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正文完)
四月中,天渊进犯灵州,戍守凉州的赵玉成亲自率军前往支援,随后,长安禁军赶到,战况陷入胶着,接连数日僵持,没有任何进展。
赵玉成心生疑窦,天渊来势汹汹,可照此推断,敌军的兵力与预估相去甚远。
他顿时想到天渊藏有后手,攻打灵州只是虚张声势,暗地里正在偷摸转移兵马至凉州。
此刻再回援已来不及,他当即下令全力进攻,试图让天渊分身乏术,被迫放弃兵分两头。
果然不出所料,天渊因为连续撤军,留在灵州附近的兵马不足,只得节节败退,而与此同时,洛阳的援军平定长安之乱,奉宣王命令日夜兼程直奔凉州。
将官们也是事后才知,天渊眼见灵州失利,索性破釜沉舟,将兵力全部投入凉州,本以为胜券在握,却被洛阳的精兵猛将及时杀到,与凉州城内所剩不多的驻军里应外合,打得落花流水。
兵贵神速,倘若援军迟来半日,凉州必将失守,届时,城中士兵及百姓皆凶多吉少。
众人后怕之余,满腔怒火发泄在溃散而逃的天渊残部身上,一路势如破竹追击至漠北,生擒天渊可汗与前朝平乐公主,其余贵族死伤惨重,幸存者仓皇退入草原深处。
数十年来,因前朝昏君佞臣横行,边疆防线不堪一击,天渊屡次进犯、烧杀抢掠,百姓不堪其扰,本朝经过二十载养精蓄锐,终于一雪前耻,堪称普天同庆。
姜义恒处理完长安事务,携颜珞笙再度回到洛阳,已是五月尾声。
他须得进宫复命,颜珞笙便令马车向颜府驶去。
颜晟与颜夫人恰在府上,双方相见,皆攒了许多话想说,最终,颜夫人念在女儿风尘仆仆归来,让婢女为她沏了杯茶,将优先开口的机会交给了颜晟。
颜珞笙喝着茶,听父亲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京中的腥风血雨。
正如姜义恒所言,大军佯作离京北上,途中半数折回,正好打了个时间差,将谢家叛军击溃。
“追本溯源,谢家铤而走险,也是先帝早年的一个承诺所致。”颜晟神色复杂,“先帝起兵之际,既想拉拢青奚,又需要谢家支持,便采取折中手段,令陛下先迎娶青奚公主为妻,却又让谢氏赶在她前头怀孕生子。他的计划是打算等坐稳天下、青奚失去利用价值,就改立谢氏为正妃,所谓长子,便是许给谢家的一道保障。可鱼和熊掌怎能兼得?此举虽是权宜之计,却后患无穷。”
他顾念先帝往日恩情,没有予以评价,只叹息着摇了摇头。
颜珞笙却心知肚明。
谢家笃定谢贵妃必将登上后位,庆王也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便有恃无恐、日益骄纵,而沈皇后所出的宣王和瑞王,品行才学均远胜于庆王,先帝若为江山社稷考虑,绝不会允许庆王做继承人。
如此一来,谢家愤恨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先帝肯定万没想到,皇帝竟会对沈皇后动心。
“谢广临谋反那天,正值朝参日,”颜晟接着道,“他兵败被俘、押至御前,高声质问陛下为何背弃承诺,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他说……”
顿了顿:“若非庆王和谢家一样废物,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谢广临急怒攻心,当场气得口吐鲜血,还恶言诅咒陛下……”颜晟没胆量复述,叹息道,“他声色俱厉,在场人人胆寒,陛下却面不改色,听他说完,才令禁军将他带走,关入天牢。”
他至今记得皇帝回应时漠然的声音。
“朕是否不得好死还难说,但你谢氏满门却要率先应验这句话了。”
“历来为君者,哪个不是‘孤家寡人’?谢将军愿朕永世孤寡,于朕而言,不啻最好的祝福。”
他收敛思绪,问道:“阿音,你与安平伯……曾经的青奚太子可有过往来?”
