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平行时空)
【本章与正文的前世剧情略有出入,作为平行时空看就好】
承业十年,十二月。
夜幕已低垂,月上树梢,清辉流转,映出庭中雪色晶莹。
颜玖竹进屋时,颜珞笙正捧着一本书坐在桌边。
她被书中内容吸引,看得津津有味,翻过一页,才抬眼望向兄长,奇道:“阿兄这个时辰来找我,是有何事?”
“我本想早些,奈何临时被父亲传去考校功课,直到现在才放出来。”颜玖竹叹口气,饮下素月斟好的热茶,试探道,“阿音,我听说城郊的梅花开了,明日一同去看看吧。”
“要去你自个去,”颜珞笙说着,目光重新落在书页上,“天寒地冻的,我可不想出门。”
不假思索地拒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妹妹的反应全在预料之中,倘若她爽快答应,才是难得一遇的奇观。
平时,颜玖竹碰了钉子,也不会再劝,但今次承诺于人,他还是打算争取一番。
视线掠过书衣,他计上心来:“我设法为你凑齐这套书,如何?”
她正在读的是一部游记,之前偶然寻获,令她爱不释手,只可惜缺失了几卷,并不完整。
颜珞笙不为所动:“阿兄如能找到,早就拿给我了,才不会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让我冒着风雪严寒陪你去看劳什子梅花。”
颜玖竹被戳穿,也没有辩解,笑着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是我见你在屋里闷了许多天,想带你外出透透气,阿音,当真不考虑一下?”
颜珞笙回以微笑,旋即,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颜玖竹无奈,只得放弃。邀请妹妹同行是太子的提议,他虽不知对方作何考量,但想到入冬之后妹妹就未曾出过府,便答应下来,抱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或许她会乐意去城郊散散心。
然而妹妹态度坚决,非他一己之力能够动摇。
好在他已经提醒过太子,以妹妹的脾性,八成不愿挪窝,除非告诉她是太子相邀,出于礼节,她定会露面。
却被对方制止:“令妹赏光,是我的荣幸,若拒绝,也只能说我无缘与她结识,既然这样,我又何必拿身份压人、强迫于她?”
颜玖竹看着妹妹,小时候,她曾是个性情活泼、逢人便笑的女孩,与现在端庄娴静的模样大相径庭,他思及其中因由,心里五味陈杂,默然一叹,温声道:“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颜珞笙应下,待他离去,又看了一时半刻,才洗漱就寝。
朦胧中,她听到一阵喧闹,素月的声音隐约传来:“小姐,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她猝然睁眼,目之所及,素月满面泪痕,未等她出声询问,母亲已疾步走来,令人为她换上婢女的衣服。
颜珞笙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阿娘,怎么回事?”
“外面都是禁军……”颜夫人深吸口气,摇摇头,“来不及解释了,阿音,你鲜少在人前露面,扮做婢女,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颜珞笙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觉如坠梦中。
禁军包围颜府,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素月飞快地穿上了她的衣服,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娘,阿兄呢?阿兄在哪里?”
“搜查的人正往这边来,”颜夫人嗓音沙哑,“他争取不到太多时间,快走,否则来不及了。”
颜珞笙被婢女们架起,径直拖向门外。
她挣扎着回头望去,可视线愈发模糊,泪水将母亲的身影阻隔。
之后的情形混乱不堪,淬着寒光的兵刃洞穿她的身躯,鲜血蔓延开来,很快冻结成冰,她的意识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俯瞰那个无声无息的自己。
随即,画面突转,父母兄长和素月穿着囚服跪在行刑台,刽子手举起刀,毫不留情地落下。
她一声惊叫,蓦地醒来,窗外天色微明,风雪已经停了。
……原来是在做梦。
素月听闻动静,匆匆而入,见她满头冷汗、眼角还挂着泪痕,急忙用帕子沾了热水为她擦拭:“小姐身子不舒服吗?是否需要奴婢请大夫过来看看?”
“无事。”颜珞笙试图平复呼吸,心跳却仍有些急促,梦境过于真实,让她惊魂未定。
素月收起帕子:“还不到辰时,小姐可要再躺一阵?”
“不了,为我更衣。”颜珞笙吩咐道,“派人去给阿兄传话,请他等我片刻。”
一个时辰后,颜珞笙来到前院,颜玖竹已在等候,待她走近,好奇道:“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出去放放风也好。”颜珞笙的目光在兄长身上长久停留,复而笑道,“阿兄所言可还作数?”
