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两人一连赶了五六天路,每日都歇在客栈,恰巧偏偏今日临近晚上了,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宿在外面。 ,温淑琳没有那么娇气,宿在野外也没什么,毕竟还有辆马车,车里铺的有棉被,过夜不成问题。
夏日的夜晚,蛙鸣不断,特别还是在野外,更是一声接着一声,直吵的人难以入眠。
月亮都升到正中央了,温淑琳好不容易在蝉虫青蛙的叫声中睡着了,可是没过多久便被一阵冷兵交接的声音吵醒。
揉揉太阳穴,她迷迷糊糊的掀开帘子,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便向她袭来。
眼见长剑到眼前,电光火石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反应,温淑琳惊叫一声,侧身往旁边一跳,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季林钟听到叫声,飞快甩开与他缠斗之人,提着剑往这处过来,直接拦下再次对温淑琳动手的黑衣人。
温淑琳心里很慌,这种被杀手追杀的事情,她从来只在话本子里看过,从未想过这种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在高强的武力面前一时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害怕的躲在季林钟身后,强忍住想要尖叫的欲望不让季林钟分心。
黑衣人就两人,但是功夫极高,下手狠毒,且招招式式皆往要害袭来。季林钟本来与两人缠斗还游刃有余,但有温淑琳在一旁,要顾及到她,一分心自然就落了下风,很快身上便带了伤,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
温淑琳虽不懂武功,但见他不敌,心里有些发慌,身上也有些发抖,“怎么办?他们是不是求财?咱们不如把钱都给他们吧?”
见他不答,温淑琳心里更慌了,将睡得凌乱的衣衫拉紧了些,这莫不是要劫色吧?
不对!劫色更不至于,她没醒来出马车前这边黑衣人都没对她动手。
不等她多加思考,季林钟一剑挥退二人,一手揽着她的腰跳上马车,二话不说狠狠的在马屁股上刺了一剑,马儿瞬间像疯了似的飞奔起来,一下子狂奔出十几米远。
后方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同时“吁”了一声,两匹马从林中奔出,翻身上马再次追了上来,显然这是有预谋的劫杀。
受伤的马在黑暗的森林中一路狂奔,动静太大,后方黑衣人很快就能顺着追上来。
季林钟情急之下,干脆捂住温淑琳的嘴,在路过一片茂密的丛林中时,以黑暗为遮掩,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温淑琳从醒来便一路惊吓连连,这次嘴被捂住,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就跟着腾空从飞驰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整个人更是吓懵了。
季林钟的本意是想让马车吸引那二人的注意力,自己则借丛林遮掩逃跑,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夜太黑,没看清那草丛茂密之下竟是个小山坡。
两人从马车上跳下来后,抱在一起一路往下滚,不知滚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一阵天旋地转后,温淑琳浑身痛的直哼哼,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将黑衣人引来。
何曾受过这种罪呀?等疼痛消了些,温淑琳气的连面子上的功夫都难得装了,一脚踹在旁边人身上。
都是因为你,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那一脚踹了半天,不见男人有反应,温淑琳顿时急了,翻身去察看,借着天上仅有的一点微光,只见季林钟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额头高高肿起,还有一丝血迹,想来是滚下来时撞到石头晕过去了。
如此毫无防备的晕了过去,留下她一个弱女子,上方还有两个黑衣杀手,温淑琳不知该是喜是悲。
悲的是万一季林钟醒不来,只剩她一人,要如何活着走出这里。喜的是此时正好是她改变命运的一劳永逸的最佳时机。
一股邪恶的想法突然占据了她的脑海,手停留在短匕藏着的地方,温淑琳想了想,慢慢拿出匕首,拔去刀鞘,短刃在黑夜中泛起一丝寒光。
那把匕首本来是做防身之用的,只是现在好像有了更好的用途。
双手高举着匕首对准那人的心口,温淑琳此刻紧张的心跳如雷,额头沁出冷汗。
脑海中有个小人儿一直蛊惑她,刺下去,刺下去,只要刺下去,一切都了结了,没人会知道是你做的,从此再也不用怕他,不用整日带着面具做人。
然而另一个自己又在心里质问她,你连鱼都没杀过,你真的刺的下去吗?醒醒吧,免得到时人没杀掉,给疼醒了逮了现场,才吃不了兜着走。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人偿命,你真的要杀人吗?
不是他死,就是你亡!
杀了他,阿旭怎么办?
