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报个名就够逛的了。”覃最从衣柜里拽了条内裤出来,“我洗个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江初一顿饭刚吃了一半儿,冲桌上指了指:“过来陪我吃点儿。”
    “我刚吃完,都是你的。”覃最甩甩脑袋上的水,在江初旁边坐下,往后仰着脖子闭上了眼,从胸腔里长长地歇了口气,“舒服。”
    “报个名累这样啊。”江初笑了。
    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他还是下意识用目光往覃最脖子肩膀上溜达一圈,确实没看见可疑的痕迹才踏实。
    放心同时江初对自己都感到无语。
    他对覃最的防早恋警惕意识都快达到他高中那会儿年级主任的级别了,简直就是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完他也没收回视线,覃最只套了个大裤衩,脑袋就没怎么擦,还有水顺着肩膀往下滚。
    江初刚想说你能不能把身上擦擦,扫过覃最胳膊上那道引子,他眯缝着眼仔细看了看,问:“你胳膊怎么了?”
    “刮了一下。”覃最连眼都没睁。
    “哪刮的啊,那么长一道。”江初把筷子放下了,“给我看一眼。”
    “不知道在哪,应该是梁小佳他们宿舍,床看着挺老的了。”覃最转转身子朝江初挨近了点儿,随江初拉着他的胳膊往里翻往外翻的研究。
    “床老……你跟床干仗啊?你去给人搬床去了怎么着,床老就能刮着你?”前面两句还好,说着说着,江初连眉毛都皱起来了。
    覃最愣了愣,抬眼看着他。
    覃最是真没把这一道当个事儿,道子虽然长,刚洗完澡又激得有点儿发红,它也就是个道子。
    平时走哪儿蹭一下身上就有,有时候没注意疤都掉完了。
    江初也不是那种见了点儿伤口就咋咋呼呼的人,覃最过敏起一背红疹子的时候看着得有一百条血道子拼起来的效果,江初还把他扣沙发上打了一架。
    脱臼打石膏那阵儿也没见江初有什么表情,一门心思光逗他喊哥。
    这一道在覃最眼里就跟指甲旁边长了枚倒刺一样,他连要不要穿件衣服遮一下都没想过,江初要看就给他看。
    结果江初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别说覃最了,江初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上火。
    要平时覃最刮出个口子他绝对不会这样,刮出血来也淌不了两滴。
    然而一想到这是覃最去给梁小佳帮忙带回来的,他从昨天堵到今天的那股子烦躁都没个缓冲,瞬间就直顶上来了。
    自打覃最一只脚踩上这座城市那天起,不管江初一开始是不是不情愿吧,覃最是他顶着太阳守在火车站前接来的,他开着车一步路没让走带回家里的,连床单被罩都是他亲手套上、他直接给铺的床。
    在他这儿天天他疼着让着,犯浑他都没舍得下手狠抽过,心情不好还得被咬两口……别人家亲弟弟都不一定有他对覃最这么个疼法儿。
    结果扭头在梁小佳那儿,就全都得是覃最去照顾。
    覃最顶着太阳去接人、覃最去给他拉行李箱带他去学校、覃最陪他去报名、覃最给他跑上跑下领东西铺床,最后胳膊还划上那么长一条道子。
    “哥?”覃最仔细观察着江初的脸色,喊了他一声,“真没感觉,我连‘不疼’这个说法儿都不好意思用。”
    “……我知道。”江初一听覃最喊他哥,情绪下意识就软和下来了。
    “我不就纳闷儿么,师大的床是有多破,是不是床上钢丝支起来了。”他捏了两下覃最的胳膊,控制五官赶紧放松,别弄得跟多不高兴一样。
    “你心情不好。”然而覃最完全不配合,盯着江初就直问,“为什么?”
    江初跟他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会儿,手还握在覃最小臂上。
    为什么?
    因为你对朋友太好了?
    这他妈就是股邪火,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呢!
    江初被覃最的眼神盯得说不出来,一肚子心烦都快倒头冲着自己了。
    梁小佳跟覃最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就像他和大奔一样,这么些年一直就有属于他俩的相处模式。
    覃最就是会照顾梁小佳,江初就是会年年给大奔的媳妇儿挑礼物,外人觉得再不舒服都没辙。
    如果他去了外地,大奔考过去上学,他也会把大奔照顾得明明白白,去接人去陪着报名去给铺床。
    根本不用去想该不该愿意不愿意,关系就是这么个关系,感情现成的就在那儿。
    “什么为什么,你刮个半米长的道子我还得高兴啊?”江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你也真说得出半米。”覃最被他逗笑了,扣着食指和拇指比了两下,“最多也就二十厘米。”
    “哦,二十厘米,你一条胳膊才几十厘米。”江初不想跟他说这个,说不明白,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神经病。
    他起身去茶几前拿烟盒,弹了根烟咬在嘴里,往沙发正中间大马金刀地一陷,捞过遥控器冲着电视一连串地摁。
    屋子里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电视“滴滴滴滴”的动静。
    覃最靠在椅背上看了会儿江初,起身走了过去。
    江初一动不动的霸占着正中间,没个让座的意思。
    覃最从上往下地看着他,笑了下,也没硬挤着江初坐,他非常嚣张地直接靠着扶手躺倒,还把腿架在江初肚子上。
    “一晚上没回来你长行市了是吧?”江初转脸瞪着覃最,他完全没想到覃最还敢直接摞人了,肚子被压得猝不及防,他张嘴说话的时候烟差点儿掉下去,“腿拿开!”
