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低头看去时,坠着小小同心锁的手链,竟不知何时变成了盘踞在腕间的黑花蝮蛇。那毒兽张开了殷红的嘴,恶狠狠咬了下去。
    ***
    王思年从梦境中惊醒,猛然坐起,才发现额头已经冷汗涔涔。
    “怎么了。”徐建一向睡的轻,被床垫的震颤惊醒,话音里还带着睡意。
    他迷迷糊糊跟着坐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做梦了?”
    王思年没有说话,侧过身子,把光裸的脚垂在地上。脚心无意识的擦过冰凉的木地板,意外感受到了一点货真价实的踏实。
    两年前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也是夜夜做噩梦。只有徐建守在她身边,才能好些。
    床的另一边弹了起来,接着传来软底拖鞋走在木地板上的轻微撞击声。
    很快,一件薄开衫披了在她肩上,玻璃杯里盛满温热的水,被递进她手中。
    “空调还开着呢,别着凉了。”徐建忙完了这一切,重新走回到她面前。
    王思年接过水,喝了一口润了润,语音依旧是沙哑:“我好久没有梦到那场海难了。”
    她瞬间想到梦里那条蝮蛇,说着就要撤掉手腕上的链子。
    徐建轻轻拦住了她的动作,把坐在床边的王思年揽进怀中。
    他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乖,都过去了。”
    怀里的人仍止不住颤抖。
    “你抬头看看我。”
    王思年依言把低埋的头抬起来,对方俯身吻上她的额头。
    这个吻没有性的含义,更像是两个经历过劫难的灵魂在温暖彼此。
    “你还在,我也还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思年从这句话里获得了莫大的安慰。
    她重新躺回床上,枕着男人的胳膊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那片海依旧喧嚣,但身边始终有个人,坚定的握着自己的手。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
    “我必须得叫你起来了,不然咱们要迟到了。”男人捏了她脸颊一下,无奈地说。
    徐建每次去准丈母娘家的热情都远高于王思年。
    车子后排座椅上放着那个价值1280块钱的鸟笼子,后备箱装了茅台和海参,甚至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王妈买的冬虫夏草和阿胶。
    “都是智商税。”王思年点评道。
    徐建笑笑不语,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老王家所在的羊耳朵胡同还没拆迁。路窄,车进不来。两个人拎着东西在胡同里走了四五分钟,才到地方。
    小院子虽然局促,但弄得郁郁葱葱。一进门,灰八哥就没皮没脸的叫起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小徐来啦!”王妈带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跟见了亲儿子似的招呼徐建。
    徐建问过好,把东西卸在院子里。
    “都快成一家人了,还这么客气干嘛,每次见面都带礼物——”王爸刚寒暄两句,就瞅见了那鸟笼子,果然走不动道了,“哟呵,这小玩意儿可真体面!”
    要是赶几十年前,用北京土话说,老王同志就是个标准的“顽主”。养花遛鸟斗蛐蛐,不务正业这方面十项全能。
    王妈嫌弃的看了王爸一眼,转而把热情释放到准女婿身上:“快进屋,饺子刚煮好。”
    餐桌上。
    “妈,您光给徐建夹菜,我呢?”
    王思年目睹着刚出锅的饺子被一个接一个的夹进徐建的碗里,颇为自己打抱不平,“您这也太偏心眼子了吧。”
    “你那么胖,还吃什么吃。”王妈对亲闺女一向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王思年百无聊赖的咬着筷子,面前的醋碟子里就突然出现了个饱满的饺子。
    “你先吃。”徐建轻声说。
    他的这点关心被王妈看在眼里,喜笑颜开之余又感慨了一番“找老公就得找小徐这样顾家体贴的”,顺便呲达了王爸两句。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老王同志心思完全没放在这上面。他正忙着给八哥的水碗里添水,顺便絮絮叨叨的向徐建科普给鸟挪笼的注意事项,同时全方位赞扬了这个血亏的新鸟笼。
    一顿饭吃的风声水起。
    这点烟火气,倒叫王思年心里完全踏实下来。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的,显得夜里的梦魇再不可怕。
    果然还是应该多回家看看。
    饭后她吃的肚儿圆,靠在沙发上犯懒,被王妈戳了一把:“走,你跟我削水果去。”
    “我懒得动,让徐建去。”
    男人果然应声:“阿姨,让我来吧。”
    “我现在是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王妈一个眼刀杀过来,王思年只得乖乖起身。
    厨房中。
    “我听小徐说,你还没去试婚纱呢?”王妈甩了甩刚洗净的桃子,放在盘子里,随口问道。
    客厅传来王爸对中美关系、国际政治的激昂点评,还有徐建条理清晰的彩虹屁。
    王思年没接话,端起盘子就要出去。
    “你回来。”
    女人停住,回身望向母亲。
    “你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了?”王妈语气严肃起来,“又不想结婚了?”
