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孟西洲满眼光亮地轻笑,“反正以后也是跟你搭伙吃饭的呀,粮食搁我屋干嘛?搁在那里发霉么?”
    风知意想想也是,“……行吧。那你回头再给我做个大木箱子,专门储放粮食,免得发霉发潮了。”
    “好。”孟西洲立马一口应下,“正好过两天分山砍柴,有木头。你还想要什么,正好趁之后没什么农活了,我给一块做了。”
    风知意想着他昨晚还是打地铺的,可如今的气温只有几度,就有些蹙眉问,“你真不把你的屋子修起来?”
    “不修。”孟西洲把分到的红薯土豆什么的,都跟她之前放好的混在一起放。粮食都混在一起,他就是赖定不走了。
    风知意:“……可你打地铺真的不冷吗?”
    “不冷。”孟西洲倔强地道,“改天我多弄两床被子来就好。”
    风知意被打败了,只好妥协,“那你就给自己打一张床吧。再打个推拉门,把厅子隔一半出来做房间?”
    正好她客厅挺大挺空的。
    孟西洲听得眼睛微亮地立马应下,“好。但我不知道打什么样的,才不破坏你屋子整体的美观,回头你帮我画个图纸?”
    风知意应下他的得寸进尺,“行。”
    不行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露宿街头给冻死。
    第94章 弃婴
    分完粮的第二天,大队里挖藕。
    风知意正逢小日子,不想寒气入体落下毛病,也不想裹得一身泥,就没接这个活儿。反正挖一天藕,也没几个工分。
    孟西洲倒是被分派到了任务,风知意就给他提前煮了特制的姜汤御寒,让他喝了再去上工。
    不过等大队里挖完,社员们自己去挖残留的时候,风知意去凑热闹了,顺便给已经挖了一整天藕的孟西洲再送了点姜汤去。
    风知意蹲在岸边,给泥塘里的孟西洲递姜汤,看得不少人都暗暗侧目。
    孟西洲低头看看自己满身满手的泥,弯腰满眼亮晶晶的笑意,轻声靠近,“我这手脏,你喂我吧。”
    风知意眼一瞪,“你是不是想挨打?!”
    这年头的感情表现内敛,就算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小夫妻,都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撒狗粮,生怕被逮住说作风问题。更何况,他们这会连对象都不是。
    说着,把用布包裹了一层的保温杯给缩回来,“不喝算了,冻不死你!”
    虽然是凶巴巴的嫌弃语气,但却暗含着关心。
    见她被撩炸毛了,孟西洲心里温暖地低笑,“我喝我喝。”
    赶紧去一旁水沟里洗了洗手,接过认认真真地喝完了。
    那彼此之间的气氛,明眼人都看出问题了。
    所以等孟西洲喝完继续去挖藕时,同样没下泥塘而来看热闹的周曼曼八卦凑上来,“哎,你真的在跟地主崽子处对象啊?昨天听到别人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置信呢!”
    风知意不想搭理她,“你还不下去挖藕吗?”
    “挖什么呀!”周曼曼跟她一样,坐在泥塘边的大石头上嫌弃地道,“今年大队里这么穷,藕都被挖得干干净净的了。”
    说着,指指满泥塘的忙碌人影,“你看看那些人,老半天了,也没摸到一节。而且,摸藕可是要靠经验和技巧的,我又不懂哪里有没有,才不想下去遭罪。”
    风知意目光扫了一圈,还真的是,很多人的篓子还是空的。不过她看孟西洲倒是挺有经验的,每到一个别人摸过的地方,都能摸出一节耦来,把别人瞧得无可奈何地直瞪眼。
    风知意看得忍不住莞尔,她觉得,孟西洲可能是故意气人家的。
    周曼曼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孟西洲,轻轻撞撞她的肩膀,一脸八卦,“哎!你真的在跟他处对象啊?”
    风知意刚想说让她别八卦,就有一个泥糊糊的人突然冲到她们面前,急急慌慌地道,“陈知青,麻烦你帮我去看看我媳妇吧!”
    风知意仔细瞧了瞧,才分辨出来眼前这个泥人是郑六,那他媳妇不就是韩招娣?顿时就有些排斥,“你媳妇怎么了?找我去看什么?”
    “我媳妇这会正在生孩子,可半天生不出来。”郑六可能刚从泥塘里爬出来,急得满是泥的手在身上乱擦,可越擦越脏,“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周曼曼听得惊讶地站起,“韩招娣就要生了?她不是才七个月还是八个月吗?怎么就要生了?”
    “快八个月了,”郑六解释,“只是之前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要生了。”
    风知意听得皱眉喝道,“那赶紧送医院去啊!找我有什么用!”
