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柳眉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在京中待了两年, 已经大致熟悉了这里的生活,真到要离开时, 她心里也有些不舍。
两主仆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坐上早已雇好的马车一路出城往码头方向赶去。
温淑琳这会打算直接坐船回家,主要她们主仆二人都是女子,独自走陆路坐马车怕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而坐船则不一样了,船上自有船上的规矩,只要缴了钱,船员便会一路护送客人们安全抵达。再加上当今天下太平久治,又无水匪,除非遇到大风大浪,坐船已经是当下最安全的出行方式。
季林钟今日从晨起时,便觉得眉心直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又不知那不好的感觉是从何处来的,思来想去,原因只可能与嫂嫂相关。
他心里清楚三年到了,嫂嫂马上就会恢复自由之身,见嫂嫂一直没提,他便想着嫂嫂多少是有些在意他的,一定不会离开。
但今日心中的这股隐藏的不安,却告诉他可能不会如他想的那般,心里的紧张无论如何也没有法子平复下来,季林钟还是觉得应该回家看上一眼,以求自己心安。
这般想着,他迅速寻上司告了个假,一路赶回家,可惜还是晚了。
房里早就人去楼空,除了那孤零零的放在梳妆台上的首饰盒,什么都不剩下。季林钟疯了似的打开她的衣柜,里面的衣衫少了一大半。
他顿时只觉得气急攻心,急的眼眶都红了,又迅速跑出房间,抓住门房的衣襟便问,“嫂嫂,什么时候走的。”
门房被他那怒红的眼睛,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说清楚温淑琳的去向与离开的时间。
好在白柳一路回来的路上,猜到了他的心思,跑去后院将马牵了过来。
季林钟一上马背便策马狂奔,丝毫不敢懈怠,生怕晚了一秒便成了终生遗憾。
加速,加速,在加速!船不等人,若是开走,他便真的追不上了。
一路狂奔至码头,好几馊商船停靠在岸边,周围全是上下搬运货物的工人,与乘船的客人们,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做一堆。
在一群人里寻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季林钟急的眼睛都有些发黑了。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上了船,也不知道她上的是那艘船,他只能从人群中开始寻找。
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码头人声鼎沸,他一路挤过去,边挤边喊,“嫂嫂,嫂嫂。”
直到那个背影一僵,脚步驻足在原地,两个人只相隔了十来米,他才问道:“你不留下来。”
温淑琳没有回头,心里叹息着他终究还是追来了,“三年孝期已满,我是时候归家了。”
季林钟大步迈向她去,眼睛里全是不舍,他尽量使自己放松,看上去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嘴里说的话却充满了掠夺。
“嫂嫂总是这般单纯,以为这样便能逃得开我?既便你回去了,也摆脱不了早就是我的人的事实!”
温淑琳转过头,神色冷冷的,看着他的眼神,没有害怕,没有畏惧,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你到底想怎样?”
他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心里竟然开始有些恐惧,可他还要装作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嫂嫂不如猜猜看?”
以往他这般说了,温淑琳定会往下接话,谁知今日她却道:“我没有兴趣同你猜过来猜过去,要发船了。”
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愿留给他,就那么急着走?
季林钟走到她跟前,一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在她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痕,整个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炙热的眼神,发红的眼眶逼得她不得不将头偏开。
“为何要离开?嫂嫂明明就对我动了心,即使嘴上不肯承认,但身。体做不得假。”
明明是契合的两人,为何要分开?
他一路追来的路上,开始想的是定要将她抓回去,狠狠打一顿屁。股,在将她折腾三天三夜,好叫她知道,不能轻易说离开。
过后他又想着是不是他对嫂嫂还不够好,所以她生了离开的心思,放弃了要收拾她的心思,心里想着只要她愿跟他回去,以后家中都由她说了算。
直到看到她那冷漠的模样,他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都不重要了,只要她愿意留下,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温淑琳默了默,过了许久,才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却说不出的渗人。
埋藏在心里已久的话,终于忍不住说出口,“季林钟……上一世……的事……我都记得。”
温淑琳的声音小声的几乎快要淹没在涌动的人群中,季林钟却是听到了。
她记得,她都记得,她竟然都记得,记得自己是怎样用恶毒的言语羞辱她,是怎样害她被温家逐出族谱,是怎样将她沉塘溺死的!
只是一瞬间,他脸上血色尽失,抓住她手腕的手瞬间失去了力气。无数的念头在他内心疯长,恐惧、害怕、愧疚……最终全都化为两个字,“失去”,他要失去她了。
温淑琳收回被他抓住的手,掩藏进袖子里,她怕被人发现她的害怕与颤抖,咬着牙道:“你欠我的。”
你欠我的,你怎么好意思还让我留下?你欠我的,我不欠你的,该离开的终究会离开。
季林钟早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以为上一世的事只有他一人知晓,以为只要他不说,就可以掩盖住所有的秘密,与她永远在一起,却不知道眼前的人,一开始便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在与他演戏罢了。
难怪她初见他时,他眼里全是莫名的害怕,难怪她一开始对自己是那种态度。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在她面前,他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他原还以为是第一次见面是他掐了她脖子才……
他心里甚至开始怀疑,今日的一切是不是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让他不顾一切的爱上她,最终在狠心离开,将他一颗心活生生的给剜了出来,让他知道求而不得的痛苦,还叫他他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知道这话说出口后,会有什么后果,也许两人从此天涯相隔不复往来,可若是不说,这样隐瞒着相处下去,也不是她要的结果。
温淑琳最后看了他一眼,带着柳眉往船上走去。
季林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早船上,他内心里明明挣扎着,叫喊着,“不要走,留下来,”可他现下却一步都挪不动,只能僵立在原地。
就算追上去又有什么用呢?她不会留下的,你怎么还能奢望她爱你?为着上一世的事,她心中不恨你都是好的了。
直到船驶出了码头,身边人来人往的不知已经经过了多少人,季林钟任然在原地站着。
枉他自以为占了重生的优势,便可占尽一切先机,却没想到老天爷给他开了如此大的玩笑。
温淑琳啊,温淑琳,我原以为你与我都是同类人,却没想到我们始终不一样,你比我更狠更绝情。
季林钟低低的笑出声,心痛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卷来,笑到最后,他没了声音,抬头看天,眼睛里全是泪水。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上一世自己若是对她稍微好一些,多一点耐心听她解释一下,是不是,今生就不会这样?
