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裴承翊摇了摇头,那场景便顷刻间烟消云散。
    许是酒喝得多了,总这么产生幻觉。
    正是微醺,又到了一杯酒下去,预备端起来喝的时候,不曾想,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略熟悉的声音——
    “小生眼拙,不知这是不是咱们太子爷在这儿喝花酒呢?”
    听见这声音,裴承翊滞了一下,便转过头去。看到来人正拱手冲他行礼的时候还略有些惊讶:
    “仲扬兄?今日怎么进京了?”
    他此时已经大半壶酒喝下去,略有些昏沉,头脑也不如平日里转得快,这话问出口才突然想到,再过两日就是端午佳节,节日时不少王侯便要进京朝见,想来梁期便是为端午朝见而来。
    梁期是镇北王府世子,裴承翊头一回到广云楼来,便是为了陪梁期。
    他说完刚刚那句话便反应过来,还没等梁期再开口,便忍不住轻哂了声,说道:
    “想来是随你父王进京朝见,我竟有些糊涂了,饮酒误事啊。仲扬兄哪日进京的?”
    梁期与裴承翊早已相熟,便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另拿过一个杯子,自己斟了杯酒,说道:
    “昨日才进京,还未得空去东宫拜见殿下呢。”
    见到昔年好友,裴承翊的心情也开阔不少,他唇角噙着一抹笑,不留情地戳破:
    “去东宫看我未得空,倒是得空来喝花酒了。”
    闻言,梁期举起酒杯:
    “总归是见着了,殊途同归,来,这一杯,敬我与太子爷的缘分。”
    “敬缘分。”
    然后是,酒杯碰撞,一饮而尽。
    梁期喝完这一杯酒,又顺着这个话题问道:
    “上一回咱们来这广云楼还是两年前,说到缘分我就想到,咱们太子爷果真龙章凤姿,生得一表人才,深受姑娘们喜欢,上回就同我来了那么一回广云楼,竟就领了个美姬回去,风流,裴家三郎真风流啊!”
    大约是今日高兴,且梁世子本人素来大大咧咧,是以他并未注意到这时候裴承翊的脸色有些微变化,只自顾自又干了一杯,继续说:
    “话说那美姬现下如何了?那可真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太子爷若是什么时候腻了,考虑考虑转赠于我。”
    “那你怕是等不到了。”
    裴承翊饮下手中这杯,面无表情,
    “孤不腻,也不会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有些忘了,东宫后院早已空空荡荡,没有人住了。
    而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满溢出来的占有欲,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梁期听到他这句话不禁笑着摇摇头,啧啧感叹:
    “瞧你这般小气护食的样子,我又不真抢了你的去。”
    说罢,又主动拿过杯子在裴承翊手上的杯子上碰了一下,说道:
    “放心吧,我现在对什么娇妾美姬都没兴趣,我爹说了,到了娶妻成家的年纪,要我洁身自好些。正巧进京的路上就听闻卫国公府的姜二姑娘被找回来了,听说她品貌端庄,我爹正有求亲之意。”
    闻言,裴承翊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甚至还像是放下心来似的,同梁期聊起姜二姑娘的事:
    “不曾想姜家小妹长大之后这样受欢迎,不过放眼京中,姜二姑娘确是良配。”
    卫国公府的嫡小姐,原就是极显赫的出身,若再才貌出众自然更如众星所拱之月,前程不可限量。
    配个镇北王府自是配得起的。
    裴承翊说完,还抬手拍拍对方的肩膀,似是安慰:
    “只是到姜家提亲的人要将门槛都踏平了,任重道远,仲扬兄若有此意,须得诚意拿足了才是。”
    只要事不关她,只要梁期不惦记她,裴承翊还是可以好生替他出谋划策,让他抱得美人归的。
    听他这话,梁期也十分受用,连连说:
    “太子爷说的有理,待我回去就跟我爹说,让他好生准备。不过呢,在此之前,我准备先去瞧瞧。”
    裴承翊眼神中带了些打量。
    梁期挑挑眉:
    “我准备去瞧瞧这姜二姑娘到底是不是如他们所说那般有倾城之姿。”
    没想到时隔两年再相见,梁期还是这等不靠勺的性子,平时瞧着正常,偏生偶尔就能做出这样不靠谱的事儿来。
    听到这话,裴承翊有些无奈:
    “礼不可废,这不合规矩,况且娶妻娶贤,相貌哪里那样重要?”