    这些人,真是不分轻重。
    “可县城医院那么远,我怕路上颠簸出问题。”郑六又急又心虚,其实是他家里不同意送医院,说什么女人生孩子哪还需要上医院那么浪费钱的。
    半天生不出来还不知道早送医院去?拖拉机送去也不过才半个小时,垫厚些被子应该没多大问题,所以风知意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问题,“那你去找卫生所的医生啊!我又不懂接生!”
    “可、可……”郑六有些纠结和喏喏,“可那医生是男的啊!”
    风知意顿时无语,“这个时候还顾得上什么男女?是你老婆孩子重要,还是这个问题重要?”
    郑六憋青着脸不回答,只一个劲儿地请求,“听说你会中医,能帮我去看看吗?”
    风知意真想喷他一脸,让他滚!可又怕真出什么事,那可是一尸两命!韩招娣也就罢了,她打心底不喜欢那个人,才懒得管她死活。可是孩子……
    周曼曼也在一旁着急地催道,“赶紧去看看吧,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风知意只好点头,匆匆地跟着郑六来到郑家。
    一进院子,就闻到冲出屋子的血腥气,还有韩招娣那有气无力的惨叫声,以及房间里有接生婆慌乱的声音,“哎呀不得了了!是脚先出来的!这下要难了!”
    郑六听得脚下一趔趄,赶紧求助道,“陈知青,你快进去看看吧!”
    风知意当即也顾不上其他,一个箭步冲进去,看见里面的“产房”极其粗糙简陋,只有一盆水和一把生了锈的剪子,还有郑母和一个妇人,应该是接生婆。
    见到她进来,郑母赶紧让开位置,“哎哟,陈知青你可来了!赶紧过来看看她这个该怎么整,卡着出不来了。”
    风知意看着她轻松得一点都不着急、甚至有些无所谓的神情,顿时对她什么想法都没了。走近前看了一眼,微微一惊:那么一大摊血,这是血崩了?
    痛得都快昏厥过去的韩招娣突然一把死死抓住她的手,都有些涣散的目光模糊地看向她,气若游丝地求助,“救我、救我……”
    风知意被她抓得有点痛,有些反感地强硬拂掉她的手,站在她手抓不着的地方,什么也懒得说,抬手轻轻抚在她的肚子上。
    用异能查探,发现确实难产了。而且不知道之前是怎么整的,孩子一只脚露了出来,一只脚卡在里面了。
    风知意只好借着轻抚肚子的动作,用异能帮婴儿慢慢地调整姿势。这会韩招娣已经半昏厥过去,好像完全没了力气,只好再用异能包裹住婴儿,帮她排出来。
    不然憋久了,孩子要没气了。
    随着一声小猫似的“哇”地啼哭声,小孩顺利出来了。
    “生了生了!”接生婆惊喜得赶紧接手道,抬头对风知意赞道,“哎哟陈知青,你这一手可真是绝了!”
    风知意不置可否,收回手准备离开,却听到刚刚几乎昏死过去的韩招娣,居然如回光返照般地撑起精神,昂起头望向孩子,急切地问,“是男是女?”
    郑母也心急知道,接过稳婆刚剪掉脐带的孩子翻开一看,顿时“哎哟”一声无比嫌弃,“怎么是个赔钱货?!”
    就连韩招娣自己,也失望地摔了回去,好像一点都不想再看自己女儿一眼。
    风知意无语地嘴角微抽,不想被他们重男轻女的畸形思想给恶心荼毒,快步走出屋子,朝对她连连感谢的郑六无言地摆摆手,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家,孟西洲已经回来了,正在切菜准备做晚饭,见到她神色不虞,赶紧小心关切地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刚刚是郑六找你去了吗?”
    风知意在他面前都渐渐地不掩饰情绪了,有些抑郁地一屁股坐下,趴在厨房中间那长方桌子干净的操作台上,把韩招娣生孩子的事情说了一遍,“……那反差也太大了,得知是个女孩儿,那嫌弃的样子感觉是个垃圾似的,看得人心里忒不舒服了。”
    孟西洲倒了杯热茶给她暖暖手、也暖暖心,“这个是正常现象,现在大部分人的思想都是这样的。”
    风知意点点头,其实她也能理解:一是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思想;二是现在社会状态。尤其是在这乡下农村地方,确实谁家壮劳力多、谁家就过得好些。
    她无意去置喙什么,只是,她实在有些听不惯当时郑母那句“赔钱货”的语气,被恶心得不轻。
    可没想到,更恶心的事还在后面。
    两天后大队里分山砍柴,孟西洲分到的地方有些偏,在一大清早寻过去的半路上,他们居然在深山入口的草丛里发现一个弃婴!
