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但念在亮工的情分上,胤禛还是暂时放下了手上的杂务,抬脚去了纤荷院。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这年侧福晋和林格格打起擂台,到底是谁胜谁负?!如今看来,算是年侧福晋棋先一招了。
    眼角余光刚好飘到这俩人看热闹的八卦神色,苏培盛扭头瞪了俩人一眼,俩小太监这才低头敛目的收敛了神色。
    一行人到了纤荷院,年氏已是躺在了床上,面色看着是有些许的苍白,再加上她本就娇弱的身姿,看着倒真有几分病弱之态。
    胤禛饶是心中烦闷,也不好对着这样的年氏发作出来,只能耐着性子上前扶住了欲要托着病体下床请安的她。“你身子弱,且躺下罢。”
    年氏顺着胤禛的搀扶扑入了他的怀中,“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再也不嫉妒林妹妹了,求爷别生妾的气!”
    本来胤禛那日离开的时候,年氏还没有这么大的危机感的,是刘太医来请过平安脉后的这两日,她院里往常照例能收到的一些主子爷的赏赐始终没有动静,年氏这才开始慌了,与林氏争那叫争宠,被主子爷忘记那就叫失宠了。
    仔细回忆那日自己的言行后,年氏和胡嬷嬷都认为,主子爷这是在敲打她,毕竟她那日的言行确实有亏,几次提及林氏不说,还酸到了主子爷的身上,也难怪主子爷会生她的气。
    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了年氏适才的这番话。
    只年氏却不知,这般求人得到的通常都不是什么怜惜,而多是一些不得不的妥协,胤禛此时便有一种年氏在恃病弱之态,迫他原谅的感觉。
    这也实在不能怪胤禛会有这种感觉,实在是自年氏进府后,她便借着她的娇病之躯,达到过许多次或邀宠,或其他的目的。
    这些事情在潜移默化之下,就给胤禛留下了一种年氏的病弱是会被她拿来当做一种达到目的的武器的思维导向。
    更何况,胤禛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不是什么只读过一些艳词儿、女戒的毛头小子了,女人的小心思,他明白的很,嫉妒在他看来,未尝不是代表着对他的在意,只要后院的女人们不因嫉妒而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这种小情绪,他其实是乐于包容的。
    所以年氏今次也是抓错了重点,胤禛那日之后之所以会懒理年氏,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发现年氏对自己其实也与福晋李氏一样,并无多少区别,他心里对年氏的那股子热忱自然而然的也就散了。
    而如今,亲身体会过林氏给他的爱恋后,再回过头来细品年氏对他的情谊,自然也能品出参杂其中的其他东西。
    况且那日福晋探望林氏的事情,真当是水过无痕了不成?!虽十五那日,福晋对此事并未有多少提及,但他的粘杆处可不是个摆设,诸人都说了什么,又是如何说的,白纸黑字的,可都在他案头上放着呢,年氏若当真知错,又怎会是那番言行,如今认错,为的又是什么?!不过都是他的宠爱罢了,只是她如今这番作态,却是见于不诚,对他心存哄骗之意。
    胤禛着实不喜。
    且年氏此番又提及了林氏,她缘何会嫉妒林氏,自然是因为他对林氏的宠爱,年氏这般说,难免就会让胤禛有一种自己亏待了她的感觉,而年氏单把林氏拎出来做重点,心里显然是已经恨上林氏了。
    能通过一句话揣摩出这么多信息,胤禛也可以说是一位老阴阳了。
    也因此,若说胤禛进来看到年氏的病弱之态时,对她还多少有些体恤之心的话,听完她这番祈求认错的话语后,他心里就只剩下审视和不耐烦了。
    没有表现出来,不过是看在年羹尧的面子上,对他的妹妹年氏多了一丝耐性罢了。
    胤禛拖着年氏的手臂,将她给拖离了自己的怀抱,“你身子弱,情绪不可过于激动,先躺下。”
    胤禛撩起衣摆,在苏培盛递来的木凳上坐下。
    年氏目光紧盯胤禛面容,实在是看不出他的态度到底是如何的,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有没有原谅她?亦或是另有他因?这些通通都看不出来,年氏一时心乱如麻。
    胤禛在木凳上坐定,方看着年氏说道,“你现在只需好好调养,把病养好,切忌多思多虑、胡思乱想。”他朝着旁边伺候着的胡嬷嬷撇了一眼,又对年氏说道,“爷听你的奴才说,你近日茶米不思,可是饭食不合胃口?”
