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他最近的饮食怎样？”裴明瞻把外套脱了放在椅子上，挽起衬衫袖子就开始洗菜。
    王叔道：“胃口好了些，多亏裴先生，少爷喜欢家乡小菜的味道。”
    他之前也做过h市家乡菜，但都是大菜，像这样简单又开胃的小菜却很少做，没想到正合了赵曜的胃口。
    “那就好。”裴明瞻道：“食量之类还行吗？”
    王叔叹了一声：“偶尔会多吃，经常吃半碗米饭就歇了。”
    裴明瞻微微皱眉，他知道赵曜失眠，但是在医院听王叔解释才知道赵曜的失眠比想象中严重。听王叔说是自赵氏集团出来后才有的毛病，但他却不这么想，短期失眠可以靠药物跟作息来调整，但是长期的失眠必定有根因，或者长期处于高压的状态。
    这样的人心理健康会存在一定的问题，但是赵曜就像是个正常人一样，情绪的控制甚至比其他人还要优秀。若是平时看来，绝对想象不到这样的人会处在长期的失眠状态当中，从外表看来，赵曜实在是太自律了。
    他想弄明白这个原因，因为这样拖下去，赵曜的身体迟早会被拖垮。
    留心之后，他开始注意赵曜的饮食习惯。
    在医院同吃同住那几日，一开始赵曜确实对家乡菜感兴趣，但过了瘾之后，他的饮食习惯渐渐趋向一个固定指标。
    赵曜对饮食的控制极其严苛。荤素的摄入平衡，喜欢的东西不多吃，不合心意的肉食也会保持一定的摄入量，汤和饮用水的温度……等等一些迹象表明，他保持着健康的饮食习惯。
    正常人有偏好喜爱，饭量随着胃口变动，但是赵曜不会。他会在发现这个问题后极快地恢复到水平标准，就好像是为了健康，不喜欢吃的东西会逼着自己吃，喜欢吃的东西会选择少吃或戒口，活得完全不像是个年轻人。
    即便是养生的年轻人，也不会为了身体健康做到这个苛刻的地步。
    h市家乡菜荤素平衡，从营养价值方面来看处于中等偏上的水准，虽然有甜咸的口味，但整体上菜的味道比起s市这边还是偏淡。
    裴明瞻心想着，也许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偏爱吃h市菜。
    为了健康他可以严苛要求自己，却对失眠束手无策。
    这样活着，其实很累。
    王叔拿来了围裙，裴明瞻围上后准备开始备菜。
    “需要我做些什么？”王叔看着裴明瞻娴熟的刀工十分意外，他以为像裴明瞻这样的人应该不擅长烹饪，没想到他姿态如此娴熟，一看就是经常下厨房的人。
    “您帮我洗点菜吧，那边还有些没洗完。如果还有时间，再准备些葱姜蒜。”裴明瞻简单吩咐，收起心思着手准备晚饭。
    赵曜拄着拐从厨房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裴明瞻站得挺直的姿态，以及砧板上飞快无形的刀。
    他停住了脚步，心里却不住想到前几天看到的电视剧里男主角在女主角生病期间上门给她做饭的情节。他当时还在想，以男主这样的拙劣的厨艺给人做饭还不如直接叫外卖来得简单，也不明白为什么剧评会把那个场面立为全剧最甜的名场面。
    但是现在他看到穿衬衫戴围裙在做饭的裴明瞻，心口忽然热起来。
    赵曜恍然大悟，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会说甜了。
    “怎么了？”王叔看到裴明瞻往后边望，转身去看却没看到什么。
    裴明瞻收回目光，“没事，电视声好像停了。”
    饭菜很快就做完了，王叔帮着裴明瞻把菜端到餐厅，两荤三素一汤，三人吃有点多。裴明瞻在饭桌上说着这几天外出跑活动的趣事，偶尔也会提及赵曜感兴趣的话题。赵曜一开始是默默听着，后边提到感兴趣的事也会答上两句。
    吃饭的时候赵曜比平时多吃点菜，主要是在夹裴明瞻做的新菜。一旁的王叔见状暗自记了下来，打算过会找裴明瞻取取经。晚饭过后裴明瞻没有多留，跟赵曜说了些首映的事就离开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月八日当天晚上，姚白提前拿了票带着家人跟两邻居，总算把票给分完了。临出发前赵曜收到了ev发来的短信，原来是唆使他人在吊钩上做手脚的幕后主使找到了，裴家好像是报警处理走法律途径，同时裴家集团内部也正在经历洗牌，在当地的新闻上闹得沸沸扬扬。