“当然。”颜玖竹信誓旦旦道,“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你找到那书。”
颜珞笙莞尔,与他一同出门,各自登上提前备好的车马。
颜玖竹令车夫向城外驶去,驱马伴在旁侧,颜珞笙靠在软垫上,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她并非执着于几本书,而是被那个噩梦勾起恐惧,如果颜家在一夜之间遭难,她没能见到兄长最后一面,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会因为拒绝了他头天晚上的邀请而后悔终生。
书还有大把时间看,陪伴母亲和兄长的机会却越来越少,她须得好好珍惜。
梦是假的,但父亲已经开始考虑她的婚事,她留在家中的日子所剩无多。
她昨夜没有睡好,此时有些犯困,浅浅地打了个盹,被素月唤醒时,马车已抵达目的地。
素月为她整理了一下衣饰,裹好狐裘,扶着她走出马车。
天空碧蓝如洗,冬日的暖阳洒落,驱散几分寒冷,河面结了冰,对岸红梅如火般盛开,在纯白无瑕的雪地上绵延成灼目的艳丽。
确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颜珞笙行至颜玖竹身畔:“阿兄,走吧。”
“随我来。”颜玖竹道,“太子殿下与瑞王殿下也在,我们过去见礼。”
颜珞笙有些意外,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不远处亭子里立着的身影。
兄长与太子和瑞王交好,相约出游实属寻常,但兄长知她脾性,从不邀她一起。她以为此行仅有他们兄妹,没想到会与这两位贵人遇上。
颜珞笙平日深居简出,该有的礼数却还是知晓,她点点头,与颜玖竹朝亭子走去。
姜义恒望见马车时,颇为出乎意料。
昨日他让颜玖竹邀请颜小姐,其实压根没抱希望她会同意,毕竟京中人尽皆知,右仆射千金鲜少公开露面,即使是宫宴,也不见她随父母兄长出席。
车帘掀起,颜小姐搭着婢女的手款款下车。
少女黑发雪肤,仅是一个侧颜,便已显现出明艳无双的绝色,她披着一件白狐裘,衣裙却是耀眼的火红,打眼望去,竟比雪地上盛开的红梅还要秾丽几分。
他素来不大关注女子的外表,这次却极其罕见地多看了两眼。
“颜小姐?还真是稀客。”姜义恺的惊讶分毫不比他少,“阿兄,颜公子约我们打猎,却又带了妹妹,看样子他更改主意,要另做安排了。”
“没有,”姜义恒淡然一笑,承认道,“是我让他请颜小姐来。”
姜义恺怀疑自己听错:“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阿兄被父亲说动,终于打算纳妃……”
“阿弟,不得无礼。”姜义恒轻声打断他的调侃,“只是一些诗文上的事,想与颜小姐讨教。”
这话不假,他一反常态,邀请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便是因为前些天偶然看到了她的诗稿。
颜晟的女儿自幼博览群书,诗文更是一绝,他久闻其名,却始终未曾得见,仅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零星地听说过她笔下的词句,直到那张文稿传至他手上。
与寻常千金贵女不同,她的文风算不得秀丽清新,也没有伤春悲秋、顾影自怜之类的内容,反而透着浑然天成的旷达与洒脱,字迹行云流水、不掩锋芒,令许多男子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她虽身形囿于一方宅院,眼界与心境却仿佛屹立于群山之巅。
那一瞬,他突然生出与她结交的念头,潜意识里有种预感,彼此定能成为知己。
而今,机缘已然来临。
兄妹二人走进亭中,颜玖竹道:“太子殿下,瑞王殿下,这位是舍妹。”
颜珞笙落落大方地行礼:“臣女见过二位殿下。”
“颜小姐不必客气。”姜义恒话音温和,“久闻才名,今日有缘相见,不知可否请小姐赐教。”
他如此开门见山,颜珞笙微微一怔,却放下心来。
兄长既与太子和瑞王有约,断不可能瞒着两人贸然添她一个,相反,兄长明知她会拒绝,还千方百计劝她出门,或许正是太子或瑞王的意思。
自己与两人素不相识,想不通他们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找她。
如今疑惑得解,她垂眸道:“殿下谬赞,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在殿下面前卖弄。”
姜义恒不以为然:“颜小姐这般自谦,是在质疑我的眼光了。”
颜珞笙本是试探他的态度,闻言也不再推拒:“得殿下赏识,臣女不胜荣幸。”
寥寥数语,她对太子的印象已颇好,他直白坦荡,她便礼尚往来,收起话里话外的机锋。
拐弯抹角未免太累,以文会友,合该拿出些许诚意。
“看来阿兄无暇与我们纵马了,”姜义恺揶揄道,“颜公子,你我先走一步吧。”
颜玖竹看向颜珞笙,见她神色无异,便与瑞王离开。让他留下听这两位才子才女谈论诗词歌赋,实在强人所难,太子的品性他自然信得过,何况还有下人守在亭外随时待命。
颜珞笙初次同太子见面,对他却不算陌生,父亲和兄长每每提及他,都是极尽美言,她见过他赠予兄长的墨宝,的确当得起坊间流传已久的夸赞。
既然有缘相会,她也着实想与他交流一番。
亭中桌凳已被清扫干净,两人各自落座,颜珞笙令素月取来车上的文房四宝及茶具。
少顷,茶炉升起袅袅白雾,清幽的香气弥漫开来。
日头渐高,时间悄然而逝。
