恶奴,到了她们嘴里,倒成了多大的罪过似的。”
    “你可知道你真正的罪过在哪里么?一则是你出身好了些,父母家世,无可挑剔;二则你之前的名声也好了些,孝顺父母,怜惜兄弟,就这两点,便把满洛阳的小娘子都比了下去。如今出了这事,难道她们心里会不知道姐妹该救,恶奴该死,不知道你这般所作所为,实属难得?只不过比起赞颂你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来,她们还是更乐意说你心狠手辣,欺世盗名,最好能就此把你永世给踩下去,那才叫她们高兴呢!你可千万别上了她们的当,也以为自己做错了,你做的,原是再对不过!”
    这话窦氏自然也是说过的,但此刻从南阳公主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番痛快。凌云纵然从不轻易动容,此时也忍不住抬头看着南阳,真心诚意地说了句:“多谢殿下。”
    南阳又轻轻地“哼”了一声,“你放心,要让这些人改口风还不容易?回头我便帮你出了这口气,绝不让你白谢我这一场。”说着便冲凌云眨了眨眼睛:“别的不说,保准让你不用去田庄里吃那些苦头了!”
    这个么?凌云忙道:“多谢殿下愿为我出头,只是我去田庄,并非只是怕人闲话。”
    南阳好不意外,想了片刻方疑惑道:“难不成你家里人还真想让你磨掉这性子?”
    此事凌云原是最不想提的,因为她不知该如何跟人解释,但此时看着南阳专注的眼神,她却突然有种感觉:眼前的这位公主,这位无忧无虑的金枝玉叶,说不定会明白自己的心情。
    她索性点了点头,坦然答道:“正是,我性子不好,不爱应酬,不爱束缚,却爱打抱不平,爱冲动行事。家里希望我把这些都改了,就算装也装出个世人喜欢的模样,然后嫁人生子,安分度日。可是,我不愿意。我想去试一试,这世上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南阳公主越发诧异了:“你不想嫁人生子?”
    凌云摇头道:“我不想为了嫁人生子,一辈子装成另外一副模样。其实这次我被退婚,一半是因为大长公主不乐意,另一半却是因为窦家郎君瞧见了我的真面目。我这才明白,有些事,终究是不能装一辈子的。我装不了,也不想装了。”
    南阳恍然点头,可不是,自己不也是如此?在外人面前,永远都要装出个安静守礼的模样,不能大说大笑,不能出言刻薄,但若是在驸马面前也要这么装,那日子还怎么过?李三娘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胆略,就算嫁人,也总得嫁一个能配得上她、容得下她的人,而不是让她只能装出副温柔可人的模样,憋屈着过一辈子。只是这事……还真不容易。
    她皱着眉头,来回走了几步,正踌躇间,树林外突然有人脆生生地叫了声“阿娘”,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林外跑了进来。南阳顿时眉花眼笑地蹲下身去,伸手将那圆滚滚的小人儿搂在了怀里,柔声道:“宝儿怎么跑得这么快?”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模样,浓眉大眼的模样并不太像南阳公主,皮子却是一模一样的雪白娇嫩,抬头看着南阳奶声奶气道:“因为宝儿想阿娘了啊!”南阳便亲了他一口,脸上眼里,爱怜横溢,仿佛心都要化了。娘俩又腻了好几句,她才想起凌云,抱着孩子站起来笑道:“这是犬子禅师,顽皮得很,我又不想让他跟那几个一道排行,家里如今叫他小名宝儿。”低头又对禅师道:“宝儿,这是你李家三姨。”
    这孩子性子似乎极好,乖乖地向凌云抱了抱他的小胖拳头:“三姨。”说完便害羞地把头埋进了南阳的怀里,只露着半只眼睛悄悄打量凌云。
    凌云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孩子,只觉得心也化了一半,恨不得赶紧拿点什么出来逗他开怀才好,可摸摸身上实在没个合适物件,只能笑道:“不知今日会见到宝儿公子,这见面礼且容凌云改日再补。”
    南阳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过见面礼倒也罢了,我今日叫人带他过来,其实是想让他拜师来着,我看你比宇文家的那帮人要强得多,可惜……”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睛一亮:“哎呀我想到了!三娘,你不想听风言风语,不想憋屈着嫁人,其实还有一条路!”
    她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凌云:“你看,我有宝儿,我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侄儿侄女,都是要人教的。不如这样,你先去我母后身边做个女官,好好教他们拳脚骑射,这样你有身手有本事便过了明路。再过得两年,你想嫁人,就让母后给你指婚,不想嫁人,就在宫里,在我这边呆着,你教了这么多皇子皇孙,日后谁还敢轻慢了你不成?这不比你到田庄里吃苦强?”
