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颜珞笙与颜玖竹脚下生风,匆匆赶往事发地点。
人群已经散去,石桌边沿有一滩刺目的鲜血,顺着淌在地上、渗入砖缝。
几名内侍打了水来,试图清洗现场的狼藉。
颜玖竹认得其中一人,上前问道:“秦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秦公公见是熟人,也没避讳,三言两语讲述了经过。
方才在园中,有贵公子心血来潮,提议寻处空地比试投壶,得众人同意,还邀请了几位皇子。
期间不知为何,庆王与宣王、瑞王发生口角,一时冲动,竟要对两人大打出手。
彼时,宣王和瑞王已转身离去,不知庆王骤然发难,距离最近的赵三公子下意识去拦他,被愤怒的庆王一把推开,整个摔倒,磕在石桌边,当即昏迷不醒。
秦公公不敢予以置评,唉声叹气道:“奴婢听闻,赵将军过些日子就要班师回朝,孰料他儿子竟遭遇这种事,但愿赵三公子吉人天相,能够转危为安。”
颜玖竹听得胆战心惊,不觉抽了口凉气:“请问赵公子现在何处?”
秦公公说了距此最近的一间宫室名称,颜玖竹谢过,携颜珞笙离去。
兄妹二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越走越快。
颜玖竹挂念着赵景川的安危,心里七上八下。
按说以庆王的三脚猫功夫,对宣王和瑞王构不成任何威胁,甚至压根无需宣王动手,瑞王就能轻而易举地制伏他。可换做赵景川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后果不堪设想。
天晓得他怎会有如此勇气,不假思索地去阻拦气头上的庆王。
颜珞笙知道兄长与赵家的公子们交情不浅,难免也心生担忧。
她回忆前世,赵三公子命中并无此劫,他虽不能像兄弟姊妹们一样骑马弯弓,在舞文弄墨上却颇有造诣,还曾参加科考、高中状元。
赵将军对这个儿子颇引以为傲,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皇室很难与人交待。
两人赶到时,殿中已聚了好些人,颜珞笙不便进去探望,留在外间等候。
目之所及,一位妙龄少女啜泣不止,左右贵女和宫人正低声安慰,颜珞笙认出是萧尚书家八小姐,与赵三公子郎情妾意,只等着赵将军从青奚回来,派人去萧家提亲。
她默然叹息,视线梭巡,找到林公公的身影,打算过去询问一下详细情况。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贵妃娘娘驾到!”
在场的连忙行礼,其他人也闻声走出内殿,赵公子的母亲和兄姊赫然在列。
贵妃无视了一旁欲言又止、面色惶恐的庆王,径直去扶赵夫人,温声细语地安慰道:“赵夫人不必多礼,救人要紧,本宫已派人去请奉御,令公子定会平安无事。”
赵夫人是赵将军相识于微末的发妻,性情直爽,从来不兴拐弯抹角那一套,她维持着请安的姿势:“臣妇多谢娘娘好意,不劳娘娘挂心,尚药局的两名奉御已被宣王殿下请来,正在里面为小儿诊治。小儿不自量力,胆敢冲撞庆王殿下,待他转醒,臣妇便令他向殿下负荆请罪。”
贵妃与赵夫人私交不多,只对她脾性有所耳闻,一时竟无从辨别她是真心实意还是阴阳怪调。
偏生庆王动手在先,她理屈词穷,不得不忍气吞声。
她不想当众责骂庆王,避重就轻道:“奉御已至,那是再好不过,本宫随您进去看看。”
却被赵夫人礼貌回绝:“今日是娘娘寿辰,见血不吉,还请娘娘移驾凝碧池,以免耽误盛宴。”
赵夫人有功夫在身,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贵妃虽是武将之女,但自从做了定南王世子的侧妃,她力求仪态端庄,别说舞刀弄枪,就连出门都不再骑马,现下完全不是赵夫人的对手。
赵家大公子、二公子和大小姐立在母亲身后,齐齐行礼,却也没有分毫让路的意思。
贵妃尴尬不已,干笑道:“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多打扰了,务必请两位奉御治好赵公子,若需任何珍贵药材,都可以来禀报本宫。”
她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再自讨没趣,在一片恭送声中离开。
庆王迟疑片刻,趁没人注意自己,一溜烟追了出去。
他生怕继续留在这,倘若赵三公子命薄,两腿一蹬咽了气,自己也会被他那蛮横无理的母亲和兄姊当庭打死。
不就是随手推搡了一把,哪个想到他倒大霉,偏偏后脑勺撞在石桌上?
再说,自己要揍宣王和瑞王,又关他何事?谁叫他心里没个斤两,非要螳臂当车。
贵妃母子一经消失,赵夫人立刻收起满面漠然,心急火燎地返回内殿。
颜珞笙闻到隐约的血腥气,三两步走到姜义恒身边,忧心忡忡道:“殿下,赵公子情况如何?你和瑞王殿下有没有受伤?”
