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周宁因为要取竹简,站得离四人最近,此事听他们说完,便道:“端两盆水来,将两罐钱各自倒入,浮起油花的便是屠夫的。”
    四人皆瞪大了眼眸看向周宁,这么一个难为死他们的案子,两盆水就解决了?
    周宁笑了笑,这便是历史下游的好处了,好多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前人都已经留下了宝贵的经验。
    敏夫转头看了周宁一眼,白老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这案子既是你破的,你便自己写了卷宗吧。”
    这是给她露脸的机会呢,周宁笑着点头应下。
    黑很快的又领着人走了。
    外间的高诧异道:“这么快?”
    “啧,这穷讲究挺厉害的呀。”黑还有些懵,只啧声答非所问的感叹了一句。
    高挑了挑眉,问了详情,末了感叹,“真冤!”
    不说长相,这周宁明显智计也比那乙强。
    屋内,周宁站到了竹简少的书架面前,次日,周宁便带着黑往诊去了。
    有丈夫言自己妻子被火烧死了,但妻子娘家则认为是丈夫贪图妻子嫁妆杀死了妻子。
    而死者的尸体焦黑一片,面目模糊,已看不出体表伤痕,周宁让人检查死者的口腔,而后以一生猪一活猪烧死,以活猪口腔内有烟灰碳末,而死猪无,判定是杀人案。
    如此又破了几桩案子,周宁在县衙一时名声大噪。
    前院令吏所,翘看到卷宗上周宁的署名,对喜道:“你这个吏子确实很有些本事。”
    喜面无表情,过了一会,起身悠哉的泡了一壶茶。
    然而就在狱掾、县卒都对周宁赞不绝口的时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流言道周宁喜欢男子,而且……是自甘下贱被压的那一个!
    想一想他如今才多少岁,才当了多久的吏,若真有那么能干,就不会从前院调到偏院去了。
    人往往会以职位高低来衡量对方判断的准确度,所以法官的判断决定在不知细情的外人眼里,比狱掾、县卒的要有说服力得多。
    至于为何狱掾、县卒都说他好话,嘿嘿,只怕周宁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吧,毕竟他的皮相确实不错。
    若是真有本事,先叫他考了今次会稽郡的第一,被提拔为令吏再说。
    第二条是强人所难了,现任的法吏都是考了三次呢,凭什么要求周宁一次考过。
    至于上一条,黑听了流言打了个寒颤,狠狠唾了一口,骂道:“呸,那样的,说剖尸就剖尸,眼睛都不眨的人物,谁,”黑说到后面放低了声音,“谁他.娘的敢啊!”
    所以,流言虽然放出来了,但除了个别心怀嫉妒,或者不了解周宁的人,其余人都是不相信。
    但这谣言还是对几个和周宁极为熟悉的人有了影响。
    韩信看着老师欲言又止,周宁瞥了他一眼,笑道:“无关紧要的人的无关紧要的看法,管它做什么?”
    放下车帘前,周宁最后看了一眼县衙大门,四年后,这满县衙官吏几乎被项羽杀了个一干二净,所以和他们计较什么呢。
    周宁敛下眸子,她并不打算做什么,历史沿着原本的方向就好,那样,这世间所有的大事件大变动,才会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她便是永远的先知,于她才最是安全。
    韩信抿了抿唇,没再多言,他只是觉得那些话很不堪,辱了他老师,但老师却如此豁达……自己的心性还是需要多练。
    第二日一大早,项羽竟就寻了过来,开口便问,“你喜欢男子?”
    周宁笑了笑,反问道:“喜欢又如何?”
    项羽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居高临下的和周宁对视,他的两臂撑在周宁面前桌子的两角,从后面看去,像是把周宁纳入怀中一样。
    项羽看着周宁的眼睛,他的眼睛淡漠又柔和,像是月色下最平静的湖,里头无风无波,无悲无喜,他的眸色幽深,透着智者的从容,他瞳孔中虽然映着的自己的倒影,但似乎和别的桌子椅子没什么不同。
    “你不喜欢男子。”项羽得出了结论,不然不会和自己对视毫无波动,项羽心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情绪。
    初初听了消息,他是怒且不信的,可后面却不禁顺着想下去,若是先生喜欢男子……直教他一夜辗转难眠,所以今日一大早便赶来了。
    但此刻,项羽看着眼前这张玉颜,如白玉,似朝华,这样的容貌,若是女子……项羽的眼神有些迷醉了。
    周宁皱了皱眉。
    项羽猛然回神,撑起身子坐下喝了大一口茶,而后拍案大怒道:“谁造谣中伤你?”
    这不是息事宁人、忍气吞声的主,周宁便道:“无事,我自有分寸。”
    好吧,项羽知她的智谋本事,只道一句,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放开了此事,言他自己的烦心事,“我叔父叫我娶妻。”
    周宁点了点头,笑道:“恭喜。”
    他如今虚岁二十,是到娶妻的年龄了。
    项羽烦闷的皱起眉头,“可我如今不想娶妻。”
    周宁点了点头,又道:“那便不娶。”
    这可有可无、一切随他的态度叫项羽胸口憋闷,却又说不出什么。
    项羽静了静,不想叫先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便解释道:“我是觉得国仇家恨未报,怎能谈儿女情长之事。”
    “嗯。”周宁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是一样的可有可无、一切随他的包容理解,亦或者说,事不关己的淡漠。
    项羽窒了窒,又问,“先生为什么不娶妻?”