颜珞笙始料未及,她竟会对太子产生一见如故的感觉,起初她顾及尊卑,言语间牢牢把握着分寸与边界,到后来,不知不觉聊上兴头,便开始畅所欲言。
他的嗓音清冷,语气和态度却春风和煦,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意味,逐渐打消她的戒备与堤防。
两人从诗文谈论到书画,诸多观点不谋而合,良久,颜珞笙端起茶杯,内心颇有些相见恨晚。
这个念头一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余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太子,又飞快地收回。
他的五官生得极好,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星辰入海,让人一看便挪不开视线。
她心知此举僭越,压下莫名起伏的心绪,不敢再四处乱瞟。
正出神,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坐了许久,也有些乏了,不知颜小姐可愿去林中走走?”
颜珞笙点头应下,起身随他前往对岸。
红梅开得正盛,微风吹落枝头细雪,隐约有暗香袭来,置身其中,顿觉心旷神怡。
颜珞笙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轻声慨叹道:“今日与殿下一见,臣女获益良多,往后还是该时常出门看看,而非困于一己之念,选择画地为牢、故步自封。”
姜义恒直觉她话里有话,却不好窥探她的隐私,于是避重就轻道:“颜小姐虽身居四方高墙之内,心志却在广阔天地、辽远山河,你足不出户,但天下事皆知,可见本就不是笼中鸟。”
颜珞笙一时怔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纷至杳来,她仿佛听到祖父与祖母疾言厉色的训斥,还有几位叔伯及其妻妾儿女对她和母亲指指点点。
他们说她言行举止离经叛道,与来自商户的母亲别无二致,以后传出去,堪称颜家奇耻大辱。
父亲终日忙于朝政,听过她哭诉,安慰她祖父母都是为她好,然后令人将她带出了书房。
第二天,事情不知被哪个眼线传到祖母耳中,她被罚在院中跪了大半天,直到体力不支晕倒在地。醒来才知,母亲和兄长替她求情,也挨了一顿斥责。
之后,祖父将兄长带走亲自教养,以免他近墨者黑,被她们母女引上歪路。
她终于明白,生在世家大族,注定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她的行差踏错,会导致母亲和兄长一并遭受牵连。
自此,她如同变了个人,凡事遵从祖父母的要求,逐渐成为他们眼中最理想的名门闺秀。
可打心底里,却无法压抑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于是寄情书卷,借由文字踏遍九州。
颜珞笙长久静默,抬头眺望连绵远山:“然而终此一生,那些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姜义恒却道:“以颜小姐的学识与见地,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将你困住。”
声音轻缓,但语气毋庸置疑。
颜珞笙无言片刻,随即笑了笑:“多谢殿下宽慰,臣女觉得舒畅了许多。”
“不是安慰。”姜义恒望向她,“我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颜小姐,你我其实是一路人。”
他的言语似轻风拂过水面,在她心底激起一阵细微却经久不息的涟漪,颜珞笙认真体会其中之意,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隐约知晓他期待的答案,但又像是害怕什么般,不敢多做深究。
末了,她轻描淡写道:“臣女何其有幸,能被殿下引为知己。”
“是我该说这句话。”姜义恒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向别处。
傍晚回到府上,颜晟得知儿女出城赏梅,便令两人各自赋诗一首。
颜玖竹支吾半晌,随口吟了几句应付差事,听得颜晟气不打一处来,指责他只顾贪玩,好在颜珞笙及时救兄长于水火,用精妙绝伦的词句托物言志,平息了父亲的怒意。
她知道父亲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这些年一直如此。
当天夜里,颜珞笙熄了灯,却不知为何迟迟无法入眠。
最终,她和衣而起,屏退进来查看情况的素月,点亮烛火,信笔写就一首诗作,并两页序文。
她的思绪从红梅林起始,渐次扩展至冰封的河流与白雪皑皑的群山,旋即越过天际,去往那些她永远无法亲眼得见、却早已熟稔于心的地方。
落下最后一字,她只觉酣畅淋漓,适才搁笔,吹灭灯烛,重新回到床榻。
意识消散前,白天发生的事跃入脑海,眉目如画的太子立于红梅丛中,恍若出尘谪仙,一双幽深的桃花眼凝望着她,字句清晰道:“颜小姐,你我其实是一路人。”
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不然怎会三番五次地想起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
翌日,颜玖竹从外面进来,捧着一只木匣,颜珞笙打开一看,竟是她那套书缺失的几本。
她惊讶不已:“阿兄自何处找到?”