姜义恒的神色是少见的凝重,看到赵家人悉数走进内殿,才轻声道:“我和阿弟没事,景川……有些不大好。”
颜珞笙刚想告诉他,方才在望春宫没看到宋昭容,此人许是已经去了沈皇后那,却蓦然一顿。
这边差点闹出人命,皇帝却连个影子都不见,以他对赵将军的重视,实在有些反常。
只可能,他被更要紧的事情绊住,暂时难以抽身。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姜义恒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对上她征询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颜珞笙会意。消息传开之前,他们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引起皇帝疑心,反而会让沈皇后陷入麻烦,甚至暴露小惟暗中脱身的事。
她想起大婚当日,她和姜义恒问及沈皇后的打算,都被她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沈皇后似乎成竹在胸,丝毫不惧贵妃的明枪暗箭。
但不知为何,她却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与此同时。
急促的马蹄声划破沉寂,守卫望见皇帝的身影,忙不迭跪拜。
一句“叩见陛下”还未说出口,只觉疾风扫过,余光瞥到一角玄色衣袍,皇帝已径自步入院内。
精致靡丽的前朝宫室,因年久失修,朱漆斑驳脱落,琉璃瓦黯淡无光,屋檐的铜铃也染上锈迹,不复清脆作响。
姜崇走进殿中,宫人已跪了一地,宋昭容居于最前,旁边是玄清观住持云知真人及其弟子。
“妾参见陛下。”宋昭容的嗓音千娇百媚,似是邀功般,迫不及待道,“陛下,妾有大事……”
“你是如何进来的?”姜崇打断她,语气平淡无波,却让宋昭容生生打了个寒噤。
她迫使自己镇静,声音却不由自主低了几分:“妾借着陛下的名义,说有急事处理,不得耽搁……”
周围的空气骤然冷下来,她的舌头仿佛被冻住,磕绊着吐不出半个音节。
“来人。”姜崇面无表情道,“宋昭容假传圣令、私闯禁地,押回宫中听候发落。”
“陛下饶命!”宋昭容花容失色,顾不得御前失仪,直奔主题道,“妾确有要事向您禀明!皇后娘娘偷养着一个孩子,这些宫人居心叵测,竟知而不报!整整十年,她们隐瞒那孩子的存在,就连宣王殿下和瑞王殿下也一同欺骗您,倘若是真正的皇室血脉,皇后娘娘怎会忍心……”
姜崇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押下去。”
内侍上前,不由分说将宋昭容拖走,宋昭容惊惧交加,犹在争辩:“陛下!妾所言句句属实,妾全是为您和皇室声名着想,皇后娘娘宁肯让自己的骨肉在这种地方过捉襟见肘的生活,也不愿让您知晓,岂不是证明她……”
姜崇骤然挥袖,打出一道劲风,宋昭容的身子顿时瘫软,无知无觉地被内侍拖出门外。
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姜崇的视线掠过那名瑟瑟发抖的道姑,看向云知真人时,语气缓和了几分:“王有德,送云知真人回玄清观。”
“谢陛下,”云知真人施礼,“无需劳烦王公公,贫道自行回去便是。”
姜崇没有勉强,却在那道姑起身跟上之际,冷声道:“朕几时说过让你走?”
“陛下饶命!”道姑大惊失色,慌忙跪下,求助地望向云知真人,“师父,师父您救救徒儿!”
云知真人脚步一顿,话音沉静如水:“道家清净之地,容不得你这等留恋红尘、贪慕权贵之人,你道心既绝,往后也不必再称贫道为师父了。”
说罢,她对皇帝略一颔首,转身离去。
一时间,不知是否错觉,姜崇竟从她的神色中看到一丝悲悯。
他收敛心绪,示意侍卫将那面如土色的道姑带走。
殿中归于寂静,他转向跪在地上的宫人:“怎么回事?”
宫人们伏得更低,却是无人敢应。
“漪兰,”姜崇从记忆深处翻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不容抗拒道,“你说。”
漪兰在沈岫还是世子妃时就已侍奉左右,承业元年沈岫被打入冷宫,她自愿追随,十年来忠心耿耿,未曾离开她半步。
此时,她早已泪流满面,极力克制着声线颤抖:“陛下,娘娘……娘娘冤枉,请您明察!”
姜崇体会她话中含义,轻声道:“宋氏之言,是真是假?”
漪兰哭着摇头,却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姜崇不再与她废话,断然下令道:“王有德,给朕搜,不要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遵命。”王有德应下,迅速带领几名内侍向偏殿走去。
不多时,成堆的话本、玩具以及孩童衣物被呈入殿内,衣物尺寸不一,从小到大分类叠放整齐。
……是个女孩。
姜崇眸光微动,居高临下地俯视那群宫人,如山铁证面前,她们悉数失去了争辩的能力。
他移开视线,径直走向内殿。
“陛下!”漪兰豁出性命抱住他的腿,顷刻间嚎啕大哭,“陛下,皇后娘娘她……她已经不认得您了!打从承业元年,她意外小产过后,就终日胡言乱语,总觉得自己有一个孩子,奴婢们不敢刺激她,配合她演了十年的戏,宣王殿下和瑞王殿下也是迫于无奈才听之任之,陛下,求您看在娘娘命苦的份上,您行行好,不要戳穿她的幻想,让她以为那孩子还活着吧!”
她嗓音沙哑,字字泣血,姜崇心神一震,抬手将她掀开,漪兰跌倒在一旁,嘴角沁出血迹。
眼前影影绰绰,她挣扎着爬起,看到皇帝已大步流星走入内室。
时隔十年,姜崇再次见到了沈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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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大招已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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