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第十二章
    “公主身边有个丫头叫小玉,我记得那女孩子。”
    蔻珠忽然轻声地说道,语气平平静静,不急不躁,偏给人一种扯动人心弦的份量。
    “有一次,她被人诬陷偷拿了公主闺房里的东西,被打得死去活来,差点就奄奄一息。那次,是我出了面,保全这女孩儿的性命。”
    她微叹了口气,点头道。“那天,所有人都在指控我是那桩事件的主使谋划者后,我这公主小姑更是义正言辞,咄咄逼人,当时,那小丫头一直唯唯诺诺,低着头站在公主身后,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她的那双眼睛,我当场就读懂了……自然,我几乎那时就有点肯定了!我又听说公主最近时不时找那丫头的茬,再没多久,干脆就给打发走了,离开王府——”
    “公主。”
    蔻珠微笑道:“承认那事儿是你干的,这困难吗?既然有胆量背地搞鬼,如今,在我匕首划过你脖子时候,就该不怕。那么,你慌什么慌?”
    “你把事情的经过,老老实实,来龙去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说出来吧,尤其是,当着母妃和你王兄的面——”
    “王爷。”
    蔻珠把目光又向了平王李延玉。“是不是感觉很悲哀,你的这位妹妹,居然是要谋害你的罪魁元凶?又一次证明了皇家无亲情、骨肉会相残的至理真相是不是?”
    “……”
    公主突地大吼起来,她歇斯底里:“不!才不是的!王兄,我才没有想要害你!我只是想吓唬吓唬王嫂,单单想搞砸她那场宴会!不信,你问问她!问她呀!”
    安婳公主眼睛指示着站在平王身旁的侧妃袁蕊华:“当时,那老虎即使发疯,我们也笃定不会咬人,是不是!要不然,你也不会想也不想去为我王兄挡着!你没那个胆量,对不对!”
    袁蕊华的骨头都颤抖得格格乱战,赶紧跪下。“王爷!贱妾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那只老虎扑过来的时候,当时贱妾什么也没想,就是单单只想护着您的生命周全而已!王爷,请相信贱妾!”
    公主道:“侧妃,你少装了!我让小玉那天去动手脚,换了我王嫂日常用的那瓶头油——你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对,你一直知道!因为你偷听到了!那只老虎,就只是闻着一种令它刺激的味道才会控制不住,但是,无论它怎么疯,都不会去咬人……这些,都是您当时躲在本公主门帘后偷听到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袁蕊华抖得恍如惊弓的麻雀,只一味趴伏身跪在地上,头死死贴着地面。
    刘妃恍如当场有人打了她好几个大耳刮子:“安婳,是你搞的鬼?你居然,你……”
    她一口气提不上来,手捂着胸,冷汗一层层直往背心冒。
    她的乳痈之痛,折磨得她生不如死……这病,只有蔻珠的帮助才或可减轻,而今,而今却……刘妃只觉自己老脸简直不知往何处去搁。
    声音也弱了起来。“那个,蔻珠啊,这次是你妹妹做错了,她简直做得太过分了,怪不得你要生气!把、把刀子快快放下吧……看在母亲的面子,好吗?”
    “是我们不好,是我们冤枉了你。”
    蔻珠一脸木然,瞳仁里波平如镜、早已失去昔日那份温和柔软的光。
    刀子终于也放下来,她闭着眼,轻吁了口气,又睁开。
    一边整整自己袖子衣衫,望望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也静静地,从这个人,扫到那个人,又从那个人,扫到这个人。
    “母妃,发生这样‘冤枉’我的事儿还少吗?每一次你们弄清了真相,大白以后,还不是各自欢笑,该怎么又怎么?我嫁入王府已数年,被冤枉过给您汤里放毒药;被冤枉过,对王爷图谋不轨试图残害,要不就是偷拿你手上的重要东西,又害了谁的性命——哪一次,不是最后澄清,您给我说声‘是我们不好冤枉了你’,就依旧还是不把儿媳当人看?该冤枉的时候,还是会照样冤枉的——不是么?”