颜珞笙怔了怔:“阿爹何出此言?”
颜晟道:“谢家谋反失败,钟颐一时情急,企图拖我下水,当庭坦言先帝曾嘱咐我二人逼迫陛下废后,恰巧安平伯当日有事禀报,也在现场,立即出言反驳,说我的人其实一直在青奚阻挠钟颐的计划。他与我素不相识,没必要栽赃钟颐、替我辩解,我想,他当是为了你和宣王殿下。”
“三年前在青奚王宫,我与他见过几次,但他八成已经忘得干净。”颜珞笙轻声,“殿下于安平伯有恩,他此举应是回报殿下。阿爹,安平伯入宫所为何事?”
颜晟略作沉默,一言难尽道:“恳请陛下准许他出家为僧。陛下这回终于允了。”
颜珞笙哑然失笑。
另一边,紫微宫。
紫宸殿内寂静无声,姜义恒奉上皇陵里取出的卷轴,旋即归还兵符。
“陛下如无其他吩咐,儿先行告退。”他行了一礼,垂眸等候皇帝指示。
皇帝凝视兵符片刻,看向阶下长身玉立的少年。
他长得并不像他,反而与彤彤更相似一些,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如出一辙。
杳不可寻的记忆深处,或许年幼的孩童也曾对自己这个父亲充满信任与期待,但置身深宫高墙之中,自己却终究只能狠心将他推开。
对他如此,对彤彤……亦如此。
当初,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只能以最决绝的方式为他们换取一方平安,而如今,诸事尘埃落定,但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无可追回。
皇帝的声线没有一丝感情:“去吧。”
他目送少年消失在殿外。
历来为君者,皆是孤家寡人,他既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舍弃某些人和事。
他向来心如明镜。他从未后悔。
翌日,前朝崔太后留下的一封手书公之于众,在京中引发轩然大波。
灵帝并非崔太后亲生,论资排辈,先帝才是实打实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先帝顾及母亲声名,多年隐瞒真相,今上却不愿看着父亲继续背负骂名,故而选择大白天下。
消息传至长安,四月二十五没有参与忠勇伯的宴会、侥幸逃过一劫的前朝余党,以及那些已故之人的亲眷,瞬间成了霜打的茄子。
长安城内的前朝势力经过两次清洗,至此烟消云散,再难成气候。
唯有顾家是个例外。
顾振远弃暗投明,居功至伟,皇帝不计前嫌,拔擢他为西京京兆府少尹。
七月末,大军得胜归来,进城当日,洛阳万人空巷,百姓夹道相迎,可谓一时盛景。
皇帝在含元殿接见了诸位将官,赵玉成受封镇北大将军,其他人也皆有丰厚赏赐。
颜玖竹因战功卓著,提升为都尉,颜珞笙特地去颜府向他道贺,意外发现,他与聂清羽之间竟突然亲密了许多。
在她追问之下,颜玖竹才颇不好意思地娓娓道来。
三月底,他与聂清羽北上凉州,前脚刚到,灵州就爆发了战事,他匆忙随赵将军前去支援,聂清羽与其他将士的家眷一同留在了凉州。
后来得知天渊重兵压境,直指凉州,颜玖竹经历了人生中最难熬的几个昼夜,才恍然明白,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将聂清羽看得无比重要。
万幸凉州化险为夷,与聂清羽重聚之日,两人促膝长谈,颜玖竹如实坦白,自己未曾经历过情爱,本以为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份责任,但如今,他突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认知,她是他的妻子,是要与他同舟共济、相伴一世的人。
情爱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他只想与她永远走下去,除非生死,再不分离。
“我亏欠清羽太多,”颜玖竹凝望妻子如花似玉的面容,温声道,“只能用往后余生偿还。”
聂清羽脸颊发烫,赧然道:“茶水凉了,我让雪织再沏一壶来。”
“让阿兄去吧,”颜珞笙揶揄,“只不过阿兄身为行家里手,沏茶颇费工夫,须得一个时辰。”
“阿音,往事莫提。”颜玖竹无奈道,心虚地避开聂清羽好奇的目光。
聂清羽含笑走向门外,忽然不知为何,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倒了下去。
颜玖竹眼疾手快,纵身过去接住她,颜珞笙急忙令素月传大夫。
不多时,大夫匆匆赶到,诊治过后,竟是聂清羽有了身孕。
颜珞笙连忙道贺,看着兄嫂彼此对望、含情脉脉的目光,识趣地告辞离开。
当晚,颜珞笙满心喜悦地与姜义恒说起此事,末了,颇有几分感慨:“缘分这事,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我算了算,明年春夏之交,我就要成为姑母了,也不知清羽的孩子是男还是女。”
