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作为君主,德行太他娘的重要了。
    “什么?”黑不客气的把彭越的手抖掉,不可思议道:“怀王怎么可能不来?先生看人断事从未出错!”
    “我,”彭越的手举在半空,末了虚空落下,“算了。”
    就算他有见识,他也看不惯他这幅无脑吹捧拥护的死样子。
    第101章 逢迎
    项羽和刘季到达彭城的时候, 各路楚军都已经汇聚到了彭城,包括定陶之战的败兵散勇,也包括兵分多路攻城的吕臣、项庄、曹咎等人。
    项羽环视周围, 除了韩信, 没有看到一个刮了胡子的人, 所有将领的面色都是凝重而沉痛的, 甚至目之所及的士卒也是满脸惊惶愁苦。
    项羽的脚步顿住,络腮胡遮挡下的面色一下变得惨白,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 然后就是浸透四肢百骸的寒冷。
    叔父……先生……叔父、先生!
    项羽狠狠的闭了闭眼, 转身看向西边自己来的方向, 布满血丝的双瞳迸射出炽烈的恨意, 混杂着绝望的暴戾几乎叫他的面容都狰狞起来,但不过片刻,又被密匝的哀戚替代。
    项伯和项庄、曹咎、恒楚、蒲将军等人关切的看着他, 只见往日挺拔魁梧、意气风发, 威武神勇, 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时好似被人抽掉了脊梁。
    他的身形依旧是高大的, 但他周身的气场却不复从前的张扬炙热, 他四周的空气仿佛被墨汁寒雨浇透,又遇冷风冬寒, 凝成一根根灰黯的、锋利的冰棱, 那冰尖刺人也……伤己。
    刘季站在项羽身边, 皱着眉头, 面上是同样的哀戚, 心中却奇怪, 至于吗?
    不过, 刘季的指尖轻轻的捻动,那样的绝色确实可惜。
    项伯走到项羽面前,一手搭在项羽的肩头,悲声安慰道:“羽儿,打起精神来,我项家世代为将,战死沙场,你二叔也算,死得其所。”
    项羽收回茫然的定于不知处远方的视线,密长而浓黑的睫毛微颤,微微垂眸落定于项伯的脸上,虽然落到了实处,但那视线里却是一种痛到极处的茫然空洞。
    项伯看着项羽如此心里也不好受,但,“你是我项家的长子嫡孙,往后你二叔的担子就落到你肩头了。”
    项羽垂眸沉默良久,终于,他抬起头转过身,看向二叔的旧部,开口,声音艰涩而沙哑,“从今以后,你们都跟着我,我必不会薄待各位。”
    说完这句,他的声音带出一种狠厉的坚定,“终有一日,我必荡平秦……”
    刘季眼眸一转,一路行来有近半个月时日了,他还没认清如今的局势?
    可不能叫他如此轻易的收拢项梁旧部,但此时众人皆因项梁之死而群情激愤,他冒然出声,只怕引来愤懑。
    刘季眼眸乱转,想着说辞主意,突然,刘季急声道:“似有马蹄声传来,谁人如此大胆,敢在军营里策马疾奔,还是出了什么大事?”
    此时,一小兵跑上前禀报道:“禀各位将军,是怀王驾到。”
    怀王来了?!