……
两个小人儿吵做一团,温淑琳这一刻只觉得心乱如麻,高举的手垂下又抬起,抬起又垂下,反复几回,犹豫的时间越长反而越下不了手。
没有人生来就是屠夫,没有人生来就不怕血,或许她可以见死不救,但真要让她动手,她就是没办法啊,终究是下不了手的。
况且那黑衣人还不知是为何而来,若此时贸然对季林钟下手,留她一人在这荒郊野外被人追杀,她不知有几分活下来的概率。
还有刚才从山坡上滚下来时,这人紧紧的将她护在怀中,手一直按在她的后脑勺,如果不是他,这小山坡乱石众多,难保她也会摔晕过去。
季林钟身上本就有刀剑伤,温淑琳想了想,下不去手弄死他,出出气总是好的,直接一刀切在原来的伤口上,把已经晕过去的男人给疼的直皱眉。
完事后又怕他会流血太多而休克,温淑琳又拿出身上的丝巾扯了衣袖替他包扎,一番下来,那一刀简直就是自找事情。
第三十六章
身处荒郊野外, 又是晚上,周围还有黑衣杀手耽耽虎视。
温淑琳被摔得浑身都疼,只想能有张大床休息一会儿, 却强打起精神不敢入睡。稍有风吹草动, 她便一直警惕的盯着那处看, 直至风平浪静。
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又是晚间不会有人路过的密林,偶而从远方传来一声狼啸, 便把温淑琳吓得往季林钟身边缩了缩。
害怕、恐惧、紧张,那都是本能的反应,比起晚间出没觅食的动物,此刻的晕过去的季林钟相对来说反而是无害的。
一直挨到天光微亮,等到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她才闭上眼睛眯着了。
季林钟是被压醒的,温淑琳睡得很熟, 整个人寻着最舒服的姿势趴在他胸口,使得季林钟一睁眼就瞧见了她,还有一睁眼就环绕在鼻翼间那股幽香。
在晨光的照耀下,温淑琳的睡相很是乖巧, 像极了平时阿旭的睡姿, 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只有头与上身半趴在他胸前。
湿润的鼻息一呼一吸的扑在他的胸膛,仿佛渗透进衣服里,直抵他的心脏, 勾的他直痒痒。
发丝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半遮半掩住有些脏污的脸庞,紧闭的双眼, 睫毛长细长,蹙着的眉头,让人看了就想将之抚平,也不知是在梦中遇见了什么。
他抬手想要替她将那发丝拨开,手停在半空中却犹豫了,心里舍不得就这样将她惊醒,甚至舍不得动弹,舍不得起身。
然有一个声音却冒出来警告他,就算你们之间没有隔着家仇,但她还是你的嫂嫂,你心里的那些蠢蠢欲动,都是建立在背叛大哥的基础上。
一想到大哥,季林钟整颗心都凉了下来,他作势起身,猛地一动作,温淑琳瞬间就被惊醒了。
被惊醒的温淑琳像只受惊的梅花鹿,水汪汪的眼睛四下张望着,警惕着,仿佛在试图找出危险在哪里。过了好半天摸清自己的处境后,才逐渐平静下来,看向坐起身的季林钟。
“小叔醒了?身体可有大碍?”声音有些沙哑,许是受了惊吓后又夜宿外头引起的。
他说了句“无事”一声,偏头看向别处,不想与她对视,好像这样就能将心里的那些悸动一一拔除。
只是在看到身上被包扎过的痕迹后,心里又是另一番的滋味。你心心念念的想要逮着证据弄死她,而她却不记仇的在危难中仍然不离不弃。
温淑琳见他不想理会自己,也不多说,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处的泥土。
季林钟也跟着站起来,只是站的时候脚一着力,吃痛一声,整个人往旁边一歪,好像受伤了。
温淑琳立刻扶住他,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是肯定不是疑问,“伤了?”
季林钟有些尴尬的点点头,面上还是强撑着。
温淑琳叹了口气,看看他们二人一身的狼狈,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一个瘸子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遇上黑衣杀手怕是要双双交代了吧!
“我扶你。”温淑琳主动将他手搭在肩膀上。
季林钟也知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顺势靠在她身上,两个人这才一瘸一拐的寻了个方向外森林外头走去。
而此时追杀的两个黑衣人拦下了马车后,在空无一人的车里没有寻到想要的东西,又兵分两路,一人继续往去京城的官道追去,一人则颠转过来反向寻找,誓要找到二人。
再说这边的温淑琳与季林钟,一路走了许久,从清晨到下午,好不容易在山上看到一户人家,那家中却只有个瞎眼的老太太,说的话还是方言。
三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半天也没说通,老太太不认识她们,又听不懂她们说话,就是不愿放他们二人进院子歇脚。
季林钟的腿现下无法长途跋涉,二人只好苦兮兮的坐在这户人家的外头,看看这家是否还有其他人回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时值傍晚时,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汉子身上背着弓箭,提着两只兔子回来了,从穿着打扮轻易能看出是个猎户。
温淑琳连忙扶起季林钟站了起来。
猎户也是老远就看到了他们,“二位?在我家门口坐着做什?”