    裴明瞻虽然没说这件事后续，但赵曜也知道这些大概是裴家那边在处理。这次裴明瞻所幸没有出事，但是这件事涉及到的人都别想逃开法律的制裁，剩下的只是警方处理的时间问题。
    至于剧组这边，拍摄视频并将视频贩卖给他人的粉丝也找到了，包括剧组内检查不当的工作人员，晖华连同迷影剧组也将此事彻底收尾解决。
    《江湖》在s市当地有首映礼，赵曜晚了些时间才过去，刚到地方的时候正看到裴明瞻跟导演在台上说话。电影院里人满为患，裴明瞻给的票都是中排绝佳的观影位置，王叔扶着赵曜找到地方，而姚白他们的位置往前几排，并没有临位。
    王叔坐在赵曜的左边，而赵曜右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赵曜稍稍往前看，坐在前边的像是结伴一起来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哎总觉得裴裴最近又帅了。”
    “呜呜呜抽到来首映的票简直耗尽我半生欧气。”
    “可惜不给带手机进来，不然我得多拍几张照。”
    原来是裴明瞻的粉丝。
    赵曜收回目光，忽地注意到右前斜角坐着的两人，一男一女，似乎是对情侣。
    电影还没开始，台上演职人员还在跟主持人互动，台下不少粉丝偶尔应和几声，显得有些嘈杂。
    但赵曜觉得这样的氛围刚刚好，热热闹闹。
    经纪人收到姚白几人过来的消息后跟助理对了下情况，发现赵总没到原先的前排贵宾位上，而是坐在中排的位置，意外问道：“怎么赵总坐后边去了？”
    乐乐受过裴明瞻的交代，“裴哥说坐在前边总会被拍，所以选了偏后点的位置。”
    “这拍了的照片压下来就好了，这么讲究？”经纪人疑惑，“他该不会也想到后排去吧？”
    乐乐尴尬地笑了笑：“其实赵总旁边还留了个位，给裴哥的。”
    台上的互动环节很快结束，导演说了一番致辞后，电影院里很快就暗下来了。
    观众们心情激动地等候着，而赵曜的注意力却落在右边的走道上，有个人伏低腰走了过来，最后坐在了赵曜的右边。
    赵曜开口：“裴影帝不去前排坐着吗？”
    “这边位置不容易被拍，坐前排不自在。”裴明瞻拉了拉帽子，为了方便戴帽子他今天换了个简单的发型，“你呢，这个位置还行吧。”
    赵曜点了点头，确实比起姚白那边的贵宾位置，坐在这边更自在一些。
    不过裴明瞻特意过来，也不怕周边的粉丝注意到。他微微偏头，看到裴明瞻把帽子往上抬了下，在昏暗的环境里确实很难注意到周边人的长相。
    电影很快就开始了。赵曜上辈子看过江湖这部电影，如今再重新看起来也依旧觉得经典，无论是剧情的编排还是后期剪辑，都十分出色。
    电影看了一半，赵曜的目光却转到右前方那对情侣身上，女孩子正靠在男孩子的肩膀上，而男孩时不时会偏头用脸蹭蹭女孩的头，两人的举止十分亲昵。
    赵曜看过的参考书里有一本是详细列写了当代年轻人约会最爱去的几个场所，其中电影院排在第二位，原因有很多，但他记得其中一点，说是在电影院的环境下，男女之间的情绪会比平时要更高几个度，一方面能调动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情绪从而促进亲吻等亲密动作，同时也适合害羞或者内向的情侣更进一步发展。
    他正这么想着，前面那个男孩似乎抬手捏了下女孩的脸，还低头做了些什么。
    然而电影院座位的椅背挡住了大半动作，赵曜没能看得清楚，便稍稍前倾身体仔细观察。
    裴明瞻是在赵曜往前探的时候注意到他的动作，他原先以为赵曜是不小心弄掉了东西，所以没怎么在意。可当赵曜保持这个动作有一段时间时，裴明瞻的注意力终于从电影内容上转了回来，他发现赵曜正看着他斜前方的位置。
    他在看什么？
    裴明瞻观察了会，循着赵曜的目光看去，发现前排观众里有两个人的动作偏为突出，应该是对情侣。
    那两人是赵曜熟人？但好像又不是。
    过了三四分钟的时间，赵曜还在看着那边，裴明瞻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事。”赵曜收回目光，“有点好奇。”
