玔玔

    突然出现在小峡谷中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武功,润玉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踪迹。
    只是这人形貌颇为怪异:她看上去应有三四十岁,身上的红色衣裙却是垂髫小儿惯穿的式样,甚至于脚上还蹬着一双虎头鞋。她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两个小角,扎着红头绳,脸上抹着□□,脸颊上一边一坨红粉蛋子。
    她蹦蹦跳跳地走在野草丛里,忽而又蹲下身去不知在做什么。润玉轻轻走到她身边,看到她在拿一根小树枝戳蚂蚁洞。
    润玉想了想,也在她身边蹲下了,“这位姑娘,你——”
    那人似乎此刻才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转头看过来,道:“玔……玔……”
    “你叫玔玔?”
    那人点点头,笑了一下,指指自己,“玔玔。”
    她的脸上涂抹得很可怕,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却十分清澈。
    那是一双属于小孩子的眼睛。
    润玉约莫猜到她心智有损,但看她穿着,又不像是无家可归的样子,尤其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扎得精细的头绳,每一处都显示着她被很好地照料着。
    那她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这人迹罕至的小峡谷来?照顾她的人此刻又在何处?
    “玔玔,你在这里做什么?”润玉放柔了声音,轻声问她。
    玔玔歪了歪头,半晌才道:“等……”她又顿了顿,“等哥哥,姐姐。”
    “哥哥姐姐?”
    玔玔皱起眉毛,似乎在想着什么,她张了张嘴,可下一刻,发出的却是一声尖叫:
    “死了!死了!都死了!”
    她猛然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峡谷最深处,面上惊恐万状。然后她将手里的木棍、草叶一扔,哭嚎着往峡谷外跑,边跑边叫着:“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她这一连串动作太过突然,润玉完全没有防备,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路哭喊着往外跑。
    而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
    “玔玔!玔玔?”
    玔玔跑到峡谷口,正好和叫着她名字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玔玔,怎么了?”那女子抱住她拍了拍,柔声问道。
    “死了!”
    女子赶紧又将她拍了拍,口中哄道:“没事了没事了,都是假的,哥哥姐姐不是刚刚给你寄了礼物吗?他们还好好的呢,玔玔别怕啊。”
    玔玔抽噎了几声,但似乎对女子的话十分信服,慢慢地也平静下来。
    女子这才有功夫抬起头来四处望望。
    然而,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润玉却陡然怔在原地。
    ——他看到了一张全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脸。
    一个时辰后,郁烈赶到了折川。
    润玉背对着他站在峡谷口,负手凝望峡谷深处,听闻响动,才回过身来,“你来了。星辰阁里可找到了什么?”
    若是换做往常,郁烈一定会先玩笑几句,但此刻他完全顾不上这些,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当中。他扬了扬手中抄录下来的资料,语气恍惚道:“润玉,你绝对想不到,我在星辰阁的资料里看到了谁。我看到了——”
    润玉接口道:“积玉殿。”
    郁烈震惊道:“你怎么知道?!”他一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润玉道:“我刚刚……遇到了一个人。”
    小峡谷两里外的小村庄。
    这里说是村庄,却也比寻常凡俗人家的村庄要好得多。一眼望去并不见什么茅檐草屋,只有一间间深宅大院,院落里立着两层或三层的小楼,灰墙黛瓦木轩窗,庄重又不失秀美。
    只是居住在这里的人好像并不多,一路行来,几乎家家户户关门落锁。时近傍晚,只有寥寥几户人家院中冒出了炊烟。
    按照刚才那个领走玔玔的女子留下的地址,两个人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润玉上前几步,轻轻叩了叩门。
    院子里很快就想起了脚步声,下一刻,门就被打开了,还是刚才那个女子,穿着一身天水碧色衣裙,观其面貌,倒真的有五分像积玉殿。
    “应公子。”女子对润玉点点头,显然对这次拜访并不意外,她看了看郁烈,含笑道:“这就是您的那位朋友吧?两位请进。”
    两人跟着她进了院子。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梨树,树干粗壮,分出来的一根枝丫上系着一个秋千,玔玔一个人在那里玩耍。
    女子招呼他们在另一侧的石桌旁坐下,对郁烈说:“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郁烈。”
    女子念了念这个名字,似乎是在思索自己是否听说过这样一个人,但显然她并没有得到结果,很快也就放弃了,道:“我叫伏凝。听应公子说,您有些旧事想要问我?”