    刘季按捺住心中大喜,转头对项羽道:“怀王驾到,我等速速上前迎接。”
    言罢,刘季第一个走在了前头。
    项羽一愣后,也跟在刘季身后迎出去,众将领依次行了出去。
    但刘季并没有放慢步子,停下来等身后众人,而是一路快步疾走,一直迎到怀王面前,微微一怔,便驻足拱手,钦佩的感叹道:“怀王高义啊,如此危急时刻,不顾自身安危,从盱眙赶来彭城慰军,见您至此,臣心中大定,士卒们也恢复了士气。”
    怀王动容的亲自下马扶起他,一时间君臣情谊好不融洽相合。
    周宁在楚怀王侧后方,平静的收回眸子,翻身下马,甫一落地,就感觉一片阴影笼罩住了她。
    不待她做出反应,她的手弯处覆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大手握住她的手弯一个用力,她的身子便无法挣脱反抗的被拉着旋了半圈,然后重重的撞上冷硬的铠甲。
    因旋转而扬起的袖袍衣衫落下,她被那“阴影”紧紧的锁在怀中,或许觉得彼此还不够贴近,还不够让他真实的感觉、确认对方的存在,那“阴影”躬身曲腿,又将头颅搭在了她的肩膀,沉而重。
    而后他像是抱着什么珍贵的、易碎的,决计经不起失去的珍宝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是你吗?”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不敢置信的惊惶,所以每一个字都在微颤。
    热汽喷洒在周宁的耳后肌肤,密茸的胡须刺扎在周宁的项间,周宁难得的怔住了。
    被人如此挚烈而不遮掩的表达珍视珍惜,于她实在是一种陌生的体验。
    “哎哎哎,说话就说话,你快放开我家先生。”黑人未至声先到,急切的声音唤回了周宁眼中的清明。
    与此同时高翻身下马,正紧张快步的往周宁这处赶来。
    身高一米七的周宁于男子中也不算矮,但项羽的身量太高,比她还高了二十多公分。
    他的样貌体型乃至于周身的气质都是棱角分明的刚硬坚毅,而周宁虽然气质清冷出尘,长相却是柔和清丽,甚至眉目间还有几分夺目而媚人的艳色,他如此紧紧的抱着她,就越发显得周宁纤细而娇小。
    于是,他二人相拥,不仅没有两个男子亲近的怪异感,反而有一种如真正男女恋人般一刚一柔的契合。
    怀王眸色不明的看着他二人。
    刘季的神色怪异,目光于项羽和周宁身上流转打量,片刻又看向周宁身后的黑和高等人,不知在思索什么。
    韩信双拳握紧,嘴唇紧抿,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项庄和曹咎是悄悄松了口气。
    而旁的将领大多是不明白项羽为何如此情绪激动。
    至于黑和高等人则神色难掩紧张。
    周宁制止的看了高一眼,高顿住脚步,紧张之色收敛,留下略显刻意的平和。
    周宁敛眸,声音清冷如山涧清泉,清冽干净,是她一如既往的和缓从容,恬淡不迫,但往日里叫人如沐春风的声调语气,于此时、于项羽浓烈的情感对比下,就显得有些冷淡而漠然了。
    她道:“嗯,你先放开。”
    但也恰好是这样清冷自持的声线,打破了萦绕在两人身边若有似无的暧昧。
    怀王的脸上挂上了浅淡的笑意,刘季则挑了挑眉。
    项羽的手慢慢松开,双眸还带有一点猩红,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周宁神色自然的往侧边怀王的方向走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略想了想,便想到他如此失态的原因,笑道:“你以为我在亢父城出事了吗?”
    项羽点头,有些着急而混乱的解释道:“我原本想要领兵去亢父和先生会和,但又怕将秦军引去亢父,所以先来彭城,想着先生如果撤离,也会来到此处,但我一来,没有见着先生,先生那处又比我更近,不可能比我晚到,我就以为先生……”
    这混乱里满溢着关心和在意,有些太明显了,周宁看向项庄和曹咎微笑颔首。
    项庄和曹咎对视一眼,倒有些理解项羽方才的行为了,他二人走到周宁面前,拱手道:“我等行到彭城不见先生也很是担忧。”
    项庄惭愧的道:“某一直后悔于亢父离先生而去,若是因为分兵,而置先生于险地,某一生难安。”
    曹咎点头道:“还好彭城先头的士卒告诉我们你是继续南下了。”
