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喜春这几个当主子的都没出过远门,走上几日便没甚精气神儿了,他们如今上京最为合适,天气不热不冷,穿一件外裳足够。
    到一处驿站,叔嫂几个都是被扶下马车的。
    周辰焉着小脸儿靠着她,周嘉两个由巧云巧香牵着,脸上都是倦意,看得喜春很是心疼,在驿站里住了好几日才赶路,跟其他住在驿站匆匆赶路的行人全然不同,别人是真的在赶路,他们倒像在游山玩水。
    连驿站的驿差都不得不感叹鲜少见这等人家,不拿钱当钱的。需知驿站本是给朝中官员及其家眷途中食宿、换马修建,像周家这等无官职在身的,若要入住驿站,需要缴纳一笔不斐的金银才许入内,不然只能住在驿站旁的小客栈中,而有些地方,路上只有驿站没有客栈,行人需得算计路程赶路,才能住上客栈,否则便只能缴纳大笔金银入住驿站或是露宿山野了。
    他们则不然,一路安歇一边赶路,一旬左右的路程,叔嫂几个生生赶了月余才到盛京。
    喜春叔嫂赶路,生生是用钱砸出来的。
    到了盛京,别人赶路是一路奔波操劳,再如何都要瘦上两分,他们叔嫂几个却生生胖了两分,精气神好得很。见了周家老太太,本是话到嘴边要劝他们去安歇一番,养养精气神儿的,一见那几张粉嫩的脸,愣是说不出口。
    盛京之地,繁华热闹,高高的城墙,庄严的禁卫军,处处是楼阁飞宇,层楼叠榭,周家大房二房住在一座院中,划开了两边,左边是大房居住,右边是二房院子,至于中间被围拢捧着的则是老太太居住,平日大房二房给老太太敬孝请安也方便。
    老太太盛氏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丧孙,半白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梳着,头上玉翠宝石,穿着青色的圆福褙子,对三房留下的孙媳妇和小孙子们十分欢喜,搂着最小的辰哥好一阵儿稀罕。
    周家在喜春几个进府前就得了信儿,如今说得上话的都到了,大夫人潘氏便带着喜春认人,指着坐在老太太下首的中年女子,“这是你盛二伯母,你二伯家的兄长光哥、磊哥和严哥身上有差事,当值去了,那俏丫头是鸳姐,这是珍姐儿,你妹子。”
    周家两房人口不复杂,大房子女三个,周莺、周严、周珍,周莺是嫡长女,早已出嫁,如今大定的便是嫡次女周珍,周严的亲事也在相看,二房子女周光、周磊在衙门当差,周鸳也未出阁。
    不说子女,便是大伯周承继、二伯周承熙也都在衙门当差,大伯在吏部清吏司,二伯在户部三库,虽不是一二品大员,却都是实权部门的要职,也正因此,周家三房在秦州才无人打压。
    盛二伯母是盛老太太娘家人,府上称小盛氏,等喜春在大夫人潘氏的介绍下给她见了礼,也和和气气褪下手中的玉镯与她。
    孙子辈都在衙门,如今屋里不过是周鸳、周珍两个小辈儿,三房与大房亲近,周珍待喜春也和气,二房的周鸳眼中未加掩饰,眼中清晰透出不喜来,却在人前维持着面儿光,跟喜春说:“盛京天子脚下,十里繁华,过两日我邀三嫂嫂去瞧瞧。”
    周秉在整个周家行三。
    喜春本有意去探一探石炭买卖,闻言一口应下:“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应该还有一更,终于写到上京了,你们是不是想看跟男主碰面???
