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冯京墨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毕竟陈泽元不像白喜山,怎么说,他都是齐羽仪的妹夫。有毓莹夹在里面,即便是齐羽仪应该轻易也下不了手。
    冯京墨做了最坏的打算,齐羽仪也许会敷衍他,只是为了拖时间。为此,他想了好多对策,连女人惯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打算一试。
    他没想到,陈泽元一到上海,就被齐羽仪抓起来,当着他的面处决了。冯京墨震惊于此,久久不能平静。
    他忘不了陈泽元当时的眼神,和他如出一辙的震惊。他不知道陈泽元震惊的和他是否一样,他看着齐羽仪举起枪,扣动扳机。他的手平稳地如同在打靶,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子鸿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一个可怕的人。
    冯京墨透过窗户仰望天空,思绪不知飘到何方,连苏蕙兰进来了都没发现。苏蕙兰看见他在出神,放低声音叫了他一声,可还是惊到了冯京墨。他转身的动作有些大,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苏蕙兰连忙出去,在墙跟找到苕帚,进屋就看在冯京墨蹲在地上捡碎片。
    “快放下。”苏蕙兰抓住他的手,把手掌里的碎片抖落到地上,三两下打扫干净。
    又一阵哭声从前院隐隐传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避开视线。苏蕙兰默默拿着碎片出去,等哭声渐低,才重新回来。
    那是毓莹和五太太。
    “难怪毓莹。”苏蕙兰轻叹一口气。
    是啊,高高兴兴带着姑爷回娘家,屁股还没坐热,人就没了,换成谁谁能受得了。
    “爹是真的火了,”苏蕙兰说,“把子鸿关在书房里不让出来呢。”
    冯京墨没有应声,关不了多久。他很清楚,齐解源的火与其说是因为毓莹,不如说是因为齐羽仪。
    陈泽元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世代累积的家财都已落入齐家之手。至于手里的队伍…白喜山部都被齐部整体收编了,陈泽元手上那些人又能算什么。
    他对陈泽元并没有多少同情,是他自己贪图权贵,咎由自取。但作为整个事件中一个重要推手的他,还是有些唏嘘。
    他想起陈家那位老太太,等消息传回去,她也活不下去了吧。陈氏一门就这么家破人亡了。冯京墨又想起当时齐羽仪摆脱他去宜镇时,他轻飘飘就答应了。
    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还会去吗?冯京墨扪心自问。
    他回答不出,但当初和阿白初遇的样子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段纠葛里,似乎没人能善了。阿白,你要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
    “二嫂,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冯京墨问道。
    “办好了,你放心。”苏蕙兰回答。
    “会不会连累你?”冯京墨有些不放心。
    “不会的,”苏蕙兰笑笑,“他拿回来就放那里了,再也没去动过。他既然扣着没给爹,应该还是打算给你的。”
    “好,那我就放心了。”冯京墨也笑了笑,“二嫂你先回去吧,前面乱成这样,你不露面不好。”
    冯京墨坐在如水的夜色里,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会来吗?齐羽仪。齐解源会把他放出来吗,还是会再关几天。
    他其实并不太着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至多不过三五天,七八天,总不会一直关着。等了这么久,还急这几天吗。
    外面传来吱哑的开门声,回来了吗?冯京墨勾了下嘴角,果然还是舍不得亲儿子。
    就是今天了。
    冯京墨调整好表情,把手里的东西藏好,迎了出去。
    “二嫂?”
    出乎意料的,来的竟然又是苏蕙兰。
    “你怎么这么晚来?出事了吗?”冯京墨问。
    “是有些事。”苏蕙兰点点头,越过冯京墨走到屋子中间。
    冯京墨跟着过来,立定等她往下说。
    “我来送你走,”苏蕙兰说,“今天你必须离开这里。”
    “我不走。”冯京墨瞬间拒绝。
    “为什么不走?你留下来要做什么?”苏蕙兰一反常态,逼问起来。冯京墨避开她的视线,沉默不语。苏蕙兰几步走到床边,不等冯京墨反应,一把掀开枕头。
    她的目光震动了一下,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她不等冯京墨冲过来,把那小块东西抢到手中。
    冯京墨的确是想来抢的,但既然已经在苏蕙兰手里了,他便也停了脚步。
    “打算和他同归于尽?”苏蕙兰举着手里的碎瓷片问,“所以才吩咐我那些事,当作后事?”
    这块碎瓷片并不大,却已然被磨得很尖利,苏蕙兰拿的时候无名指尖不小心蹭到了一下,如今有些隐隐作痛。
    冯京墨抿紧嘴唇,有些懊恼自己的大意。苏蕙兰一定是下午看见他偷偷藏起了瓷片猜到了,他有些惋惜。齐羽仪对他看得很紧,虽然似乎是不限制他的行动了,但是一切尖锐锋利的东西都不许出现在他周围。
    这次,他自以为做得很隐蔽,没想到还是被苏蕙兰发现了。
    又要重新找了,冯京墨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苏蕙兰把碎瓷片收进贴身的衣兜里,以表明没有还给他的意思,“跟我走。”
    “我不会走的,”冯京墨后退一步,“我说过了。”
    “十洲先生在等你。”苏蕙兰突然说。
    冯京墨并没有动容,可苏蕙兰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溃不成军。
    “他现在就在后院外,不仅十洲先生,还有张医生,喜顺,周老板都在。他们说了,今天等不到你出去,就一直在外面等。”苏蕙兰说,“这么等下去会不会被人发现,被人发现了他们会怎么样,你自己想。”
    “你还是不肯走吗?”苏蕙兰逼上前。
    冯京墨心里大乱,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齐羽仪发现他们。本来齐羽仪就不会轻易放过慕白术,只不过忌惮着顾老板,如果让他知道慕白术想救他出去,恐怕,顾老板的名头也拦不住齐羽仪了。
    “走吧,”苏蕙兰看出他的动摇,她从怀里套出一叠东西,强行塞到冯京墨手里,“东西都在这里,我不会替你转交给十洲先生的,要给你自己给。”
    “可是…”冯京墨依旧还在犹豫,“你怎么办?”