    韩信默默的走到周宁身边,拱手道:“老师。”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
    刘季调侃的劝道:“呵呵,某就说周先生身子虽然不好,但头脑最是睿智冷静,诸位不用担心,你瞧这一次,咱们今日才刚到彭城,人家已经是去了又来了。”
    刘季这话如果正经的说,还可以当作他在夸她“身残志坚”,但如此调侃玩笑的语气,却仿佛在暗讽她平时病弱,一到逃跑的时候腿脚就利索了。在暗示,她是装病。
    周宁抬睫看向怀王,解释道:“自武信君……我楚军实力大伤,将士不安,我便想着到盱眙请怀王出来主持大局,不想怀王英明神勇早有决断,我还未行到下相,便遇到了怀王西来的人马。”
    刘季挑眉,到底是读书人,这逢迎起来,做得说得比自己真切动人多了。
    他不过迎了这么几步路,又占了第一个迎接表态的便宜,可哪里比得上人家亲自南下迎接、亲自请怀王出来主持大局的诚意。
    而且,刘季瞧着周宁严肃正经的神情,波澜不惊的气质,人家这话既捧了怀王英明神勇,也显出了自己的才智见识,以及他和怀王不谋而合的默契。
    啧,刘季心中啧啧称奇,被这样品貌的人这样不卑不亢的称赞,这听的人心里得有多熨帖。
    果然,楚怀王的神情和缓许多,看着周宁和煦的点了点头,明显一副自己人的模样,这才对众人道:“秋日寒凉,我们进营帐内说话。”
    项梁立怀王,是想要以此收拢楚国遗民的心,他的目的达到了,楚怀王确实能巩固楚军军心,但却是一种他始料未及的方式。
    周宁站在营帐中,视线淡淡的扫过吕臣、刘季和项羽,此时各将的战绩兵力,属他三人最胜。
    项羽双目灼灼的看着周宁,好似根本没将这场决定他们将来兵力地位的会议放在心上,见周宁看向自己,瞬间双目生辉,有一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不安的欢喜。
    周宁的视线与项羽对上不过短短一瞬便又错开,只垂眸恍若不觉。
    怀王表彰鼓励的众将领的战功,尤其是吕臣、刘季和项羽三人。
    升吕臣为司徒,驻守彭城东;项羽为长安候,驻守彭城西;最后提拔刘邦为砀郡长,封武安侯,领砀郡兵驻守砀郡。
    三军布置成一条直线,防止秦军南下来犯。
    别的将领也各有擢升,但与此同时,所有的兵权都集中到了怀王手里。
    至于周宁手里兵马,怀王看向周宁,道:“周君领六千兵马于彭城内护卫寡人。”
    第102章 一更
    各将领疑惑又迟疑的面面相觑。
    于怀王左右承担怀王的安危之责, 非怀王信臣近臣不能承担,同时因为怀王处于被保护的中心,这也是一个很安全的职位。可怀王何时对周宁这么亲近信任了?
    其二, 六千兵马?周宁手里有这么多人吗?
    项庄迈出一步拱手道:“王上, 从哪一路军抽人予周先生?”
    总兵就那么多, 都被安排完了,如今又要六千,那只能是从别处抽调了。
    不待怀王说话, 项羽便道:“从我这次抽三千精兵予先生。”
    怀王不悦的淡声警告道:“长安侯别忘了自己的职责。”
    项羽亦是不悦的蹙眉看向怀王,除了家中长辈, 哪个敢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
    怀王瞥了他一眼,没有半分退让,“长安侯是想要犯上?”
    项羽一窒,这才惊觉两人的身份不同。
    但项羽骄傲惯了, 未起事之前如此,起事之后更是众星捧月又战绩不凡, 而且项羽也有些不服和怨恨,对方从未上过战场立过寸功, 他这个怀王的位置是他项家给的!
    眼瞧着项羽恼怒不服, 怀王又有意拿项羽立威, 气氛一时僵持而紧张起来。
    随怀王而来的项他站在项羽身后悄悄的扯了扯他,范增也对着项羽幅度极小的摇头, 示意他冷静服软。
    项羽转头看向周宁,他眼中大悲大喜的猩红尚未褪尽,双瞳之目深邃泛红, 如舔舐伤口的猛兽, 里头有倔强、不甘和……屈辱。
    周宁想, 这个骄傲的男人大概要屈服了。
    项羽的眸色很深,虽然因长途跋涉带有疲惫的干涉,但却不失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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