    年氏摇了摇头,听得胤禛的关切之言,她心中委屈害怕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并化作一股泪意涌入了眼眶,情态可谓颇是惹人怜惜了。
    可惜胤禛并未看到,见年氏摇头后,他已将视线又重新移回了胡嬷嬷的身上,“那便是身边的奴才伺候的不尽心了?”
    年氏听了这话,又见他的视线落点,哪里还顾得上流眼泪啊!立时焦急的辩解道,“爷,不关她们的事!”
    而屋里伺候的纤荷院的奴才们当即也是被胤禛的这句略含威压的话给吓得立时跪伏在了地上。
    “与她们无关?!那便是你自己作践自己的身体了?”胤禛转头,用一种颇具深意的眼神看向了年氏。
    年氏只觉遍体生凉,仿佛整个人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给看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胡嬷嬷见状,立时便扑跪在了胤禛的跟前,“王爷,是老奴伺候侧福晋不力,还请王爷责罚老奴吧!”
    胤禛低头看着胡嬷嬷那颤抖着主动求罚的样子,低垂的眼帘略眯了眯,她们倒是主仆情深。
    “年氏,你既体弱,便应遵医嘱好生调养。”胤禛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始终不离胡嬷嬷,无形之中便散发出一种叫人不敢反抗的威压,“还有你们,若再纵着主子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便也不用再留在主子跟前伺候了。”
    屋中的奴才们皆战战兢兢的回了一个“是!”。
    胤禛说完这些,又抬眼看了一眼以叩首的姿态伏趴在床上的年氏,起身负手离开了年氏的屋子。
    他虽然看重亮工,但说到底,年家不过是他旗下的奴才,他是万不会叫奴才骑到了他的头上去的。
    而这才是真正的敲打。
    胤禛从纤荷院里出来后,并没有马上直奔汀兰院,而是先回前院处理完了刚刚放下的杂务,等身上的味道散了,这才抬脚去了汀兰院。
    胤禛到时,林仙仙正躺在院中的摇椅上吹凉风,胤禛一看这熟悉的帷幔,再看帷幔中那影影错错的身影,难得玩闹心起,他示意周围的奴才安静,然后在负责掀帘子的奴才的配合下,悄然的走进了帷幔之中。
    见思思正蜷在躺椅上闭目似是睡着了,他便悄然凑了过去,可还未等他如预想的那般捏到她的小鼻子,原本该是睡着了的人,却是一下子就如树袋熊般的挂在了他的身上。
    “我抓住爷了!这回看爷还往哪跑!”林仙仙双手双脚箍在胤禛的身上,对着他美滋滋的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显然,对于自己的奇袭成功,她是十分得意的。
    而被林仙仙突然跳到了身上的胤禛,在惊讶过后,下意识的兜了兜她的小屁股,“调皮!”随口嗔了林仙仙一句后,胤禛也跟着笑了出来。
    他索性就着这个姿势躺在了摇椅上,就让林仙仙这么趴在了他的身上。
    摇椅轻晃,两个彼此贴近的人,享受起了这个有凉风、有彼此陪伴的宁静夏夜。
    林仙仙最后是被胤禛给抱进卧房的,彼时她已经沉浸在了安眠之中,胤禛将她放在了拔步床上,帮她盖好了稠被,俯身在她的额上落下了一吻,看着她睡得和孩子一般的模样,胤禛隔空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就这贪睡的样子,还想抓住爷,是爷愿意给你抓罢了。
    安置好林仙仙后,胤禛走进了书房,目的十分明确的朝着那把装了小锁的抽屉而去。
    本来,胤禛是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是那日跟着福晋到了这汀兰院的捕蝉子路过林氏书房时,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了这把小锁,出于出身粘杆处的职业敏感度,这件事捕蝉子倒是也在汇报中提到了一句。
    胤禛因此对被林氏锁起来的东西产生了好奇心,遂趁着今日林氏睡着了,便来探查一二。
    “钥匙拿来?”胤禛朝着跟进来的齐嬷嬷伸出了手。
    “这……”齐嬷嬷面现为难之色,“回主子爷的话,这钥匙林主子素来都放在随身的荷包里,奴才这里也没有啊!”