    虽然当初帮韩招娣生产时,她没接触过那孩子,但她记得那孩子肩膀上有一大片红色胎记。而眼前这个被冻得浑身青青紫紫的弃婴,肩头也有那么一大块,只是已经被冻得发黑了!
    孩子被冻得浑身冰冷,只剩下胸口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气。风知意赶紧脱下衣服给她捂紧,抱在怀里给小孩不停地输入生机吊住命。
    孟西洲看她一言不发地脸色铁青,赶紧脱下外套把她捂紧,抱在怀里安抚她气得微微颤抖的身体,“别气别气,回头我就给他们一个教训。”
    风知意看着怀里终于慢慢缓过气来、胸口恢复起伏的孩子,才微微松了口气,心中骤然浮起的戾气才稍微舒缓了些,“太过分了!连块布都不给孩子,就这样光溜溜地丢在这深山范围,是想给野兽吃掉吗?!”
    又不是末世、又没有饥荒,现在梦庄大队虽然不富裕,但还是勉强能吃得饱的。而郑六作为一个生产队的队长,这才是他第一个孩子,不可能养不活!
    所以这就是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到扭曲病态,这遗弃动机卑鄙、遗弃手段十分恶劣,“他们这就是故意杀人!”
    要是他们没发现,或者晚发现那么几秒,或者这孩子不是有异能的她发现的,这孩子根本就活不了!
    “好好好!”孟西洲以为她是想到自己的身世,心疼地连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这就是杀人,咱们去举报他们!”
    风知意微微点头,现在也顾不上生气,眼下当务之急是,“这孩子本就不是足月出生,严重营养不良,估计从出生就没吃过,咱们得赶紧抱孩子去就医。之后的事,咱们再想想怎么处理。”
    孟西洲看着她怀里不足月的孩子,瘦瘦弱弱的,比他的一只手掌大不了多少,点头,“好。那你去山道路口那边等我,我去取自行车,顺便拿些厚衣服来。”
    “嗯。”风知意看他把外套都脱给她了,叮嘱道,“你自己别忘了加件厚外套,骑车冷。”
    “知道。”孟西洲当下也顾不得砍柴,匆忙下了山,往家里赶去。
    风知意则趁此机会,去空间里给孩子做了一番回温急救。不然,她怕就算吊住孩子的命,也怕给身体留下一些病弱毛病。然后还喂了些营养奶粉,才抱去山道路口等着。
    孟西洲飞快赶过来,看原本冻得发青发紫、感觉会随时没气的孩子,脸色恢复了些血气,明显活过来了,就有些讶异,“你给她做什么治疗了?感觉好多了。”
    “我给她喝了点我带的热水,再给她做了些活血按摩。”风知意给孩子用大衣裹裹紧,干脆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让孟西洲帮忙给孩子挡着风,“快走吧,趁现在天色还没怎么亮,别让人看见了。”
    孟西洲立马踏起车子,“你这是不想让人知道你救了孩子?”
    “嗯。”风知意怕孩子被郑家恶心地要回去,“这孩子不能再送回郑家了,送回去也是被遗弃虐待的命。咱们不如给她找户确定不会有孩子的好人家收养吧?”
    这年头家里有孩子的,多半不愿意收养一个女孩。就算愿意的,也怕以后出什么问题,怕这孩子出了虎窝又被送进狼窝,那她就好心办坏事了。
    孟西洲边骑车边想了想,“我还真认识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两人膝下无子,丈夫好像是打仗坏了身体,没法生了。一会到县城我给打电话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收养。就是他们离这边,好像有点远。”
    “远点好!”风知意倒是十分赞同,“远离这里,以后长大了,才没有被免费认回的可能,才不会被占便宜恶心到。”
    “那郑家你准备怎么处理?”孟西洲看她已经想好了孩子的去处,就问,“既然你不想把孩子牵扯进来,那没有证据,你以什么立场和理由去举报郑家遗弃孩子?万一人家说,孩子被他们送到远方亲戚家养了呢?用不着你过问、用不着你管呢?”
    说着,迟疑地顿了顿,“而且像这种事,不仅这里有,很多地方都有,还挺常见的,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所以公安哪怕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也多半是不会受理的。因为那些孩子家庭,就算被查出来,也会说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基本很难找到证据、定他们的罪。”
    风知意冷哼,眼冒寒气,“若公安不作为,那我来替天行道!”
    孟西洲听得“噗嗤”轻笑,“你怎么个替天行道法?”
    “等我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气愤归气愤,但不清楚事实之前,风知意不想冒然给人定罪,“如果这事,是郑家亲自人干的!郑六都知道甚至是默许的。”
    风知意猜测着这种可能,心里就冒火,“那郑家这种人家,以后不配拥有孩子!那么死命地想要儿子,我偏让他们断子绝孙,以后再也生不出一儿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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