    洗洗睡吧,今天见不到的。
    作为首富,哪里能一件大事没搞成就被夺下首富名头的!喜春必须不能只首富了一个寂寞。
    ☆、第 34 章
    白鹭院是大房院子。
    喜春叔嫂几个一踏进门, 便有一身段上好的粉衣双鬓丫头迎了来:“奴婢秋月见过三少夫人,见过几位公子。”
    她俯身行礼,仪态齐整, 越发显得娇俏可人。
    白鹭院是周秉在盛京周家的院落, 院子里除了有秋月、秋霜两个大丫头外,还有一管事婆子并着数位小厮。
    在秋月之后,这些人也纷纷上前, 簇拥着他们往里走。接了行礼,又早早把院子洒扫过,房中摆件被褥等都是新置的, 巧云两个带着他们安置行礼, 铺纱吊坠儿的,一番安置好, 院子便有了几分在秦州府邸的模样来。
    喜春住在白鹭院正房, 周嘉三兄弟住在东西两侧房中。到底赶路许久, 铺床叠被后, 便也安歇了一番。
    他们是九月末从秦州府出发, 那时不过秋分时节, 天气儿正秋爽,赶路月余, 如今已到十一月, 立冬了。
    夜里,喜春又相继见了大伯周承继,二伯周承熙与几位堂兄弟。
    周鸳不喜喜春, 说的也不过是面子话,这话她知,喜春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人, 并不指望她能真的与她相处。
    但周鸳真的来了。只她模样瞧着不情不愿的,想是被家中长辈提点过一番,这才放下身段主动登门说要带她出门。
    周鸳是盛京人士,对盛京熟悉,喜春并未拒绝,带着巧云两个与周鸳一块儿出了门,周珍因定下亲事,如今正在赶制喜服,并不能随着她们一同前往。
    秦州府最热闹繁华当属玉前街,盛京则不然,处处雕梁画栋,红墙绿瓦,错落有致,百万人家住在盛京城中,除开各处宏伟房舍,街坊处处热闹。
    周鸳丢了句话:“三嫂嫂想去何处?”
    喜春本想去石炭场亲自考察,但想着身为客人,不该过于主动了去,便客气的回上一句:“四妹妹定吧。”
    她说话不卑不亢,模样清丽,出门时脸上也涂了些淡淡的胭脂,气色极好,浑身瞧着沉稳,声音又轻轻脆脆的,带着年轻女子的娇软,举手投足并不像出身乡野的村姑,周鸳定定看了几眼,不自在的转开脸,带头走。
    喜春也不找话,趁此不时打量起盛京各家铺子,偶尔也挑上一二进去瞧瞧。等见到有那铺名叫甚州桥炭车家的,便进去看上一番。
    石炭本就是喜春考察重点,一进去,果真见数位娘子手提着篮子布袋在买炭,且都买卖石炭。那石炭如家中掌柜所言,呈黑色,坚硬,带着些微细分,拿手触之极易脏手。而石炭旁也有烧得上好的木炭,喜春见买卖的人却并不多,买上十斤石炭才顺着买上三四斤木炭。
    连着走访三四家炭团店,几乎家家如此。
    喜春是逢石炭店就钻,像极了一匹跑疯的野马,周鸳不愿进,黑着脸等候在门外。等喜春心里多少有数后,一踏出门,便见周鸳对面立了好几位姑娘。
    她刚走近,便有人发现,在她手心的脏污处看了看,不屑的勾着嘴角:“周鸳,这便是你家那从破落地来的三房嫂子?你们周家不是挺富裕吗,一惯出手大方,怎的自家嫂子都亲自采买石炭了,都不知道给补贴一二的。”
    她们都是小官家的千金们。周家大伯二伯官职三四品,在盛京这等地方毫不显眼,比不得一二品大员名头大,只身在实权部门,周家的子女也得看重一二,各家宗亲勋贵的宴席也有周家一份。对着同样官职不高,却连点边都摸不着的官家千金们来说,自是瞧周家不顺眼。
    周鸳气呼呼的瞪了喜春一眼,都怪喜春丢了她的脸。周鸳可不是个脾气好的,当即便回嘴:“跟你们有甚关系,年纪不大嘴倒挺碎,有这功夫关心我周家的事,不如回去看看自家明日有无米下锅的!”