    听了齐嬷嬷的回答,胤禛挑了挑眉,竟是随身带着钥匙么?!这抽屉里的东西对林氏如此重要么?!“那你可知你林主子在这抽屉中都装了什么?”
    “这……奴才不知。”齐嬷嬷躬身,“林主子每次待在书房,都会将奴才们给打发出去,所以奴才也不知林主子这抽屉中到底装了什么。”说道这里,齐嬷嬷心里已经有些犯嘀咕了,心说林主子该不会是在这里面装了什么对不住主子爷的东西吧?!若果真如此,可就白瞎了汀兰院眼下这大好的局面了。
    主子爷现在越是喜欢林格格,对待背叛了他的林格格便越是不会心软。
    胤禛见在齐嬷嬷这里再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又重新回到了卧室,小心的掀开林仙仙身上的被子看了看,在她的腰侧看到了一个小荷包,他动作小心的摸进了荷包,果然在里面摸出了一个钥匙。
    拿到钥匙后,胤禛又给林仙仙盖好了被子,这才又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卧房。
    等回到了书房,胤禛尝试着将钥匙插进了抽屉上小锁的锁孔里,锁头应声而开,胤禛将小锁取下,放在了桌案上,拉开抽屉看了看。
    第一层是一张白纸,不过隐约能透过白纸,看到底下纸张上的图案。
    胤禛伸手将那一摞纸张给拿了出来,而一边抻着脖子偷瞄的苏培盛和齐嬷嬷则是同时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呈眼观鼻鼻观心之态。
    胤禛若有所觉的扫了两人一眼,倒没斥责两人什么,只对二人挥了挥手,便将他们给赶了出去。
    等二人不是那么很情愿的退走了之后,胤禛这才翻开纸摞上的第一页白纸。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女子的旗装彩绘图,一看这画中人的五官,便知这应是林氏的自画像了。
    胤禛倒是很少见到林氏盛装大扮的样子,见画中女子梳旗头着旗袍的模样,倒是颇有些清冷高贵之神韵,在思思的心里,她自己原来是这副样子的么?!
    胤禛一边欣赏着这张彩绘,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但接下来的漫画内容却是打破了他的这种明悟。
    大略欣赏完了这幅画,胤禛捻起这张纸的扉页,将它小心的放到了桌案上,然后他便看到了林仙仙的贴饼小漫画。
    当他看到信封上的心形蜡封的时候,胤禛不由的想起了林仙仙对这个形状的解释,他又看了看信封后面飘着的一长串心,结合信封所处的两格画之中的位置,胤禛理解了一下,这个是表示传递的意思吗?
    这个思思啊!想到那日听到小太监来禀,思思想吃贴饼刘时的心情,胤禛不由得笑了起来。
    之后林仙仙在苏培盛面前端着仪态,里人格捧脸花痴的内容,更是叫胤禛的笑容加深,这个分出来的人,是表示思思当时真正的心情吗?!想到这里,胤禛就觉得一阵甜蜜。
    再往下看,思思吃东西的样子,画的着实夸张了些,但那期待着急的心态却是被充分的表现出来了,还有那个泪眼汪汪的‘饼没有了’,可爱得胤禛的笑容就没消下去过。
    到最后一张的泪淹汀兰院,胤禛实在是没忍住闷声笑了出来,也不知思思这小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还将齐嬷嬷等人给画成了鱼,眼睛还圆而呆滞的望向画外,一副被惊扰了的呆呆模样,这份巧思真真是好笑至极,可爱至极!
    胤禛将最后一张画着格子漫的纸张挪开,打算待会儿再仔细品读一下,眼睛就看到了最后露出的这张彩绘。
    愣了一下后,他眉梢眼角处所有的笑意尽数化成了柔情,从这张画的墨迹来看,这张画应该是早于思思的那张自画像。
    笔触是骗不了人的,胤禛用手指轻轻的捻摸了一下画中人的衣着线条,思思画的,是他穿朝服的样子吗?!
