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回弦紧则易断
沈青比她小三岁,明明是男儿身,却被师傅逼着学了花旦。两人在台上演着戏本子里,深闺小姐与风流公子的戏码,台下也是姐有情,弟有意,私定了终身。
谁又知在这个吃人的社会,人命生来便分了轻重贵贱,天理公道任权贵玩弄。
青弟那张风华无边的脸,被贤王看中,贤王以她的命作威胁,逼他入了王府。世人谁不知道贤王在外的盛名,青弟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柳绵红一想到青弟白玉一般的身子,被贤王压在身低下,便心碎如裂,生无可恋。
然而她却不敢死,也不能死。贤王只喜欢年少的女子和男子,她定要留着这条命,等青弟出来。
正好顾府大爷看中了她,她毫不犹豫的做了外室,不为别的,只想着多存些钱,将来与青弟远走高飞。
无人知道,她与大爷行房后,总要让阿宝端一碗避孕的汤药来,顾侍郎这种下作的男人,又怎配与她生儿育女。
天遂人愿。青弟十八岁那年,因“年老色衰”,被贤王放了出来,两人再度重逢,抱头痛哭。
他们原本想偷偷把宅子卖了,远走高飞,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共度余生。
却因为青弟在王府里被糟践坏了身子,一年四季需用服补药,她想着在顾侍郎身上多诈些银俩出来,方才想与他再周旋两年。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赵华阳找上门来。想到这里,柳绵如面露讥笑,笑中透着冷意。
戏子的命,果然薄若浮萍,赵华阳为了对付周氏,命她入顾府内宅,和周氏作对,不然庆王府就会让她好看。
她没有任何犹豫,把师弟安顿好之后,毅然绝然的走进了这处肮脏的地方。
她给自己三年时间,三年中,她不仅要治好青弟的病,还要从顾府弄出一大笔钱,让她和青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无人知道,那个未成形的孩子,根本不是顾侍郎的,而是青弟的。从此,她在顾府的使命,又多出了一个为死去的孩子报仇。
“姨娘,姨娘。”
阿宝的声音,让柳绵红回了神,轻轻一笑,道:“阿宝,老天爷让我和青弟吃了这么多苦,这一回,总算是开眼了。”
“姨娘!”阿宝心惊胆寒。
柳绵红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放心,我不会冲动的。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好好利用才行。”
富贵险中求,这一回,她定要为青弟和自己,求一条青云路。
……
八月初一。
玉楼明窗,小叶熏香。
晨曦第一抹阳光照进窗户,青莞睁开了眼睛。
听到动静,月娘,春泥一个端盆,一个拿着毛巾进来。
片刻后,一个白衣少女出现在铜境中,那容颜,一笔难述,只能说风姿清卓绝,佳人世无双。
青莞合上铜镜,穿了外套,掀帘去了外间,刘嫂正好拎了食盒进来,时辰掐得刚刚好。
一盏茶后,黑色马车自青府门口缓缓而出,陈平亲自驾车。
月娘、春泥等人见马车驶远,方关上了角门。
马车行出一箭之远,便有马蹄声传来,陈平听了听这马蹄声,很习惯勒了勒缰绳,放缓速度。
片刻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很不要脸的在大马路上响起。
“青莞,昨儿睡得如何?”
顾青莞目光清寒,冷哼一声。
做女医官三个月,不论刮风下雨,还是电闪雷鸣,总能在这条路上,这个时间点,遇到这厮。
这厮的开场白,总是这样一句“睡得如何?”
我睡得好不好,与卿何干?
青莞懒得回答,只是掀了轿帘,探出半个脑袋,微微点了点头。
赵璟琰心神一颤,饶是他每日都能见到这张人,却仍被那脸上的双眸吸引,脑海里浮现四个字,秀色可餐。
他展颜一笑,道:“陈平,停车,本王昨夜有些拉肚子,要顾女医帮着诊一诊。”
此言一出,阿离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迅速把眼垂下。
赶车的陈平也只能耸耸肩了。
王爷啊王爷啊,你可否换个借口,今天是拉肚子疼,昨儿是头疼,前儿是胸闷,大前天是……您这样拙劣的借口,连我陈平都明白了,我家小姐这么聪明,又岂会不知。
正想着,寿王的身子已到了跟儿前,陈平只有跳下马车,掀了车帘,扶寿王上车。
马车就这么大,寿王上来,势必银针要下去。银针目光幽怨,硬是瞪了来人两眼,才跳下了车。
青莞慢悠悠的翻了页医书,对眼前的一切置之不理。
赵璟琰坐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的看了女子几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书,好看?”