“这位小哥,我们路上遭遇贼人,不幸落难。如今脚上又带着伤,所以想借小哥住处落脚修整一番。”季林钟说完,又看了看院子里的瞎眼老太太,“刚才与家中老太太搭话,老太太似乎不懂官话,我们也不好贸然进去,是以在外等候。”
猎户打量了他们一身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又看了看男人身上的伤口,暗道是赶路遇到了劫财的。
“原来如此,”又看了一眼他身旁的温淑琳,头上挽的是妇人发髻,便道:“你们夫妇随我来吧。”
温淑琳一听想说大哥你误会了,我们看起来哪像夫妇了,刚要开口便被季林钟给拉住,季林钟抢在她前头说了句“多谢”。
温淑琳扶着他,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季林钟借此机会小声埋在温淑琳耳边解释于她听,“外头肯定还有人在寻我们,扮做夫妻也许更方便躲过。”
说话的热气熏的她耳朵麻麻的,温淑琳偏开头想了想,红着脸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猎户姓曹,叫曹大勇,家中除了瞎眼的老太太,还有一老父亲在外做农活。
他将二人领到一间屋子后,便自告奋勇的替季林钟看起伤来。猎户常年在山上打猎,身上受伤多是自己处理了,对于季林钟的摔伤倒还是有些法子的。
先是替他正了骨,又寻了几块破木板固定已做支撑固定,红肿之处还需敷药才可消除,只是他家中却是没有,还需下山进城去买。今日天色已黑,只能等明日了。
温淑琳趁着这个机会,在另一处梳洗了一番,换了身瞎眼老太太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农家妇人,只是那俏丽的模样却硬生生的出卖了她。
“多谢曹大哥肯收留我们,今日我们夫妇二人落难,身上无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根簪子是身上残留不多的物件了,多少能值些银钱,还请曹大哥收下,不要嫌弃才好。”
除了马车上丢了的包袱行礼,温淑琳身上还藏的有大把的银票,可她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自然不会将之主动拿出,何况她才不信季林钟身上没藏钱。
曹大勇是个耿直的汉子,觉得无功不受禄,当即推拒起来,“我又没帮上什么,季大嫂就不要客气了。”
还是季林钟在一旁劝到,“曹兄弟还是收下吧,我们夫妇二人还有其余事情相求。”
温淑琳白了他一眼,虽说东西本就该送的,可见他也跟着这般豪爽,心里却不安逸了,果然不是自己的东西一点都不心疼。
季林钟见她那副翻白眼气呼呼的样子,心中一阵好笑,调侃起来,“娘子放心,等去了京城,相公在给你补上。”
温淑琳瞬间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仿佛在骂,你算哪门子相公?啊呸!
曹大勇却道二人是真的夫妇,直夸,“季大哥与嫂子真是恩爱。”
季林钟态度十分自然的接道:“承蒙夸奖,在下惭愧,娘子嫁给我,没享上福,还遇上这种事,是我本就没照顾好她。”
温淑琳脸上勉强陪演道,“相公多虑了,夫妻本是同林鸟,自(大)然(难)要(临)有(头)难(各)同(自)当(飞)。”
等到曹大勇一走,温淑琳的脸又立刻垮了下来,趁着他受了伤,可劲的挖苦,“看不出小叔还挺会演戏,我竟不知什么时候的小叔才是真实的。”
季林钟还沉浸在他叫相公的那句话时,一听她如此说,也不生气,反而调侃起来,“嫂嫂好像没刚见时那般怕我了。”
温淑琳这才想起了之前那些不好的回忆,这些日子的相处,这人面上看上去好说话了些,好相处了些,可本质上还是杀神,她怎么就差点给忘了。
“胡……胡说什么!”温淑琳眼睛看向别处,小声嘀咕,“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你做甚?”
一想到昨晚她差点拿匕首捅死他,温淑琳突然有种的感觉,心下发慌哪还敢与他对视。
“是吗?”季林钟见她那心虚的样子,有些后悔刚重生归来时太冲动了,掐了她两次脖子,让她如今都还对他有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