    裴明瞻：“我看你注意力没在电影上，还以为是我的电影不好看。”
    “不会，你的电影很好看。”赵曜能记得《江湖》前后的细节，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江湖》这部电影的剧情足够精彩也足够经典。在他看过裴明瞻的作品中，排在第一位的作品依旧还是《江湖》。
    “那你在看什么？”裴明瞻目光放在斜前方，“刚刚你一直盯着他们两个看，是你熟人吗？”
    “他们是情侣。”赵曜眼里带着几分兴趣，“我之前一直很好奇为什么电影院会是情侣约会的圣地，光线黑，电影的声音大，四周又都是人，这样的环境下说句话都要凑得很近……”
    谈恋爱不是很不方便吗？
    裴明瞻没想到赵曜的关注点居然是在这件事上，“你好奇这个？”
    “嗯。”赵曜稍微解释：“我最近对恋爱关系的确立有点兴趣，长久稳定的婚姻关系伴随着一定的信任基础，你说从一开始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是怎么从谈恋爱到结婚建立信任关系，财产共有……”
    裴明瞻听着赵曜给他细数婚后细节，最后不禁问道：“上次你去相亲大会？”
    赵曜疑惑：“我是去看别人是怎么相亲的，因为现在部分年轻人的婚姻关系并不是通过恋爱建立，而是从相亲开始。姚白跟我说过，看对眼是第一步。”
    裴明瞻又问：“看书？理论基础吗？”
    赵曜点了点头。
    “看青春剧？”
    赵曜解释：“他们都说里边谈恋爱很甜。”
    裴明瞻终于把前阵子他没能想明白的事情全部想通，“你研究这些做什么？”
    他并不觉得赵曜是个没有情商的人，赵曜在与人关系和待人处事上甚至可以说十分恰当，这样的人在实际处事会谨慎圆滑，那么这关于区区感情上的问题，用得着这么仔细去研究吗？
    “有值得研究的价值。”赵曜觉得这么说可能有点模糊，“或者说你能正确区分情侣、夫妻之间哪种信任关系是怎么来的吗？”
    裴明瞻一顿，“这不是自然而然？”
    “那怎么会自然而然？”赵曜找准了方向，继续解释：“我们都知道有些人信任很容易就建立起来，或是朋友，或是伴侣，可这样的关系到底是怎样建立起来却很难解释。”
    他正因为无法理解信任关系的建立，所以才会选择看这些来看出由头。
    裴明瞻微微皱眉：“你研究这些，是想谈恋爱吗？”
    “也不全是，主要是想知道男女之间信任是怎么来的。”赵曜知道也不是所有夫妻都是彼此信任，各怀鬼胎的人并不少。
    电影里已经演到正邪两方交战的情节高点，兵刃交锋的声音盖过大半的声音。
    两人沉默了一会，裴明瞻突然问：“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赵曜一愣，想了想道：“这件事说不定，性别无关，应该说适合才重要。”
    “是吗？”裴明瞻忽地笑出声。
    赵曜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笑了？”
    他不觉得这样的恋爱观有问题，难不成裴明瞻介意这些？
    裴明瞻的身体稍稍侧了过来，肩膀与赵曜碰在一起，低声询问：“你刚刚是在想为什么情侣都爱来电影院吗？”
    他忽地凑近。
    赵曜感到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他确实好奇这个。
    身边的男人忽地凑过来，赵曜能感受到裴明瞻的肩膀正碰着他，而人也在一步步接近。他闻到了裴明瞻身上淡淡的薄荷香，而下一瞬裴明瞻的声音就在极近的地方响了起来：“我这么跟你说话，是什么感觉？”
    赵曜心跳落了一拍，他如实回答——
    “痒。”
    “哎兄弟，看电影小点声。”坐在裴明瞻旁边的女生忽地拍了拍他肩膀，“你们两说了好久了，首映哎，能专心看电影吗？”
    裴明瞻拉了拉帽子，低声道：“抱歉。”
    女生这才满意地把目光放回大荧幕上。
    赵曜若有所思低着头，手却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