    “放心吧,”苏蕙兰快速说道,“怎么说我都是小宝的娘,而且他也没有证据说是我放你走的。倒是你再这么拖泥带水,被人发现了,才是害我呢。”
    冯京墨真的动摇了,苏蕙兰再次推他的时候,他不再像被浇筑在地上一样。一旦决定了,他反而坚定了。冯京墨什么都没拿,连看都没有在看一眼他住了许久的屋子。他小心翼翼地跟在苏蕙兰的后面。
    夜深人静,四下寂籁,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苏蕙兰安排,他们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人。快到后门的时候,冯京墨突然想到门口应该有守卫。他想叫住苏蕙兰,但苏蕙兰却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冯京墨只好跟着走,意外的,没有任何人来拦他。他低着头,故意偏向另一面。没有人,门口也没有人,也没人出来阻拦。最后跨过门槛的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门房。喜德站在里面,他们的视线对上,喜德没有避开。
    “往右走,”苏蕙兰把他推出去,自己留步在槛内,“去吧。”
    大门缓缓闭上,苏蕙兰的脸一点点消失。冯京墨停留片刻,终于转身往右走去。
    “四少!”喜顺第一个叫起来,又马上捂住嘴。
    慕白术似乎不敢置信,盯着冯京墨看了许久,才冲过去投入他的怀中。
    “玉灏。”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不敢抬头去看冯京墨。直到感觉到后背被搂住,一颗心才终于放下,他终于压抑不住的哭泣起来。
    张中翔和周老板也围上来,看着这对有情人终于重逢,湿润了眼眶。
    “先上车吧。”旁边等候着的人轻声提醒。
    这是顾老板派来的人,为了以防齐羽仪狗急跳墙,慕白术,周老板和松童已经搬去了顾老板的家。众人上了车,汽车一刻不停地开向顾府。直到开进院子,厚重的铁门在车后关上,所有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客厅里灯火通明,顾老板一直在等,京钰第一个扑上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韩先生也在,他通过张中翔结实了顾老板,这次为了冯京墨的事,两边的人马互相协助,关系走进了不少。
    京钰抱着冯京墨不肯放,冯京墨也由着她,但他已经有些撑不住了。齐羽仪被软禁,今天晚上,没人给他打针。
    他靠着等齐羽仪回来做个了断的信念强撑到现在,如今,已经撑不住了。
    张中翔是第一个看出他不对的人。他从后背撑住冯京墨,示意慕白术拉开京钰。
    “玉灏,你没打针?”他在冯京墨耳边轻问。
    这件事他们都瞒着京钰,松童也不知道。冯京墨脱力的摇头,额头上已经布满豆大的汗珠,视线也有些迷糊了。
    “哥怎么了?”京钰也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她挣脱慕白术的手想挤进来看。
    张中翔立刻扶住冯京墨就走,顾老板一挥手,佣人连忙上前带路。
    “京钰,没事的。”慕白术拉住京钰,“玉灏受凉了,有些不舒服,让张医生看看他,你先别去添乱。”
    京钰将信将疑地看看慕白术,想跟过去看,又看大家都不去,也只好听话。
    “我准备了药,给你打一针?”张中翔看到冯京墨发白的脸色,庆幸自己提前准备了吗|啡。
    戒是一定要戒的,但要循序渐进,也幸好顾老板有门路,却也只搞到一些。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玉灏戒了,张中翔心道。
    “不。”冯京墨咬着牙摇头。
    “不打。”他咬牙切齿地说。
    “玉灏,你一定要戒了。”张中翔听到冯京墨这么说很欣慰,可他还是不得不劝他,“但我们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先减少剂量,然后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冯京墨打断,“我不打。”
    “我不打,”冯京墨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绑我…也可以…不打,不打。”
    慕白术好不容易把京钰和松童送回了房,回到客厅,已经空无一人。他连忙赶去给冯京墨准备的房间,因为早就商量好要让他戒吗|啡,所以顾老板特地在别墅旁的离栋里安排了房间。
    远远的,他就看见人都围在门口,看见他来,周老板第一个过来挡在他前面。
    “十洲,张医生说有他就行了,让你先去休息。”他苍白而又无力地说着,连自己都不信慕白术会听他的。
    “嗯——”哀嚎声从屋里传出,是刻意压抑着的,却根本压抑不住其中的痛苦。
    慕白术推开门,站在床边的张中翔闻声回头,一脸不忍。他的旁边,冯京墨被捆在床上,四肢被缚,嘴里塞着布团。他疯狂地扭动挣扎着,像是失去了神智的野兽。
    “玉灏。”一点眼泪从慕白术脸颊上滚落。
    “对不起,玉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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