    刘妃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又一阵紫。
    她胸部处实在太痛了,汗越来越大颗。手捂着那个部位看起快要撑不住了。
    蔻珠这时却看也不想看她,只当视若无睹——
    姿态高傲路过平王李延玉的身侧。“王爷,好了,您现在也听见了,到底怎么一回事,罪魁祸首究竟是谁——而,您要处理这事儿,妾身不妨碍。”
    “但是,请给妾身一个公道,这是我应该求得的。”
    房里灰尘蛛网丝儿,还有几只老鼠时不时房梁穿过,蔻珠目不斜视,再不多他人两眼,就要走。
    素绢赶紧上前搀扶着。“小姐,小心路滑,记得您还发着高烧呢!”
    李延玉本来一直维持高冷僵硬、身姿挺立稳如泰山的冷漠神情。
    这时,不由得自己猛地手滚轮椅转了过去。
    蔻珠这时也走出了老柴房门槛。
    那侧妃袁氏还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众人小声议论的小声议论。
    刘妃哀叹了口气,软软撑在桌沿边就仿佛怎么也站不稳。
    公主哇地一声坐地大哭,有人急忙去拉劝:“公主,快起来吧!没事儿了,好在有惊无险!”
    “……”
    李延玉只觉一阵阵头痛耳鸣。
    他内心里仿佛有人在跟他对话——自己,就是看不得如今蔻珠的这副鬼样子。
    她这是硬气了?想造反了?
    紫瞳欢喜低提醒他道:“王爷,原来王妃才不是疯了,这不过是一场苦肉计呀!真聪明!”
    紫瞳竖起大拇指:“若非这一招,咱们那位公主可不会轻易就把这事儿给招了?”
    李延玉冷冷盯他一眼。“走!推本王回去。”
    紫瞳一边推一边问道:“王爷,您要怎么处理这事儿?”
    平王反问:“你觉得本王该如何处理,嗯?”
    意思是,你才满意。
    紫瞳止不住嘻嘻地笑着说:“自然是该怎么就怎么着了!咱们王妃,也不能白白在这里关那么多天是不是!”
    “……”
    平王不语。
    主仆俩你一言我一盯,紫瞳推着轮椅,依旧是一行人打着几盏纱灯在雪地里照路。
    紫瞳说:“王爷,恕小的多嘴,王妃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还实在有些让奴才担心!”
    平王心一紧,却故作波平浪静。“你担心什么?”
    紫瞳道:“王爷!”
    他忽然一顿,这时,是真焦虑不安了。
    松了轮椅推手,忽地一弯下双膝,直挺挺跪在平王面前。
    平王怒:“你又作什么妖!”
    紫瞳感伤,竟然边抹着袖子泫然欲泪,哽咽抽动肩膀说道:“从此以后,您对王妃好一些吧!奴才好害怕,害怕有天她会忽然想要离开您,奴才做过这种梦的,真的!——就像前日奴才给您说的,人的心,它是肉做的呀,它可经不起一个人有意践踏折腾,它会受伤。伤小的话,还可以补一补,修一修;您伤得多了,就是去找这世界上最厉害的能工巧匠帮您,都修补不回来!”
    “王爷,求您了!奴才真的求了!”
    “刚才,您也听安婳公主说了,那小侧妃是不是真心实意那天为您去挡老虎,尚且不论。奴才也不知道您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对这两个妃子,究竟属意谁,奴才也看不懂不明白——但是,请千万千万不要再去伤害王妃了,好吗?她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那个对您最最真心实意的女子。王爷,求您了!奴才求您了!”
    说至激动处,一连串的砰砰砰,紫瞳居然磕起了响头来。
    平王闭着眼,只觉脑门心有什么在烟雾腾天。“起来!”
    紫瞳仍旧不停,一味地磕响头。
    平王大怒,又一声:“起来!”
    “……”
    紫瞳一额头的青紫,可怜而无助地,才慢慢把头和眼都抬起来。
    “你懂什么?”
    平王低眉慢慢摩挲着手中的暖炉。“刚才她那种厉害样子,你也看见了?”
    “她就是个又狠心又奸诈的女人,你还替她叫屈?呵,谁来替本王叫屈!”
    冷哼一声,把手中的暖炉往紫瞳怀中一扔。紫瞳赶紧接住了。
    “快推本王回去!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可怜兮兮的下贱样……想替人说话之前,先管好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蔻珠:以后慢慢气死你这狗.日的!
