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悉。
    润玉难免回想起之前在另一方天地中遇见的那个郁烈。
    他一直分得很清楚:眼前这个郁烈和另一个郁烈,虽然有着一样的姓名和容貌,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也从来没有把他们看做同一个人过。不过在这一刻,这两个人的形象似乎发生了微妙的重合。
    他一时觉得有些奇妙,一时又有些释然——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这些情绪从何而来。不过他能明白郁烈说这句话的意思,实际上,在见过另一个世界的旭凤和锦觅之后,他已经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坎坷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而说到底,他的愧疚也并不是因为当初的相争之举,而是——
    “没有我,他们或许会顺遂,也或许会坎坷,但说到底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之前……终究是出于私心。”
    郁烈在心里猜测他省略掉的话可能是“修复陨丹”或者“修改梦珠”。
    说真的,他完全不觉得这些操作有什么问题。
    无非就是你不仁我不义罢了,自己先做下恶心事,就别怪别人反击。而且这反击真的太温和,换成是他,直接给霜片儿下个傀儡咒,让她杀了地凤再自杀,岂不是干脆利落皆大欢喜。
    “世上谁能没有私心,何必对自己苛责太过。”郁烈这么说完,又补了一句,“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所亏欠,你之前帮她稳固神魂、免去她轮回之苦,也足够补偿了。”
    陈觅是锦觅轮回的第一世,如果没有万载冰魄心,她在两岁时便已经夭亡。
    润玉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知道?”
    郁烈带着几分得意地眨眨眼,“我什么都知道。”
    润玉喝了一口茶,道:“我现在的确有些好奇,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看似疯狂却从未越距,看似乖戾却并不嗜杀,坐拥收拾山河的武力与智谋,却总是闲散度日: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会造就这样矛盾的特质?
    郁烈含笑道,“陛下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
    有一阵风过,枝形烛台上的烛焰微微晃了晃。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人。他觉得活着很无聊,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悬崖很高、很黑,深不见底。他一直下落,身体被悬崖下的罡风撕碎,神魂也被一丝一丝地磨灭。然而就在他神魂逸散之际,在渺渺冥冥之中,他看到了一出戏。”
    “戏文发生在一个叫魔域的地方,那里有着一位嗜血残暴的魔尊。魔尊每年都要求底下的人进献美貌的少男少女,否则就要覆灭他们的家族。”
    “这一天,郁尾氏献上了一位少年。这个少年是凡间一个小国的王子,是那个国家的祭司。少年请求魔尊帮助他报家国覆灭之仇,为此他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魔尊很感兴趣地答应了这个交易。”
    “掉下悬崖的人觉得这出戏冗长又无聊,他并不觉得这戏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
    ※※※
    “你到魔宫之后,如果有什么意外,可以去寻求一个人的帮助。”郁尾氏的大公子郁文雅对他说,“她叫郁真真,是我的妹妹。”
    少年在魔宫见到了郁真真。
    她并不是魔尊的侍妾或侍君,而是魔尊最倚重的四位手下之一,魔宫的朱雀使。
    但她和郁文雅长得并不相像。
    郁文雅气质温和,如长湖秋水、平畴远风;郁真真却更为凌厉张扬,一身红衣如同炽烈燃烧的火焰。
    少年与她熟络起来之后,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
    郁真真说:“我只是郁尾氏旁支,兄长其实是我的族兄。”
    “我当初……是意外来到此界,失去了大半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有一个哥哥。兄长将我带回家族,我便以为他就是我的哥哥。但兄长对我说他不是,还告诉我,顺其自然,总有一天我会找回过去的记忆。”
    少年看着她,目光带着祭司特有的仁慈悲悯,“那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想起了大部分。或许还有些事情记不清,但也没什么关系。”
    少年又问:“……你的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郁真真抚了抚腰间的长鞭,抬头看向远方,眼神里带了点怀念,“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冥界大殿下,是天机府括苍君,是郁烈,是我的哥哥。”
    “他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一个和我一样、被造化捉弄的人。”
    ※※※
    “所以,”郁烈又往椅背上靠了靠,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别人口中的一句戏文。”
    润玉突然就明白了最初他为什么会给自己看那一枚留影珠,也明白了对方为什么对一切事物都有一种夹杂着倦怠的漠然。
    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不过是虚构的存在,自己的一切爱恨不过是纸页上陈旧的墨迹,这对所有人来说,确实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当初他能够不在意,是因为那时他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真也好,假也好,并不会对事实有任何改变。
    这么想来,或许比起自己,对方所遭受的冲击更甚:自己至少还是一个戏中人,而他只是戏中人口中的一句回忆。
    但润玉没有说什么“就算是戏文又如何,只要自己真切地活着,那么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之类的话来安慰。郁烈能活下来,走到现在,他不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最终,他只是说:“这样……也还不错。”
    郁烈:“……?”