    胤禛即为思思将朝服样式画错的笨拙而感到好笑,心里又被那扑面而来的心悦观感给弄得整个心都软软醉醉的。
    这便是思思想要藏起来的小秘密么?!这般小女儿家家的心思,叫胤禛感觉分外的甜蜜。
    胤禛又每幅画都仔细欣赏了个来回,才照着原来的模样,将它们锁回了抽屉。
    他倒也想过,要将思思的这些珍藏全部收归己有,但只怕思思发现后,就再也不会画,或者又换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藏了。
    胤禛出了书房后,将钥匙交给了苏培盛,“去找锁匠配一把一样的来,你林主子明早起来之前,你把它给爷原样的送回来。”
    苏培盛接过钥匙,应了一句“是!”,随后又贼眉鼠眼的看了看胤禛的脸色。
    胤禛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情美好之下,大发慈悲的给了他一句,“还有什么话?说!”
    苏培盛贼溜溜的眸子与齐嬷嬷对视了一眼,缩着脑袋不说话了。
    第227章
    齐嬷嬷暗暗瞪了他一眼, 随后上前一步,面含忧虑的低声问道,“主子,林主子那抽屉里的东西……没什么不妥吧?!”
    想到那抽屉里的东西, 以及他对思思有过的怀疑心思, 胤禛面上有些讪讪的轻咳了两声, “这个就勿用尔等挂心了, 只仔细伺候好你们林主子便是。”
    胤禛这句话, 相当于是给齐嬷嬷吃了一颗定心丸,看主子爷出来时的那副止不住笑的样子, 林主子藏在抽屉里的东西, 该是讨了主子爷的喜才是。
    在外间被奴才们伺候着换上了中衣后, 胤禛挥退了想要为他点灯照亮的奴才,亲手掀开卧室的门帘, 走进了室内。
    躺进拔步床后, 他伸手将林仙仙的身体给托搂进了怀中,手指蜷成了一个脑瓜崩的预备姿势,在林仙仙绒绒的发髻额头上晃了晃, 小坏蛋, 还学会跟爷藏心眼了!
    但最终,这个脑瓜崩只化作了一个轻戳, 轻轻点在了林仙仙的额头上。
    胤禛侧躺在枕头上, 看着林仙仙熟睡的容颜,心情渐渐变得平和而满足。
    真好!他环抱住她,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闭上眼睛略略调整了一下姿势, 慢慢的沉浸到了睡梦之中。
    第二天一早, 鸡鸣第一遍的时候,带着一身晨露回来的苏培盛在床帐外小声的唤醒了胤禛。
    胤禛迷迷糊糊的醒来,见床帐中并未透进多少光亮,便知时辰还早,待要再睡,但苏培盛那奴才今日凭的不识趣,唤他的声音,带着一副非要将他给叫醒的执著劲儿。
    胤禛蹙着眉,略有些烦躁的打开了拔步床的床门,回头看了眼林仙仙的位置和模样,找了个不会让外面的人看到她的位置稍稍掀开了一些帘子,“什么事?”
    苏培盛将手里的钥匙往前递了递。他可不是有意要吵主子爷的。
    胤禛眨了眨干涸的双眼,看清了递到眼前的事物后,猛然反应过来他之前交给苏培盛去做的事,他条件反射一般的扭头看了看睡在床里的林仙仙,见她依旧睡得一脸香甜,这才松了口气,转头伸出手去,将那钥匙给拿在了手里,顺手朝着苏培盛挥了挥,示意他退下。
    苏培盛躬着腰退下,胤禛则是小心的搂过了林仙仙,让她佩戴着荷包的一侧露出来,然后轻手轻脚的将手中的钥匙给塞回了她的荷包之中,一边塞还要一边留意林仙仙的神情,经此一番折腾,钥匙是成功送回去了,可胤禛也是彻底的醒觉了。
    他看了看睡得跟只小猪一样的林仙仙,一时间对她真是又恼又爱,想揉搓揉搓她吧,又怕把人给弄醒了,这轻不得重不得的,最终胤禛只能又轻轻的点了点她的小脑袋,顺手还帮她盖好了被子,之后便转身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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