    第十三章
    安婳公主最后的处理结果,本来,李延玉是让这妹妹也关在那老柴屋,蔻珠关多久,她也关多久。
    李延玉其人,谁也难懂他心思。
    安婳听了,谁知哭天抢地好一阵闹,死也不服这处理结果。“我是你王妹!王兄,你可不能这样对我!”
    一哭二闹。刘妃后来也劝儿子道:“她不是给你说了么?吾儿,你王妹当时只是想跟你嫂嫂开个玩笑,那老虎也不会真的咬人,且饶过她这一回吧!本宫罚她一罚就罢了!”
    李延玉微微牵动嘴角,听到这里忽觉很有意思,转首问正旁边一脸漠然冷视的王妃蔻珠:“你说呢?王妃可打算饶过你小姑子?都在说,她只是原打算跟你开个玩笑。”
    蔻珠道:“王爷既然把这难题丢过了妾身,那妾身也只好明说了。第一,我不愿意,这对妾身来说不公平;其次,母妃说她知道罚,可怎么罚?抄抄写写点什么?还是跪个一两钟头?早知道这样轻松,当初妾身也得你们如此宽容,那像这样的玩笑,妾身是不是也可以随便开了?”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
    李延玉在心里默默点了个头。紫瞳说得对,这女人,果然和以前大为不同。
    嘴角复杂似笑非笑。
    公主吃惊,听到这里,看蔻珠如看怪物,刘妃等也不可置信,正要闹。
    蔻珠淡淡地说道:“关门养虎,虎大伤人——王爷,可知,如今说起小姑这般顽劣淘气,何曾不是妾身以前太纵容之过,她就是骑在妾身头上拉屎屙尿,妾身都一味忍让!若再这样放纵下去,怕是就要忍出个女歹徒来,到时候,杀母弑兄,妾身罪过就大了,十八层地狱怕都不够入!”
    蔻珠气得简直晕死过去。“袁蔻珠,你胡说八道什么?!”
    蔻珠淡淡从一把椅子坐起身,拂拂衣袖,摸摸簪环。“王爷,您现在也听见了——袁蔻珠?”
    她回视一笑,眼睛用一种复杂陌生的目光盯着李延玉:“她就不会叫妾身一声大嫂的,就如此直呼其名,王爷,您如何看?她这是不把谁放在眼里?”
    “……”
    安婳公主被平王一声令下,便命几个老嬷嬷带下去,被厉罚在冰天雪地里跪上几个时辰。安婳公主的哭声不多时便如杀鸡打候似的。平王着人罚了,似乎都还不解气,也不知到底是气谁——气自己这混账妹妹,还是气他那“混账女人”,还是气他自己,一个家宅整日里鸡飞狗跳,令他无比头痛烦躁。他后又让人把妹妹安婳关去那蔻珠住过的老柴院,蔻珠在里面统共住了十五天,安婳就加倍,一整月。
    安婳公主哭得要死要活,装死,装上吊,装割脉,刘妃最后也各种办法用尽求情说好话,那平王还是照常无动于衷。“她要死,就等她死!本王替她备好了棺材!”
    刘妃这下子再次气哽在那里,又一次发现,她在这王府压根儿就是一个屁。她的人生,只剩一个空壳子,活得极其糟糕。儿子管不着,女儿也管不好,至于儿媳妇袁蔻珠——刘妃挫败之后,只能垂头丧气地叹道:“本宫一个也不想管了!他们想要怎样,哪怕要闹到天上去,都由他们去!”
    “我一死,闭了眼,就罢了!”
    随着胸口的那种难言之痛日日折磨着她,刘妃珠泪涟涟,自觉她寿命可能也不长了。
    一个老嬷嬷赶紧劝说:“娘娘,别说这样的怄气话了,好歹,您还能指望着有个儿媳妇为您尽孝撑着不是吗?替你料理各中家事,皇帝陛下跟前,也一次次帮你争气。那些皇子王爷娶的王妃,看看哪一个有咱们家的强,都说您好福气呐!”
    刘妃扯起嘴角,没奈何一笑。“以前,本宫就很听不得这话!一听见这就脑仁疼,什么时候,她竟成了本宫的福气,呵……我有那福气,我有那福气,说不定现在就是皇后了,以后就是太后!”
    刘妃忽地想起什么立即从床榻坐起身道:“——她变了?你觉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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