    “不不不,我就在意这个,”
    梁期摆手,
    “娶个漂亮娘子,日后我们镇北王府一脉的相貌方能愈发好看。怎么样,太子爷可要和我一道去卫国公府走一趟?”
    “我就……”
    裴承翊刚想拒绝,只是这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生生被对方拦住了。
    “诶,太子爷别忙着拒绝嘛,我与姜家的伯黎兄数年不见,不如咱们一起,找他喝上两杯,顺道瞧瞧他家妹妹相貌如何,怎么样?”
    想着更年少时,梁期还在京城的时候,他们几个便常常一道吃酒读书,那时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如今想起来都觉得热血沸腾,裴承翊难得的没有拒绝。
    跟着梁期一道,到卫国公府拜访姜诏去了。
    -
    彼时,卫国公府。
    阿谣正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胸前缓缓起伏,因为刚刚的偶然遇见,久久缓不过神儿来。
    正是心神不宁之时,倏然听见门外一阵“当当当——”的敲门声。
    阿谣几乎是下意识,就以为是裴承翊找上门来了。
    她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白,虽然知道身在京中迟早有一天是一定会碰上面的,可是阿谣心里还是本能的抵触。
    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想见他。
    一点儿也不想。
    她这样想着,听到这敲门声竟连应声也未敢应了。
    门外的人又敲了两声,试探着扬声问:
    “谣儿?谣儿你在屋里吗?”
    听到这声“谣儿”阿谣心下一惊。
    不过她很快就分辨出这是她母亲胡氏的声音,是以,便斟酌着应了声:
    “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她问完这句就静静听着,心砰砰直跳,生怕胡氏下一句就回答说太子爷来了府上正等着见她。
    “你大哥从外头回来,说是给你带了东西,想亲手交给你,但不方便过来,正巧娘在前头备了茶点,你且去见一见你哥哥吧?”
    胡氏的声音温温柔柔,尤其是在对阿谣说话的时候,格外温柔可亲。胡氏每每对阿谣说话,阿谣就总觉得像是被她搂在怀中,一下下拍着背安抚着。
    她的声音像是有能够安抚人心的魔力似的。
    阿谣缓缓下地,走到了门口开了门。
    低低叫了声:
    “夫人。”
    虽是叫的夫人,可语气中掩藏不住的依赖让这声“夫人”与“娘亲”无异。
    胡氏瞧着她面色不好,下意识伸出手背去轻轻探探她的额头,问道:
    “脸色这么差,可有哪儿不舒坦?”
    “夫人,我没事的。”
    胡氏犹不放心:
    “真的没事?”
    “真的,哥哥还在前头等着,咱们赶紧去吧。”
    “好,来娘扶着你。”
    “还是我扶着娘吧。”
    ……
    阿谣进到前厅时,还小心翼翼将周遭都打量了个遍,觉察真的没有姜家人以外的人之后,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姜诏一见了她就喜上眉梢,温声招呼:
    “小妹来了,我听宋嬷嬷说你今日出门去了,出去可有什么好玩的?”
    阿谣轻笑着给你姜诏行了个礼,据实以告:
    “顾世子说是盘下了间玉坊要赠与我,我便是出去瞧瞧。下回我带大公子一同去。”
    她没说的是,她连那玉坊的门都没进去,刚走到一半儿就因为帷帽被过路的快马掀起,急忙躲了起来,然后忘了今日出去的目的,径直打道回府了。
    “如此甚好,甚好。”
    姜诏拍拍身边的椅子,说道,
    “小妹,坐这儿,瞧为兄带了什么给你。”
    姜诏掏出一个小小的罐子,推到阿谣面前,说道:
    “知道小妹是风雅人,素来喜欢沏茶做点心,我有一个好友近日进京,特意带了武夷山的大红袍来,我拿到手就想着要给小妹送来。”
    “兄长有心,小妹这就去沏了让母亲与兄长尝尝。”
    姜诏笑笑:
    “那小妹能者多劳,就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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