    小姑娘们也红了脸,说得跟谁家穷得很似的?经不得激,当下便扯着周鸳去了一家头面铺子,约定谁花银子最多谁赢。
    盛京的姑娘都十分独特。
    至于喜春这个挑起战火的,早已被抛之脑后。
    喜春擦着手,巧云看了看走远的几人,问着:“少夫人,咱们去吗?”
    喜春亲眼见证了石炭在盛京的红火,只剩亲眼见到石炭的效果,遂点头:“去吧,也怪我忘了小姑娘爱面儿。”
    巧云撇撇嘴儿,少夫人说起了也只比四姑娘大了一岁呢。
    她们到头面铺子时,几个爱面儿的小姑娘已经指着铺子的小二哥点了一堆的头面首饰,连细看都不曾细看,随手点了就叫嚷包起来,做派相当豪爽。
    喜春只以为大夫人潘氏和周秉的行为才十分豪横,只以为是周家独有的传承,现在才知他们盛京人都是这样大方。
    很快到了结账时,那一摞摞首饰被摆上了柜台,叫掌柜得笑得合不拢嘴,很快给结算好了银子。
    也是到了此时,方能彰显真金白银,先前一个个谁都不肯服输的小姑娘们才变了脸色。掌柜笑眯眯的当看不见,连点出好几个:“张姑娘刘姑娘陈姑娘各三百两,周姑娘五百两。”伸手问她们拿钱了。
    盛京居大不易,尤以小官之家更为艰难,若是几俩几十俩还好,挤一挤总能拿出来,三百两银子不说她们身上不够,便是家中也不会给她们买几百两的首饰来戴。
    “怎、怎的这么贵?”几位小姑娘红起了脸,不肯付银子。
    周鸳脸色也不大好,周家是有银子,但也是大房三房有银子,大房银子是大夫人潘氏嫁妆铺子里的,三房是商户挣来的,二房平日不缺吃喝,出门一二百两也拿得出手,二夫人小盛氏又不当家,哪有这么大方给周鸳花银子的。
    先前一时脑热,只想挣个赢的名头,如今却骑虎难下了。
    喜春见状,心里叹了一声儿,叫巧云拿了银票出来,又点了两冠头面一起结账,总共在铺子里花了一千多俩。
    她面色如常,瞧见那银票数出去半点不见皱眉的模样,更叫那张姑娘几个脸上忽青忽白的。
    以为是个破落户,结果人随时就能掏出上千俩来。
    主仆俩抱着首饰出了门儿,周鸳落后两步,垂着头不敢见人。
    回了周家,周鸳还不坑声儿,喜春却叫巧云把先前周鸳买下的首饰给了她,至于另一包则是给周珍的。
    周家只周鸳周珍是最小的姑娘,喜春上盛京也没给她们见面礼,这便当给礼了。
    “我对你这般,你还送我首饰。”周鸳心里更复杂了。
    喜春道:“都是一家人。”
    周鸳态度是不好,但除了给甩两个冷眼外也没做什么,相反,还陪着她出去了一趟,寒冬腊月的,也怪不容易。
    给周珍那份,一回府喜春便叫巧香给送了去。
    这日,周家厨房迎来了刚上京的三房孙夫人。厨房管事本以为喜春是要亲手做饭,正想劝,却见她施施然踏进厨房里,半点没提要动手的事,笔直走向火塘,盯着火塘看了半刻钟。“孙夫人,可是这火有何不对?”
    喜春神色郑重,像是在处理一桩大事,问:“这可是石炭?我见火塘边无人守着,就不怕这火熄了不成?”
    厨房管事当真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是、是石炭,不、不用守,孙夫人有所不知,如今盛京人家家家户户用这石炭,点火快,一塘火能管两刻钟左右,灶边不用留人守着,我们厨房里自打添了这石炭,还调了一人去守花园子了。”
    喜春又问:“那火力如何?可比得上柴火?”