    在峡谷外,伏凝带玔玔离开的时候,润玉就曾和她交谈几句,说她长得很像一位故人,若是方便的话,有些旧事想要向她询问。伏凝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且给了自己的住址。
    郁烈道:“是有些事情想问一下伏姑娘。”他将一页纸递过去,“姑娘可认得此人?”
    那张纸是他在星辰阁抄录下的资料之一,连上面的画像都临摹得惟妙惟肖。
    伏凝接过来一看,略有几分惊讶地说:“你要问的是她?”
    她手里的那张纸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伏嘉,字积玉,大业六年生于苍吾云桃。深中夙敏,风仪隽秀……大业十三年入北辰宫星辰阁……大业十九年卒于苍吾折川,终年十三。
    伏凝的反应在二人意料之中。因为伏嘉的长相与伏凝五分相似——姓氏相同、面貌相似,显然二人之间很大概率有亲缘关系。
    而这个伏嘉——
    有着与积玉殿一模一样的容貌。
    郁烈道:“对。”
    伏凝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也不想问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些事。但我猜,你们是为了当年折川一事而来吧。”她看对面两人点头,便笑了笑,笑容里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涩意,“这些事情,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说的。或许在我的心里,还是希望能对外人说一说……想来,母亲也一定与我是一样的想法。”
    她顿了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眼神不自觉地飘远,缓缓道:“很多年前,伏氏家族还是北辰宫四大世家的时候。那时的家主叫伏正乾,他有三个女儿,长女伏熙,次女伏笙,幺女伏音。伏熙嫁给了楼氏少主、前任尊主的养子楼沉;伏笙嫁与梵灵教大祭司曲云;伏音则嫁给沈氏幼子沈清,生下一女,名唤伏凝。伏正乾有一位异母兄弟伏正皓,膝下仅有一女,名唤伏嘉。”
    郁烈与润玉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伏凝与伏嘉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
    伏凝是伏氏家主的孙女,而根据记载,让星辰阁弟子折损大半的折川之行,就是当时担任星辰阁阁主的伏正乾发起的。
    所以这片村落为何不同于其他乡村,建筑风格又别树一帜,也大略可以解释了。这里多半是当年伏氏的聚居地。
    然而伏正乾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伏氏如今败落至此,伏凝又为什么带着一个智力有损的妇人住在这半荒废的村子中?
    坐在石桌一侧的两个人都隐约感觉到,伏凝接下来的话,将会告诉他们一个尘封了许久的故事。
    果然,伏凝略一停顿,很快又说:“但母亲与父亲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他们的婚姻,与其说是两姓之好,不如说是一纸契约。父亲一心修炼无心情爱,在我三岁时意外身亡。母亲则一直在怀念一个人……她在我十一岁的时候病逝了,临终之前,将所有的故事告诉了我。”
    “母亲一直怀念的那个人,名叫孟珏,是孟家的长子。他与母亲自幼定下婚约,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可惜,当年折川一役,孟氏长子孟珏、长女孟玥一并战死,那一年,孟珏十四岁,母亲七岁。”
    伏凝抚了抚手中伏嘉的画像,喃喃道:“折川……当年流的血太多了。孟珏、孟玥、母亲的族姐伏嘉,还有……”她一时记不得那许多名字,郁烈便将他们从坠影阁得到的资料递给了她。伏凝看了看那上面的名字,苦笑道,“对,傅落花、傅落城、李道光、蒋柏森、苏曼倩、何柳……一百三十七个人。那一批星辰阁学子,一百三十七人,全部葬身于折川。”
    润玉问:“当年折川到底发生了什么?”
    伏凝道:“折川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母亲只是对我说起,当初促使祖父做此决定的,是一个叫玉翔的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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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即将揭开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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