青莞抬起头,淡淡道:“好看。”
“有本王好看?”赵璟琰挑眉。
青莞认真的打量着他,半晌才慢慢道:“一个是死物,一个是活物,没有可比性。”
赵璟琰先是一愣,再看她眸中流露出的戏谑,磨了磨后糟牙道:“玲牙利嘴。”
青莞忍着笑,回骂道:“厚颜无耻。”
两人对视数秒,脸上均有笑意流出。
赵璟琰眼中的惊艳之色更盛。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这三个月的风雨无阻,死皮赖脸,到底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如今她的脸上,再不像刚封女官时那样冷淡如霜,对他一顰一笑,带着随性随意,越发的动人心魂。
“伸手来?”青莞瞪了他一眼。
赵璟琰卷起衣袖,随意往前一伸,道:“确实有些不舒服,你诊诊?”
青莞将手指扶上,片刻后,便松开了。
“如何?”赵璟琰扇子一合。
青莞素手一抬,指了指他手中的扇子,道:“晚上扇多了,腹部受凉。”
“有何良策?”赵璟琰神色懒懒。
青莞只吐出三个字:“盖被子!”
果然是狠角色,赵璟琰扬起嘴角。这个天睡觉,他从不喜盖任何东西,且又喜欢裸着上身,怪不得早起时,腹中隐隐有些痛意。
半晌,他收了笑道:“有个消息,想不想听听。”
青莞望着他眸中的凝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皇帝要动苏子语。”
“你如何知道?”青莞心头一紧。
赵璟琰戏谑道:“如今,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青莞凤眸飞扬,这倒是句实话。自打皇帝醒后,对这厮那叫一个好啊,恨不得连家国大事都让他作了主。
她心中一动,道:“可是为了当初他私自调兵一事?”
“正是。”
“为何三个月以后再动?”青莞不解。
赵璟琰拿过她的中的医书,漫不经心的看一眼,道:“因为他没想好要如何动”
“如今他想好了,怎么动?”
赵璟琰虚了虚眼,道:“调到了他的身边,负责他的安危。”
“御前侍卫?”青莞脱口而出。
“聪明!”赵璟琰眼露赞赏。
青莞神色不动,冷笑道:“御前侍卫居三品,是皇帝最亲近的人,吃香的,喝辣的,威风无比;神机营统领不过五品,带兵打仗,无甚油水可捞,真真是皇恩浩荡,苏家当跪谢。”
言语中带着讥笑,赵璟琰轻轻的笑了。真是越来越喜欢她这个调调。
御前侍卫看着风光,奈何手底下并无兵卫,而神机营却统领着三万人马,这一动,不过是明升暗降罢了,实则是卸下了贤王的一支胳膊,以示惩戒。
“青莞,我敢肯定,这几日,贵妃必定身子欠安,会让你去请个平安脉的。”
青莞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致,另起了话头道:“亭林,一个御前侍卫而已,用不着想三个月的。”
赵璟琰耸耸肩,并不意外她会纠结这个问题,笑道:“你看这三个月来,朝庭、后宫如何?”
青莞认真思了思道:“真正的风平浪静,连一点涟漪也没有。”
“那就对了。如果没有他的按兵不动,又如何会有这三个月的平静,你看到没有,连后宫这些天,都分外的平静,一后一妃情同姐妹。”
赵璟琰眸底染发几分霜色,“为君之道,上者御心,中者御权,下者御人。他不动,所有人都不会动,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所有人心中都在忐忑。”
青莞恍然大悟,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众人提心吊胆观望了三个月,一根弦绷得紧紧。
弦紧则易断。于是他动了,动得顺理成章,动得极为巧妙。
“这一动,瑞王可松出一口气,贤王则要心头一紧了。”
赵璟琰把脸凑过去,在离青莞的脸只有几寸的地方停下,低声道:“他不动,咱们如何会有机会。”
顾青莞看着这张近以咫尺的脸,心里莫名的动了动,道:“所以你打算?”
赵璟琰淡笑道:“三哥肯定慌了,我打算好好请喝顿酒,聊了聊风月,美色与权利。”
青莞淡淡道:“确实是时候向贤王伸出橄榄枝了。只是……如何取信于他?”
赵璟琰高深莫测的一笑,“神机营的位置空了,我打算举荐一个人。”
“谁?”
赵璟琰高深莫测的一笑,吐出了三个字,“高小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