姜义恒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环着她纤细的腰身,问道:“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我自然是喜欢女儿。”颜珞笙想起小璇,微微一叹。
好在谢贵妃已经伏诛,这辈子,小璇虽然可能不会再如前世那样享受皇帝的无尽恩宠,却能够平安长大。
“小璇出生在明年年初,到时候,我们去看她便是。”姜义恒看出她心中所想,轻声安慰道,复而吻上了她的唇。
许久,他用指腹轻触她嫣红的唇瓣,笑了笑道:“阿音想要女儿,不妨自己生一个。”
颜珞笙心神微动,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呼吸交缠,以实际行动做出了回应。
八月初,皇帝下诏,立宣王为太子,宣王妃颜氏册封为太子妃,迁居东宫。
离开王府那天,颜珞笙心中很是遗憾,她和姜义恒精心设计的宅邸,除去往返长安的时日,她总共住了还不到三个月。
然而很快,她就没有时间再为这座宅子扼腕叹息。
姜义恒向皇帝上书,提议修缮地理志,并请求授予太子妃特权,让她一同参与修书。
皇帝欣然应允,一众官员对太子和太子妃“离经叛道”的举止司空见惯,识相地选择了沉默。
八月初八,前世两人初见的日子。
颜珞笙随姜义恒来到崇文馆,望着熟悉的建筑,心中百感交集。
众臣前来迎驾,恭敬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颜珞笙按捺千头万绪,与姜义恒相视一笑,并肩走进了崇文馆。
她曾与他在书中游历九州,也曾与他携手走过壮阔山河。
两世,十年,最终跨越重重阻碍,坚定不移地来到了彼此身旁。
是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阳光洒落一地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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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至此完结,哥哥和嫂嫂的故事,还有颜小姐究竟能不能如愿生个女儿,放到番外讲。休息几天,下周开始陆续放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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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是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父亲叔伯皆为国之栋梁,母亲乃名门千金,赵晏从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女。
五岁那年,她被选为公主伴读,入宫谢恩当天,她遇到一个漂亮男孩,只一眼,他便超越她所有兄弟,跃居为她心目中最好看的人。
然而没多久,她与他发生争执,将他按在地上一顿胖揍,直到被宫人们惊慌失措地拉开。
后来,她才知道,他竟是当朝太子。
两人不打不相识,自此成为一对冤家,从琴棋书画到骑马射箭,争锋较劲了整整八年。
十三岁,赵晏情窦初开,学着姐姐对心上人示好的模样,悄悄往太子的书中夹了张字条。
谁知转眼却见他随手一扔,不以为意道:“怎可能是她?孤敢保证,在这个世上,赵晏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孤,当然,孤也一样。”
次日,赵晏不辞而别,随父母远赴凉州,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后,父亲回京,风光高升,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圣旨,册封赵晏为太子妃。
赵晏冷笑,发誓要在新婚头天就从太子手里拿到和离书。
但这次,任凭她作天作地,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太子只是微笑看着她,心想:和离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他不会告诉她,这是他千辛万苦求来的赐婚。
他已经为当年的言行付出代价,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放开她了。
这是个“儿时口嗨一时爽,长大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青梅竹马,欢喜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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