    “描述你的只有一句话,”润玉看着他,缓缓道,“那么,在这句话之外,不正是不受拘束的、无限的可能吗?”
    郁烈怔了好一会儿。
    “我倒是……从没有这样想过。”他说。
    他早已过了最初那段迷茫、虚无、怀疑一切的时期。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情还可以这样想。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殿中陷入了短暂的静谧。
    “这便是你在虞渊用的那把琴?可有名字?”润玉不欲让对方在过去中陷得太深,便借这句话打破沉默,岔开了话题。
    郁烈也就顺势将对过往的思绪抛开,答道:“它叫九星引。”
    认真说起来,九星引也不是一把琴,也可以变成箜篌、笙箫、二胡、琵琶等乐器,只是因为他用琴用得顺手,才将它变成了古琴的模样。
    不过说起用得顺手——
    郁烈突然想起刚到此界时被自己踹断的那把剑,也不知道后来被粘好了没有。
    他带着几分莫名的心虚道:“可惜它不能变成一把剑,不然我就把它送给陛下作为赔罪了。”
    润玉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之前的赤霄剑,摇头笑道,“我却也不是那种去到主人家里,还连吃带拿的恶客。”他说完便站起身来,“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郁烈很贴心地问:“需要我送你吗?”
    润玉看着他,眼中是了然的神色,“看来城主是不打算让我现在带旭凤走了。”
    郁烈笑眯眯地说:“我这个人,向来喜欢物尽其用。顺便也让你那弟弟醒醒神,明白谁才是他应该感谢的人。”
    润玉明白他的打算,也正因如此,他觉得这位“大魔头”身上偶尔会冒出一些令人失笑的孩子气。“——我并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郁烈坚持:“可是我在乎。”
    “五日之后,影月城大开正门,恭候天帝陛下。”
    ※※※
    润玉回到璇玑宫时,夜色还深。
    他并没有回寝殿,而是去书房处理了一些政务。
    等他将最后一本奏折放下,外面天光已明,远远地还传来了一些模模糊糊的人声。
    不多时,书房的门就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邝露的声音:
    “陛下,月下仙人现在在正殿,说要见您。”
    七政殿。
    白衫红衣的月下仙人丹朱拄着法杖在殿中磨地砖,口中唉声叹气。
    旭凤要和花界联手去对付影月城主这件事,他的确是不知道——旭凤并没有对他说过。故此今天早上乍一听闻消息,他险些以为自己做梦还没醒。
    然而这并不是他做梦,这件事竟然是真实发生的!
    一想到凤娃落在了那个素来以残忍暴虐著称的影月城主手上,他就愁得掉毛。
    凡间小锦觅还没有恢复灵识,这边凤娃就又出了事,这可叫人怎么办才好。
    也是万般无奈之下,他才来到了璇玑宫。
    他拿不准润玉愿不愿意去救旭凤,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得来试一试。
    正这么想着,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丹朱一回头,正好看见一身白衣的青年跨过门槛进到殿中。
    “叔父为何会突然来璇玑宫?”
    青年的声音冷冷清清,丹朱的心中愈发没底。
    “玉——咳,陛下。陛下可曾听说,凤娃被影月城抓走的事情?”
