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那没事,反正有顾楼吟陪我一起死。”萧玉案微笑道,“心疼吗?”
    林雾敛难以置信道:“萧玉案,你还是不是人——”
    萧玉案一扇子敲在林雾敛后脖上,林雾敛随即晕了过去。他这一扇用了五成力,少说能让身受重伤的林雾敛昏迷三五天,等林雾敛醒来,若事情顺利,他早就从盘古山回来了。至于他喂给林雾敛的药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不过是能让他的伤如何都好不起来的“废物”。云剑阁的医修再是手段高明,恐怕也找不出林雾敛久伤不愈的原因。
    萧玉案打开结界,用玉扇牵着林雾敛,将其带回房中,营造出林雾敛旧伤复发昏迷的假象。做完这一切,他差不多可以撤了。
    路过林雾敛书房时,萧玉案稍作思索,准备进去探一探,看看能不能再寻得一些云剑阁的机密。他没想到的是,书房里已经有人了。
    方才被他和林雾敛谈论许久的银发剑修站在书桌前,正在翻阅一本册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抬眸看来,两人不期然地四目相对,均是一愣。
    萧玉案过于惊讶,一时之间都忘了做出江流远见到顾楼吟该有的表现。顾楼吟不是在青竹村吗,怎么跑到云剑阁来了?
    ——这什么废话,他能来,顾楼吟自然也能来。
    看把顾楼吟给能的,明明说好从长计议,谋定后动,现在居然瞒着他偷偷地潜入了云剑阁。虽然他好像没什么资格去责怪顾楼吟,毕竟他也在和顾楼吟做一样的事,但是他就是……有点气。
    萧玉案缓过神,决定还是要把戏做足。他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道:“顾楼吟,你还敢回来!”
    顾楼吟:“……”
    “你当我云剑阁是教坊司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看剑!”
    顾楼吟微微皱眉,“你去过教坊司?”
    萧玉案:“……?”都这种时候了,顾楼吟问的这是什么不着边的问题。江流远有没有去过教坊司与他何干?
    萧玉案装模作样地刺了过去,无奈他实在不会用剑,冲过去的时候步伐都乱了。他好像听到了顾楼吟无奈的一声轻叹,就见顾楼吟转过身,轻轻松松地躲过了他这一剑,顺便在他腰上扶了一把,好似生怕他跌倒一般。
    萧玉案脸上一热,“你、你这是何意?!士可杀,不可辱!”
    “我不会和你动手。”
    萧玉案憋着一口气,道:“可我是江流远啊。”
    顾楼吟点点头,“嗯,你是江流远。”
    萧玉案觉得自己的才智受到了侮辱。他放下手中的剑,闷声道:“你早就知道了,还装作无事发生。顾楼吟,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
    顾楼吟静了须臾,道:“抱歉。”
    萧玉案扯了扯嘴角,“你道什么歉,你错哪了?”
    “我骗了你。”书房里没有点灯,萧玉案看不清顾楼吟的表情,但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安,“是我不对,你……你别生气。”
    看顾楼吟这么痛快地认错哄人,萧玉案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气可生的。“是我骗你在先,你骗回来,我们扯平了。”他尽量平心静气地说,“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顾楼吟那一头沉默了下来。
    萧玉案又问:“你是通过古镜认出我的?那次在密道中,你在古镜里看到了我?”
    “嗯。”
    “那你这次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看顾楼吟的反应,似乎第一眼就断定了他不是真正的江流远,否则他定然是血溅当场。他的换颜术天衣无缝,能和本尊一模一样,他方才一句话也没说,连个破绽都没来得及露,顾楼吟究竟是怎么看穿的。
    顾楼吟的回答很简单:“感觉。”
    “感觉?”
    “我感觉是你。”
    萧玉案窒息了:“照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无论用谁的脸,都会被你一眼看穿?”
    顾楼吟迟疑片刻,道:“我可以装作没看穿。”
    萧玉案一时竟拿不准要不要生气——他怎么觉得自己这艘船要在顾楼吟手上翻了呢。
    “算了算了,”萧玉案暂时认输,“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找到什么有用线索了吗?”