    管事回:“一塘火力大着,烧饭烧水都快着呢。”
    喜春心头有了计较,她做事向来细致,又连着观察了数日,从上塘、火起,添炭,烧饭烧水的时辰计算后,心里有谱了。
    她准备正式上石炭场,这一笔买卖确实可做。
    这已是十一月中,过不久便是年节,周家已经着手备年礼,洒扫祠堂了。
    周嘉忧着小脸寻到了喜春:“嫂嫂,我们何时去为大哥选香、烛?”
    这件事,周嘉一直记在心中,无一日忘记。
    喜春算了算日子,确实临近了,很是大方给周嘉、周泽、周辰三兄弟发了数百俩银票:“明日嫂嫂便带你们去给你们大哥挑香烛,定不会叫他逢年过节无人供奉,流落孤野。”
    还传授自己的经验,提前教他们如何选择,“你们也别怕,不会没关系,去了铺子里,指着那最大最粗的买准不会错。”
    你们嫂子,不差钱。
    作者有话要说:  嘤~
    大家节日快乐,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晚一点哈,乔乔也要出去过个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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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5 章
    寒冬凛冽的天儿, 有细细的雨丝自天上纷纷落下,像雪一般雪白,打在身上叫人生疼得紧, 不过一日功夫, 青瓦上便淅沥沥的淌着雨丝落入屋檐下,院中摆着的绿植仿佛一夜被雨水压弯了腰身,无精打采的。
    天气骤冷, 喜春不敢大意,每日都叫厨房煮了半碗姜汤来,叔嫂几个一人喝上几口去去寒, 穿着暖和的棉衣, 沿着回廊来回走着。
    到了下晌,落了一个日夜的雪水才稍停了下来, 遮天蔽日的阴云敞开出一条缝来。周嘉忧着的小脸这才放晴, 嘴里的长吁短叹戛然而止。
    喜春见他这模样, 哪里敢再叫他等上一日半日的, 所幸便叫人备了马车, 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出门了。
    她披着件黑色的荷花芙蓉斗篷, 点点白毛挨着脸颊,称得她脸儿越发小巧红润, 正要登马车时, 大夫人身边的丫头菱花唤住他们,手上还捧帷帽,巧笑着:“大夫人知道三少夫人要带几位少爷出门儿, 特叫奴送了这帽和面纱来。少夫人许有所不知,盛京的天儿与秦州约是不同,盛京冬日凛冽, 出门在外又十分刮脸,莫说夫人小姐,便是男子也有不少要带上一带。”
    这天儿是骤然冷了下来,喜春头回来盛京,自是不知这南北差异,忙道:“多谢菱花姑娘跑这一趟了。”
    菱花抿了抿嘴:“其实,这消息也是四姑娘同夫人说的。”
    喜春和周鸳自打那日一同出了门儿后便未再见过,老太太盛氏心疼三房留下的这老弱妇孺,时不时便召他们去说上几句,府上大大小小都知道三房这叔嫂几个的老太太看重,从主子到下人都无人敢怠慢的。
    喜春在老太太处好些日子,却一回也没见过周鸳,便是缝制嫁衣的周珍都见了三四回,次数一多,喜春便心里有谱儿了,知道周鸳这是有她在特意避着呢。
    “鸳姐儿自是极好的。”她接了帷帽戴上,周嘉三个小的也收拾妥当,连巧云两丫头都生怕刮了脸儿带了面纱,便也不与菱花多说,登上马车头。
    香烛铺背街,在盛京亦如此,不会正儿八经开在主街上,寻常人见了多是避着走,车夫在一家背街的香烛铺停下,掀了帘子,恭恭敬敬的:“三少夫人,香烛铺到了。”
    车夫在周家干了二十年赶车架马的活计了,接送过的主子贵人不知多少,女贵人的去处不是各衣着光鲜的铺子庄子上,就是参加宴席,笑意盈盈,推杯换盏,他这还是有生之年有一回拉着主子到香烛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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