颜玖竹如实道:“我只是借花献佛,太子殿下听闻此事,要我转交给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刚巧昨日殿下提到一些孤本,我这里有收藏,回头就劳烦阿兄再跑一趟了。”颜珞笙飞快在纸上列了书目,令素月去寻找,顺手翻开太子的赠书。
一张画纸飘然而落,被她接住。
银装素裹,红梅盛开,却只是整幅画的一角,天高云淡、远山逶迤尽数收归笔下,与其说是寒梅雪景,更像是对城郊冬日的描绘。
刹那间,她仿佛感觉到了冷冽却清新怡人的风。
“居然还有附赠。”颜玖竹笑道,“阿音,殿下与你倒是投缘。”
颜珞笙没有作答,这时,素月找齐了书搬进屋内,她稍事犹豫,将昨晚临时写就的文稿夹在了最上面的一册中。
颜玖竹好奇:“这是……”
“一些关于诗文的事,想与殿下探讨。还请阿兄守口如瓶,莫传到父亲那里,否则我定会被他责罚。”颜珞笙若无其事道,“阿兄如若不信,可以亲自查验。”
“还是不了,你知道我看不来这些。”颜玖竹拍拍胸口,打趣道,“即使是别的也无妨,阿音长大了,也该……”
“阿兄,不要胡说。”颜珞笙连忙打断,“太子殿下向来不近女色,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谈得来的知己。兴许在他心里,还颇遗憾我不是男子。”
颜玖竹按捺笑意:“……我只是想说,阿音长大了,也该学着多与人结交。”
颜珞笙:“……”
她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我想安静读书,阿兄请回吧。顺便,我近来没空,父亲安排给你的抄书任务,你只能亲力亲为了。”
颜玖竹面如土色,忙不迭赔礼求饶,一通好说歹说,才终于让她回心转意。
随后一段时间,颜珞笙时常收到太子托兄长送来的书,附带他的信件或画作。
她原本有些迟疑,自己一个闺阁女子,三番五次给外男传信,万一被父亲发现,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但一看到他的字迹,又忍不住想提笔回复,再请兄长代为传达。
不知不觉,年节转瞬即逝,冬去春回,二月二的宫宴如期到来。
当母亲和兄长闲谈中提及这事,颜珞笙主动道:“阿娘,阿兄,我随你们一起去吧。”
她迎上两人讶然的目光:“前些天父亲不是说,他已经为我拟定婚事,只等着寻个机会,让我见一见那位王公子吗?想必他很快就会将我嫁出去,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多陪陪你们。”
颜夫人见她情绪低落,摸了摸她的头发:“阿音若不愿嫁,老爷也不会勉强,终身大事,总得挑个看得过眼的。”
不多时,兄妹二人向母亲告退离开。
颜玖竹随颜珞笙往她的住处走去,一进屋,屏退婢女,他压低声音道:“阿音,你可知,陛下和皇后娘娘正张罗着为太子殿下选妃,这次宫宴便是要让殿下挑选合乎心意的贵女。”
颜珞笙找书的动作一顿,随即轻声道:“怪不得近些日子殿下都没有再回信,当是有了心仪的女子,须得与我避嫌。也好,请你替我将这几本书归还,今后我和他……就不必再有往来了。”
颜玖竹欲言又止,颜珞笙笑了笑:“阿兄,我昨天看书太晚,有点累了,想休息一阵。”
“那好,我先走了。”颜玖竹只得接过她递来的匣子,默默离开。
屋里安静无声,颜珞笙躺在榻上,心中千头万绪,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当真对太子存了些许莫可名状的好感。
得益于兄长这个中间人,父亲一直没有发觉她和太子互相传信,那些信件兄长也未曾看过,是她和他独一无二的秘密,每次收到,都会有种难以言喻的快乐。
她分辨不清这样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只是想到他有了太子妃,就再不会与她互相送书写信,心头仿佛多出一个空荡荡的洞,瞬间被失落填满。
但她能如何?且不说他终究要娶妻,就连她自己,也难逃嫁人的命运。这次拒绝了王公子,将来还会有张公子、李公子,父亲不可能容忍她永远待字闺中。
等嫁到那些高门大户,她就再也没有机会随心所欲地看自己喜欢的书了。
从小到大,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如果不是与太子的相识猝不及防打破她平静如水的生活,她一定会坦然接受自己既定的命运。
而如今,她见过了广阔天地、辽远山河,又该如何心安理得地回到狭小拘束的深院高墙?