    “名册。”
    “什么名册?”
    顾楼吟把他刚才在看的册子递给萧玉案。萧玉案随便翻开一页,在第一列看到了陆玥瑶的名字。这一页上写满的都是人名,除了陆玥瑶,他还看到了几个认识的云剑阁弟子的名字,但只有陆玥瑶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叉。萧玉案又翻了几页,时不时能看到被打了叉的名字,道:“是不是人死了就打叉?”
    顾楼吟道:“当日我与云剑阁决裂,废了一位宗师的手,他姓名后也有记号。”
    “只是废了只手,应该死不了?”
    “嗯。”
    萧玉案想了想,道:“我们在这一时也琢磨不出来什么,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顾楼吟问:“你已探得地魂所在之处?”
    “我问的林雾敛。”萧玉案哂道,“毕竟顾杭什么都会告诉他。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在打他的主意。可惜了,我比你快。”
    顾楼吟顺着萧玉案的话道:“嗯,你很快。”
    萧玉案顶着江流远的脸,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云剑阁行走。顾楼吟藏于暗处,一路随行。眼看两人就要顺利离开,却好巧不巧地在云剑阁大门前偶遇了一位旧友。
    这位旧友一身富贵的明黄色锦衣,腰间别着长笛,身边还跟着一位容貌俏丽的少女。此人正是不久前被萧玉案借了身份的沈扶归,那位少女则是沈扶归的师妹,蔡寻念。
    沈扶归和蔡寻念不知为了何事深夜造访云剑阁,一来就被云剑阁的弟子团团围住,其中为首之人道:“钱长老有令,玄乐宗沈扶归和我阁叛徒顾楼吟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妄图盗我云剑阁镇阁之宝,见之必擒!”
    沈扶归简直莫名其妙,“你们说我和楼吟狼狈为奸我还可以接受,但盗你们镇阁之宝是怎么回事?”
    “我已派人去禀告阁主,沈少宗主还是速速束手就擒罢!”
    沈扶归急道:“等等,你们听不懂人话啊!”
    蔡寻念冷声道:“师兄和他们废话做什么,要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萧玉案见到沈扶归的脸就心虚,眼看这两人真的要和云剑阁的弟子打起来,他无法做到冷眼旁观,道:“顾楼吟,我去帮沈扶归解释一下。你待会能在这么多人眼前把我带走吗?如果可以,我就不叫刑天宗的人了。”
    顾楼吟轻一颔首,“好。”
    有顾楼吟这个“好”字,萧玉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换上沈扶归的脸,深吸一口气,“那我去了。”
    顾楼吟叫住他:“萧玉案。”
    萧玉案步伐顿住,若无其事道:“怎么?”
    “小心行事。”
    第69章
    自从顾楼吟背叛云剑阁下落不明后, 沈扶归和蔡寻念便一直在找他。找寻数月无果后,蔡寻念提出回云剑阁打探消息,说不定顾楼吟已经被云剑阁抓回去了。两人紧赶慢赶地来到云剑阁, 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就要和云剑阁的弟子开打。
    蔡寻念对此不以为意, 沈扶归的内心却是崩溃的。这帮小喽啰不算什么, 待会等云剑阁的宗师长老,或者顾杭本尊来了, 他们还打不打呢?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还会伤了云剑阁的玄乐宗的和气。虽然上回他得知好友被师门逼得走火入魔之后,一时没忍住把云剑阁上下除了顾杭的人全骂了个遍,但这不还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么。
    眼看师妹已经召出了她那把古瑟, 沈扶归忙道:“师妹不可!”
    可惜蔡寻念从来不是会听师兄话的乖师妹。纤细如葱的手指在瑟弦上迅速拨了数下,周遭泛起无形的波纹,音浪裹着玄乐宗女弟子特有的婉约又不失力度的灵力, 朝四面八方涌去。
    云剑阁守门的弟子大多是年轻的门外弟子, 只有一半的人抗住了蔡寻念的音浪, 剩下的一半被击退数步, 还有几个连剑都丢了。为首的弟子怒其不争,吼道:“还愣着干嘛,捡起剑,给我上!”