    “你直接把我掀地上不就行了。”覃最在背后垫了个靠枕,目光里带点儿挑衅的意思,舒舒服服地看着江初。
    江初正想着是得揍一顿了,再不揍要上天了,覃最突然又喊了声“哥”,问他:“我昨天没在家过夜,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你是个枕头啊,你不在我还睡不舒服了。”江初想也没想,张嘴就给他还回去,还往覃最小腿上抽一巴掌,“我卸腿了啊。”
    “一晚上不在你就不舒服,”覃最没搭理,盯着他继续说,“那我以后考去别的地方上大学,你能舍得么?”
    江初要卸腿的手停了一顿,搁在覃最小腿上没动。
    第55章
    这个问题江初不是没想过, 他是没“真的”想过。
    就跟他心里知道自己早晚得结婚,却没真的去想过怎么结跟谁结,婚后生活会如何一样。
    总觉得反正还没到眼前, 就不需要急着去考虑。
    估计也是因为覃最昨天晚上没在家, 现在突然一提,江初随之就产生出了种近在眼前的真实感,
    梁小佳都拖着行李来了,覃最带着通知书走还会远么?
    而且真要是按覃最计划的考上了八年的本硕博,人生的小十年都撂了过去, 估计头两年还能想着他,后面就连放假回家都懒得回了。
    又想他赶紧成长能够独当一面, 又觉得还是慢一点儿长大吧。
    江初忽然就有些理解了老杜那天在温泉里的话。
    “那能舍得么, 一天就问点儿废话。”别的情绪都被取代了, 江初搓了搓覃最的腿, “到时候你生日也不能在家过了。”
    他微微眯缝着眼出神地望着电视,不由地开始想象到时候送覃最去上大学, 得给他准备些什么东西。
    他看电视,覃最胳膊肘杵在沙发窝里撑着腮,就这么看着江初。
    江初刚才冲他一顿上火,覃最其实挺高兴的, 他心里明白江初不是冲他,是冲梁小佳。
    他也知道江初舍不得, 江初是真的对他好,也从来不在这种带着感情的问题上敷衍他,是什么感觉就说什么感觉。
    只不过这些“好”, 都建立在他是江初的“弟弟”这个基础上。
    这种清晰的认知带来既酸麻又失落的交织感, 让覃最从胸口肋骨里往外发痒。
    他现在特别想抱着江初, 想触碰他,想用力地让两个人贴在一块儿,交缠得紧密又摩挲,想透过皮肤感受江初从呼吸到脉搏的一切反应,也强迫江初去感受他。
    又一丁点都不能动。
    不敢动。
    覃最真不知道以后当他想再问江初要另一个身份时,江初会是什么反应。
    今年覃最的生日正好赶上周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
    覃舒曼主动给覃最打了个电话,祝他生日快乐,问他有什么想要的,倒是没再提吃饭。
    覃最在江初这儿什么也不缺,也不想过生日,挺礼貌地跟她道了谢,于是覃舒曼给他往卡里打了六万块钱。
    江初下班后直接去给覃最买了身衣服。
    给男孩儿买礼物这方面他还是挺糙,毕竟也没正经给哪个男的买过礼物,大奔方子他们生日都是想起来了去吃一顿,想不起来拉倒,真要表达心意那就是发钱。
    去年为了安慰覃最,他专门费心思去给他做了个蛋糕,今年没被“覃醉”刺激着不用哄,他连蛋糕都懒得买。
    反倒是大奔看不下去了,去蛋糕房给覃最买了个现成的,还让店员在贺卡上专门强调一下“你奔哥”。
    边得瑟还边呲儿江初:“你这哥当得可太好了,去年还送点儿实用的,今年连个蛋糕都不给吃,我看也不用等明年高考,到年底你这爱就消失得差不多了。”
    “衣服还没飞机杯实用呢?”江初乐了。
    “那你得看什么年龄什么阶段。”大奔一本正经地扯犊子,“咱们弟弟这会儿生龙活虎的,一天在学校里憋着连个暑假都没有,衣服还真没什么实用。”
    “覃最要知道你这么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将来都得给你养老。”江初点点头。
    “这话说的。”大奔肚皮肉直抖,“那他奔哥说什么都得给他从手动的换成充气的。”
    “神经病。”江初笑着把蛋糕搁在车后排,去接覃最放学。
    二十七中在高三开学后全面收紧,覃最现在每天比平时早走十五分钟,晚上也多加了一节课。
    平时他自己打个车回来,今天江初想着生日不过了,好歹带他找个不错的店吃吃饭,正好把梁小佳也叫上。
    上回覃最跟他说梁小佳想请他吃饭,江初听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小孩挺有心的,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老在心里给人挑刺儿。
    不过这周师大开始军训了,梁小佳过不来,覃最也没愿意,他现在回到家就是学习,嫌出去吃饭耽误时间。
    江初就只能踩着放学的点过去等着接人,努力多表现点儿当哥的对弟弟生日的诚意与重视。
    今天覃最出来时身边就一个人,不是陆瑶和高夏,走到车前了江初才发现竟然是杜苗苗,这孩子瘦了一圈,他差点儿没认出来。
    杜苗苗不仅瘦了,情绪也不太高,平时那个眼珠滴溜转的机灵劲儿都没了,眼皮又红又肿,眼眶底下泛着黑眼圈,眼里还一圈红血丝,也不知道是熬夜了还是哭过。
    “还头一回见你俩一块儿出来。”江初看一眼覃最,覃最朝他很轻地摇了下头,他就没问杜苗苗怎么了,“上车吧,顺路送你回家。”
    “不用,我叫过车了。”杜苗苗摇摇头,没跟江初多说别的,直接道别就转身走了。
    “他怎么了?”江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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