白柳去隔壁又借了匹马,好不容易追着过来了,却见自家大人就那般孤零零的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那种死寂感,好像周边的一切都与他再没有关系。
白柳不敢打扰他,他猜测着两种可能,许是二爷没有追上大夫人,亦或者追上了,大夫人不愿跟二爷回去。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那都是他作为仆人无法出力的事。
就那般静静的陪着他站了很久,久到夕阳西下,码头上的人逐渐散去。
白柳才上前,轻唤了一声,“二爷,小主子还在家里呢。”
季林钟唇角动了动,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喜欢看他们在一起的,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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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说出了心中一直埋藏的秘密, 离开京城,温淑琳一直以来紧绷心里虽然松懈了下来,但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与释然。
甚至因为在回乡的途中, 因为晕船, 路上她昏昏沉沉的一直恶心想吐, 什么都吃不下, 整个人都是恹恹的,打不起半点精神。
没坐过船之前, 谁知道会晕船呢?
柳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不容易到青州下了船。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在客栈歇息了两日。
等到温淑琳气色红润了些,胃口也好上了一点, 主仆二人才又雇了辆马车回桐林。
在回家之前,因着中间变数太多, 温淑琳没有十足的把握,便没有写信提前告知温父。是以到了家中,温父与温母竟都不在。
好在家中老仆还是识得温淑琳的,特意来询是否要去寻老爷夫人回来。
温淑琳摆了摆手算了, 没必要那么麻烦, 人都回来了,在想见面也不急于一时,等到他们回来不就知道自己已经在家中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又是坐船, 又是坐车的, 她只想好好休息一番。
回到出嫁时的房中,房间里还是她走时的摆设, 家具床铺打扫的一尘不染,温淑琳心里多少有些欣慰,家里还是盼望着她回来的。
柳眉服侍温淑琳洗漱躺下后,才道:“小姐,都到家中了,那晕船的后遗症还是没见好,要不还是寻个大夫来瞧瞧。”
温淑琳摇了摇头,“不用了,许是路途太颠簸了,休息两日在看。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一路上这么辛苦,还要照看我。”
“那都是柳眉应该的。”柳眉见她面容有些困倦,也不在相劝,只得将房门关好,自己也下去休息了一番。
一直到了傍晚,天光暗淡,室内摆设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像极了冬日里的京城,清晨天刚亮的时候。
每逢这时,温淑琳便会被急着去翰林院当值的季林钟吵醒,那人舍不得起身,便会与她在床上好一阵温存,在她额上亲亲,轻声说着“嫂嫂再睡会儿,晚上我早些回来”。
等了许久,那熟悉的声音没有响起,温淑琳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睁眼看着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才想起这里已经不是在京城了,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习惯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可怕到它已经深入你的骨髓,无形之中让你已经依赖上了对方。
这时柳眉在外头喊到:“小姐,可醒了?”
柳眉的到来打破了周围的沉寂,把她从那种奇怪的氛围中拖了出来。
“醒了。”
随着她的应声,柳眉推门而入,将窗户打开,又点上了油灯,“小姐,老爷和夫人从外面回来,知道你回来了,一直没舍得来叫醒你,这都快到晚饭了,才叫我来看看。”
温淑琳翻身坐起,轻“嗯”了一声,在她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坐到梳妆台前,看她要替自己梳头便道:“随便弄下就成,待会儿晚些睡觉还得拆。”
“好。”柳眉一边梳头,一边暗自打量她气色好像比刚回来时好了许多,心中松了口气。
温淑琳问道:“父亲母亲可曾有问你什么?”
柳眉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道:“问了,就问我们回来的路上可还顺利否,又问了二爷……”柳眉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才道:“又问了季家二爷在京里的状况,可有亏待我们。”
小姐与季家二爷的那关系,柳眉不敢多说,温淑琳听她语气,也明白了这丫鬟是在替自己打掩护,心中有些感激的点点头。
一路前往饭厅,很远就看到在站立饭厅前站着的温父,不容她想也知道在等谁。
温淑琳终于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远远地就喊了一声“父亲”。
温父回过头来见是她,快步行了过来,面色有些欣喜,手激动的抬起,本是想抱抱女儿,又想着她现下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只得僵硬的把手收回。
过了许久,他平复下心里的激动,嘴里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在里面张罗饭菜的温母,见门口两父女都已经到了,忍不住喊到:“有话进来在说,饭菜都要凉了。”
到底是亲骨肉,温母哪里有不想的,之前因为侄子的事与女儿置气,没去拉下脸和好。结果没想到女儿会突然进京,且一去就是近三年,甚至连离去的时候都没通知她。
她心中早就悔不当初,现下过了这么久,她哪里还可能去置那两年多前的气,只盼望着女儿没有生气才好。
温淑琳收拾好喜极而泣的心情,进了饭厅,朝温母福了福身,唤了一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