二月二一大早,颜珞笙收拾妥当,随父母兄长去往上林苑。
依照礼节,须得先行拜见帝后,颜珞笙虽初次进宫,但毕竟是世家大族的女儿,言行举止完美无缺,待颜家四人退下,沈皇后含笑对皇帝道:“我儿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位颜小姐,我一看就很喜欢,只是不知人家能否瞧得上他。”
皇帝不以为意,淡声道:“这有何难,朕下旨赐婚,颜家岂敢不从?”
“你怎能仗势欺人、强取豪夺?”沈皇后无奈又好笑,“婚姻之事,应当讲究两情相悦,你不要插手,我儿若有本事,就亲自去争取颜小姐的芳心。”
“听你的便是。”皇帝覆上她的手背,“但凡他有朕当年一半的本事……”
后半句意味深长地消散在空气中,他侧头望向身边姿容倾城的女子。
沈皇后蓦地抽回手:“陛下,外面还有人等候传召。”
话虽如此,她的眼底却浮现一抹笑意。
颜珞笙作别父母兄长,随宫人来到花园,很快就与一众千金贵女们相谈甚欢。
这时,一位少女怯生生地走上前,与她相互见礼,自称是鸿胪寺卿聂海文的女儿。
“颜小姐,”聂清羽赧然道,“之前我骑马遇险,令兄曾救过我性命,但我一直未得机会当面向他道谢,不知可否请你帮忙引见……”
她声如蚊呐,说到后来,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颜珞笙当即答应,与宫人问清兄长的去处,携聂清羽一同走向围场。
颜玖竹今日没有骑马,而是与姜义恒站在一个僻静的位置,一字不落地转述了妹妹所言。
“殿下,依我所见,舍妹并非对您不满,”他斟酌言辞,“许是您十天半月未曾给她传信,她以为……以为您不待见她了。”
“抱歉,这些日子是我怠慢了令妹。”姜义恒想到少女委屈地整理书籍的模样,心中一软,眼底却浮起浅笑,“可若非如此,我会以为是我自作多情。”
“殿下……”颜玖竹正待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
颜珞笙望见太子,步伐不由顿了顿,但转念一想,有什么心虚的?借此机会说清楚,好过她日夜辗转反侧、胡思乱想。
她和聂清羽行过礼,听她对兄长道谢,正想着自己该如何开口,太子已率先道:“颜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臣女遵命。”颜珞笙应下,复而望向颜玖竹,“阿兄,你送聂小姐回去吧。”
聂清羽连忙道:“不必麻烦颜公子,我自己认得路。”
“无碍。”颜玖竹笑了笑,“正巧我也要去那边,可以顺道一起走。”
聂清羽不好再推拒,低声谢过。
两人走后,颜珞笙鼓起勇气:“殿下……”
“这些天事务繁多,未能来得及回复颜小姐的书信,还望小姐见谅。”姜义恒的声音同时响起,颜珞笙一怔,莫名地,积攒多日的委屈竟在他好听的嗓音中烟消云散。
“再说,”姜义恒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写信实在太慢,还要烦请令兄充当驿使,相较而言,我还是更喜欢与小姐当面交谈。”
“可是等殿下有了太子妃……”颜珞笙垂下眼帘,电光石火间,骤然觉察到他话中之意,顿时难以置信地愣在当场。
“如何,颜小姐是否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姜义恒按捺笑意,轻声提醒道,“还有,你方才想与我说什么?”
颜珞笙如梦初醒,摇摇头,心跳急促,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眸:“殿下所说,便是我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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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写前世的if线,但想了想既然都开脑洞让颜晟不作死了,何不开得再大一点,沈皇后还在,聂小姐没有认错救命恩人,颜小姐也还没有沾上王公子那倒霉玩意儿,所以就写了一个更像是平行时空的东西。
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女主从小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育,加上没有经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主,后知后觉想明白之后,豁出去想问清楚,结果却被男主告知“其实我已经套路(划掉)觊觎(再划掉)喜欢你很久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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