    果然是亲妈,从小看着自己孩子长大,一针见血。
    王思年知道这场对话轻易不会结束了。
    她叹了口气,把桃子放在水池子上:“没有……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小徐哪点不好?”王妈嗓门也提上来了,“是,他之前是有点吊儿郎当的。但人家现在不是改了吗?这两年买房买车,也自己做生意了,你还想怎么的?心气这么高,想嫁奥巴马呗?”
    “……不是这个意思。”王思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别扭,“我宁可他跟之前那样。”
    “跟之前那样有什么好?一天到晚带着你东奔西跑的,差点把命搭进去!要不是他当时救了你,还改过自新了,我都恨不得活剐了他。你一天天光想着野,就不知道担心担心家里人吗?”
    这套思路逻辑过于缜密,以至于王思年虽然心里有看法,但是无法反驳。
    王妈叹了口气:“人得经事儿,才能长大。有这么一场,他也成熟多了。不然先前你就是说要嫁他,我这个当妈的都不能同意。”
    沉默半晌,王思年开了口:“妈,您说的都对,让我再想想吧。”
    “有什么可想的,酒店钱都交了,请帖我都……”当妈的还要絮叨,门口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阿姨,叔叔让我过来拿水果。”
    是徐建。
    厨房里的两个人赶紧闭上了嘴,不知道男人把刚刚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你俩聊,我先把水果端出去。”王妈借故出去了。
    原本就不宽敞的厨房里挤进一个高大身影,空间立刻变小了不少。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思年有点说不出的愧疚。
    “我什么都没听见。”徐建温声说。
    这分明就是都听见了。
    男人无底线的容忍更让她孤立无援。哪怕他发一顿脾气,指责自己不靠谱、想要临阵脱逃,她也能抓住点什么,去和旁人诉诉苦。
    不然现在这些说出来,都跟秀恩爱似的,倒显得她无理取闹。
    “我和高琳琳约一下,明天就去试试衣服……不拖了。”
    男人点头,把她落在沙发上的手机递了过来,若无其事的扯开了话题:“刚刚有人给你发了十好几条消息,一直嗡嗡嗡震动。”
    王思年接过手机,打开微信看了:“是田亚志。问我什么时候有空,想约我喝个咖啡。”
    “哦,老田啊。”徐建的语气倒是熟稔。
    “你俩是不是闹别扭了?他说一直联系不上你。”王思年有意跳过了他用自己手机拉黑对方的举动。
    徐建倒也没问他们是怎么又联系上的:“没有。就是他太烦,我想静静。”
    王思年:……田亚志啰里啰嗦的时候,她确实偶尔也有这个冲动。
    “你们去哪儿喝咖啡?”男人随口一问。
    “不知道,报社旁边随便找一家店吧。你要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不少小可爱留言,感激之余我也简单解释两句~写这篇小说的初衷其实很简单,想表达的就是:“爱是尊重,不是占有”。只有当人物真正认识到这一点、打破束缚他们的牢笼时,才可能迎来转机。所以前期会有点压抑,但不会持续太久。
    以爱为笼,笼子不光是徐建给王思年的,也是王思年给徐建的。表面上看是王思年被控制了,但她内里依旧秉承着勇气。真正无法从这段感情里逃离的人,是徐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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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叛逆
    王思年不过是随便客气了一下,徐建却点了头:“好。”
    男人回完这一句,想了想又说:“既然好久没见,也别喝咖啡了,干脆吃个饭吧。我来安排。”
    王思年有些诧异于他的爽快。
    当初拉黑屏蔽的也是他,如今主动请客吃饭的也是他。这未免太过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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