    凌云愣住了,还可以这样吗?去宫里做女官,做皇子皇孙们的武学师傅,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嫁自己想嫁的人……不用想,比起隐姓埋名地去穷乡僻壤,去面临哪些未知的风险和磨难,这条路要光明太多,也容易太多了。可为什么她的心里,竟还有些犹豫呢?
    见她沉吟不语,南阳诧异道:“这两条路该怎么选,你还用想么?”
    凌云心里一动,猛然间明白过来,她慢慢摇了摇头:“多谢殿下美意,可是我想……我还是想先去田庄里试一试!”
    南阳不由瞪圆了眼睛:“你、你……”你是失心疯了么?
    凌云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这句话,禁不住笑了起来,刚刚定下的决心却愈发坚定:“臣女的确愚钝不堪。”
    南阳皱眉道:“那这一回,你又是怎么想的?”她怀里的禅师仿佛也觉察到了气氛的变化,好奇地探出了头来,眼睛骨碌碌地瞧着凌云。
    凌云冲孩子笑了笑,这才道:“殿下,我刚才的确在犹豫,殿下这一问,却让我想起了师傅说过的一句话——若是有两条路摆在你的面前,让你犹豫不决,你最好选难走的那一条。”
    南阳更是惊讶:“这叫什么话?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凌云微微笑了起来,她生得其实并不算特别出众,但这个微笑让她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一种异常明亮的光彩,南阳和她怀里小小的禅师都看得呆住了。
    “因为,那必然是你真正想走的路。”
    “殿下,难道你不曾想过,若你只是个寻常人,日子会是什么模样?我很想知道。我还想知道,若是束缚我的这些东西一朝消失,我是不是真的能过得比如今更自在?我想知道,我能不能靠我自己,在这个世上走出一条路来。就算这件事会有种种艰难危险,就算最后我发现我根本就走不通,但至少眼下,我想去试一试。”是的,她只想靠她自己,不想靠家里,自然也不想靠这位公主,靠她身后的皇室。
    看着凌云明澈的双眸,南阳只觉得心头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受,她一时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好,若是那一条路走不通,你要记得,我这里还有一条路,一直为你准备好了。”
    凌云心头微震,这句话里含有的保证实在是太过贵重,让她只能郑重地欠身行礼:“多谢殿下厚爱,凌云定当铭刻在心!”
    南阳瞧着她如翠竹般修长挺直的身姿,心头不知为何竟有些惆怅,摆手叹了口气道:“你若真心谢我,到了田庄之后,把你遇到的事都记下来,过两年回洛阳了,我要好好的瞧一瞧,瞧瞧这外头寻常人的日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眼下么,咱们都该回去了,你继续装你的娴静,我继续装我的贤德。我再从头到脚地夸你一顿,就算提前给宝儿备下的谢师礼。”
    可不是么,该装总是要装的。两人心知肚明,不由相视而笑,侍女瞅空过来,从南阳怀里接过了禅师,一行人又回到了正堂,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一阵欢笑之声传了出来,比之前竟更热闹了数倍,南阳笑道,“看来是父皇加封阿翁的旨意到了!”
    果然就见门帘一挑,仆人们流水般地搬出了各种赏赐,明珠美玉,不一而足,而堂屋里,欢声笑语更是不绝于耳,那满屋的珠翠宝光,也仿佛更加炫人耳目。南阳转头看着凌云,微微挑起了眉毛:“你看看这里,眼下后悔可还来得及。”
    凌云微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奢华盛景,是洛阳城里最令人羡慕最让人仰视的富贵气象,可是——
    “我不后悔。”
    在世上所有的道路里,她已经选了最难走的那一条,她不会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结束,明天开始新征程!今天是肥章,稍微晚了一点点。明天会及时更的,可能字数会少点,因为新地图要查的地方也多,谢谢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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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 庄园迷云
    第47章 仗势欺人
    春日的柳树最是易老, 不过几日工夫,便已从如烟如雾的嫩绿变成了一片深翠。而在从洛阳到长安的驿路两边, 成日间车马不断,尘土飞扬,柳条更是很快就积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色。当西斜的日头照在柳梢, 叶片也越发显得蔫黄, 再没有当初的好颜色。
    此时, 在西去的一辆寻常马车里, 文嬷嬷忍不住伸手挑起了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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