    润玉心道果然,面上却只平静地点了点头,“刚刚得到了消息。”
    “陛下……”丹朱期期艾艾地开口,“我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很多事,但是凤娃他已经退出了天界,他……他终究是你的弟弟……”
    和邝露一起站在门外把这场对话听了个完完整整的钟艾:狗丹朱我鲨你十八辈祖宗!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忍不住想去看看天帝陛下,但是她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天帝陛下的一个小衣角。
    她看着那白色的衣角,又是心酸又是难过。
    她自然是知道郁烈不会伤害润玉,但丹朱不知道,那他是怎么有脸让一直被忽视被排挤的大侄子冒着未知的风险去救一个曾经和他刀兵相向的人的?!亏你还厚颜自称叔父,你有心吗?!
    钟艾几乎要怒发冲冠气冲云霄,几步之遥的殿中,润玉却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我会想办法的。”他说,“叔父若没有其他事,就先请回吧。”
    丹朱还想说什么,但又怕适得其反,只好皱着眉毛、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正殿。
    走出殿门的刹那,他隐约觉得有人在瞪自己,但一扭头,门边只有两个半低着头的姑娘。他以为自己神经过敏,将头扭回去,拄着法杖、长吁短叹地走了。
    ※※※※※※※※※※※※※※※※※※※※
    郁城主坚持“交还地凤要走正规渠道,不能偷摸交易”哈哈哈。
    毕竟他虽然不遵守道德规范,但是却很善于用道德规范棒打别人——让全天下都知道是天帝陛下和影月城交涉才救回了地凤,从此只要主角团再说天帝的坏话,绝对会遭到人民群众的唾弃!
    计划通的微笑.jpg
    北球(超小声):他叫旭凤不是地凤……
    郁城主:差不多一个意思嘛。
    感谢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24 16:40:47,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22 21:53:30,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21 17:21:41,读者“潜水亚军”,灌溉营养液+20,2020-07-20 18:59:17,读者“沧澜”,灌溉营养液+10,2020-07-15 18:24:45,读者“半夏”,灌溉营养液+10,2020-07-15 18:12:51,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14 22:13:29,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14 21:36:34,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14 20:56:43,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2,2020-07-14 15:54:16,读者“一枝花”,灌溉营养液+6,2020-07-10 19:26:50,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4 00:43:13,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23:44:04,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23:02:19,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22:33:43,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10:14:10,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9:57:26,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2:37:05,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1:58:28,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1:39:39,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1:27:42,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3 00:45:45,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1,2020-07-02 23:02:57,读者“琬玉竹”,灌溉营养液+2,2020-07-02 22:49:47,读者“利物浦是冠军”,灌溉营养液+50,2020-06-30 03:32:49,读者“墨璃”,灌溉营养液+5,2020-06-24 03:47:39,读者“苹果糖”,灌溉营养液+10,2020-06-23 09:34:22,读者“beryl”,灌溉营养液+20,2020-06-22 20:00:27,读者“晏十七”,灌溉营养液+5,2020-06-21 14:36:17,读者“墨璃”,灌溉营养液+5,2020-06-21 02:17:40,读者“沧澜”,灌溉营养液+6,2020-06-20 10:22:01,读者“墨璃”,灌溉营养液+10,2020-06-20 06:33:17,读者“颜”,灌溉营养液+2,2020-06-15 19:32:08,读者“槐阳”,灌溉营养液+76,2020-06-15 17:57:43,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5-20 23:10:48,读者“晏十七”,灌溉营养液+4,2020-05-12 23:38:05,读者“青子矜”,灌溉营养液+1,2020-05-12 13:04:32,读者“青子矜”,灌溉营养液+1,2020-05-08 19:25:40,读者“小娇七”,灌溉营养液+3,2020-05-08 11:55:51,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5-04 08:26:25,读者“青子矜”,灌溉营养液+1,2020-05-02 09:16:46,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5-01 06:55:58,读者“青子矜”,灌溉营养液+2,2020-04-30 21:17:17,读者“^o^”,灌溉营养液+1,2020-04-29 23:15:47,读者“葭廿七”,灌溉营养液+1,2020-04-29 20: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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