    周宁朱唇轻启,缓缓吐出四个字,“宁缺毋滥。”
    项羽愣了愣,末了拍案笑道:“对极,我辈豪杰,就该如此骄傲。”
    对极对极,寻常女子如何配得上先生,等闲女子又哪里配得上自己?
    自己若是要娶妻,项羽想了想,目光不自觉的落到了垂眸饮豆浆的周宁身上……
    自己若是要娶妻,那起码得有先生十分之一的风华吧。
    用过夙食,周宁乘车去县衙,今日她的成绩应该就要传过来了吧。
    果然一到县衙,县卒便向她道喜,周宁笑了笑,谢过。
    短短二十日,周宁回到了前院,流言不攻自破,发回咸阳批的卷子,如何做得假?
    这就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啊!
    这一半都假了,那另一半又有几分真呢,毕竟吉的喜好众人都隐隐知道的,若是周宁真有本事却被调走了,那那个新来的……
    一个新的流言隐秘又热闹的传开了。
    周宁站在令吏所的大门前,似有所觉的回头一看,正好的乙的视线对上,他的面色铁青,眼里竟是……恨意?
    他以为是她放出的流言吗?
    周宁笑了笑收回视线,她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她,还没出手呢。
    第42章 猪肉
    周宁因为花了些时间到偏院交接手里的公务, 所以她到令吏所的时候,翘和喜都已经在里头了。
    翘见周宁来了,故作后悔实则夸赞的摇头道:“唉,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 遇到这么优秀的吏子, 老夫也想猪肉得紧呀。”
    带的吏子犯错自己会被带连, 但若表现优秀那自己也会有奖励, 周宁此次考得会稽郡的头名,她得的猪,便是和喜一人半扇。
    这次喜这便宜真是捡大了, 总共操了半天不到的心, 就捡了半扇猪。
    周宁笑了笑,没提他当初说她拜入谁名下就是害谁之事, 只是谦虚的拱手道:“某也是侥幸了,往后还需要两位多多提点照顾。”
    至于翘暗示的猪肉之事, 周宁正打算说话, 喜板着脸打断道:“赶紧入席办公吧, 你如今虽是令吏,可前头还带了个假字, 不可懈怠。”
    周宁笑着应道:“是。”
    翘笑呵呵的看着,眼里有一丝可惜。
    令吏的工作较之偏院的工作,难度要更大一些,那边无法处理的案子都会移交到令吏所,若令吏也不能决,就要记录好案情, 交到上一级官府, 同时令吏还要审核偏院交过来的卷宗, 以及给学室吏子上课。
    除了与上级官府进行公文往来以及给学室吏子上课,别的工作内容周宁已经在偏院熟悉过了,所以上手并不难。
    她虽然还是个假吏,但毕竟职位已经是令吏了,所以令吏的应该承担的工作,她都要全部承担起来,所以四个多月前她还是学室的吏子,四个多月后的现在她要作为老师去授课了。
    周宁一踏入学室的大门,面上带着浅笑,表情温和并不严肃,可整个学室还是为之一静。
    原本周宁就在学室留下了不少的传说,又经历了一轮赞誉,一轮流言,名声大噪,最后又华丽的变为令吏来为他们授课。
    众吏子尴尬有,崇拜有,嫉妒有,恐惧也有,毕竟当初的流言传得火热,他们贡献了不少力量。
    周宁微笑着环视了一圈,独独欢喜者少之又少,仅有一个,当初做她旁边问她借竹简的盼,他坐在最后一排借着地理优势悄悄对周宁挥手。
    周宁浅浅一笑,开始授课。
    下课后,盼快走几步,在学室与令吏所的廊道处追上了周宁。
    “有什么事吗?”周宁笑问道。
    “那个,”盼开口之时还有点局促,说到后面却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恭喜,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周宁笑了笑,客气的回道:“谢谢。”
    “其实早就想和你说恭喜了,只是我们到底只是吏子,不好随意去前院和偏院走动。”盼又解释道。
    周宁笑着点头,理解的说道:“嗯,我知道,多谢。”
    盼握着拳头,像是给自己鼓劲般,又道:“明年我也要考吏了,若我能考上,希望能去你那里做事。”
    周宁礼貌的笑了笑,没有说话,这可以理解为是在鼓励,也可以理解为是委婉的拒绝。
    盼急忙自荐道:“我虽然文课一般,武课也不算拔尖,不过我一定会是最听话的,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这话就是在投诚了,周宁笑问道:“原本带你的吏是谁?”
    一般来说,跟着最初带自己的吏,因为香火情的缘故,会得到更多的照顾。
    这么问那就是在考虑了!盼笑呵呵的回道:“是乙法吏。”
    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到最近的两个流言中她和乙之间微妙的利益关系,周宁微微敛眸,她喜欢心思简单的人,而且,在这县衙中,她也的确需要有人为她做事。
    周宁笑道:“乙法吏比我资历高经验足,年长持重,而且如今他那处的假吏因为错过了上一批的吏子,如今还空缺着,你若是去他那处,便可直接去前院了。”
    这怎么不是在考虑吗?盼有点急了,“可我就想跟着你做事!”
    盼神情急切,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瞧了瞧院子里散落的吏子,又吞了回去,只是皱着眉头越发着急以及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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