    蔡寻念也道:“师兄, 帮我打他们!”
    心爱的师妹发话了, 沈扶归再也顾不上宗派之间的和谐,从腰间拔出长笛,正欲和蔡寻念同奏,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上传来:“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小姑娘一招打成这狗样, 我替人丢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脸烧得慌。”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身穿云剑阁校服的男子坐于高门之上,垂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沈扶归知道为何他觉得这个声音熟悉了——这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啊!
    蔡寻念瞠目结舌,“师、师兄?!”
    云剑阁的弟子看看黄衣沈扶归,又看看白衣沈扶归,众脸震惊且迷茫。
    “怎么会有两个师兄……”蔡寻念凌乱了,“哪个才是真的啊!”
    “当然我才是真的!”沈扶归气急败坏,指着萧玉案道:“你们看到了吧,这里有个冒牌货,你们说的什么偷盗镇阁之宝的事全是这个冒牌货做的,与我无关!”
    萧玉案微微一笑,“沈少宗主别生气,擅自用了你的脸是我不对,日后一定补偿。”
    沈扶归喊道:“你们快听,他承认了!娘啊,我差点被你们冤死……”
    蔡寻念凉凉道:“大概冤枉无辜之人是云剑阁的一项传统吧。”
    云剑阁的弟子自知理亏,立刻把矛头对向萧玉案,“把此人给我拿下!”
    话落,云剑阁的弟子脚踩虚空,朝萧玉案蜂拥而上。萧玉案寸步未挪,只懒懒地挥了挥玉扇。刹那间,狂风大作,犹如海边巨啸,把云剑阁弟子吹得东倒西歪,连他的衣摆都未碰到便被掀到在地。
    蔡寻念眼睛一亮:“哇,师兄你用扇子的样子好潇洒好随性啊!”
    沈扶归有点酸:“那不是我好吗。”
    “师兄,你说这人究竟是谁啊。”
    “我有一个想法。”
    “我也有。”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安木。”他们都见识过安木不用剥人脸皮的换颜术,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云剑阁的弟子正束手无策时,不知谁喊了一声:“钱长老来了!”
    萧玉案挑了挑眉,心想差不多可以打道回村了。虽然他还挺想和钱桑这种级别的宗师过过招,但现下不是时候,他此行的目的已达成,也顺便把沈扶归和玄乐宗洗清了冤屈,再多逗留恐怕会节外生枝。
    萧玉案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钱桑持剑追来,喝道:“现在想跑你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萧玉案笑了笑,“不觉得。”
    长剑直指萧玉案要害,萧玉案却一动不动,根本没有躲的意思。蔡寻念见状下意识地喊道:“危险!”
    在剑尖离萧玉案的眉心只有一指之距时,一道素白的身影不知从何处极快地闪过,萧玉案随即原地消失。方才刮起的狂风卷着极寒的剑气,几乎要将人的胸口震裂。钱桑脸色骤变,想要收手却是为时已晚,狼狈落地后,不得不以剑插地,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未一众弟子前出丑。
    沈扶归认出那道身影,喜道:“楼吟!楼吟是我啊!”
    萧玉案在顾楼吟的怀里,低头看着疯狂挥手的沈扶归,饶有兴趣道:“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不必。”顾楼吟道,“云剑阁既已知道前事非沈扶归所为,自不会再为难他。”若他和沈扶归走得太近,反而会给玄乐宗带来麻烦。
    萧玉案瞥见一大片白色朝他们的方向御剑飞来,道:“那我们走吧,云剑阁的增援来了。”
    顾楼吟“嗯”了一声,把人抱得更紧,飞身踏上无名剑,在众目睽睽之下,转瞬即逝。
    沈扶归:“……”不是,我千辛万苦找了个你几个月,兄弟你都不正眼瞧我一眼吗。
    萧玉案和顾楼吟回到青竹村时,离天亮尚有一个时辰。两人在潘家的院子里落地,萧玉案这才想起他的屋子被慕鹰扬占了,他应该去方白初那睡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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