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游

    林瑞是在回京后的第五日来了英王府,萧艺知道他要来特地往军营里请了假,一家子在家侯着他。
    四年光阴过去,林瑞已经从风华少年变成了不羁侠士,他本就生的好,在外头飘荡这几年怕是经了不少事,俊逸的面容添了几分潇洒豪情,又隐有两分沧桑,这是京中锦绣堆里的子弟不曾有的魅力。
    郡主眼里有些湿润,仿佛昨日他还在自己喜房外头大声吆喝闹腾,如今已是孤马独剑走天涯的侠士了,时间过得真快,她的孩子们都三岁了。
    郡主兀自伤怀,林瑞却是大步流星迈上前掐了郡主的脸蛋一把,嘴里还是不正经的调侃:“怎么了?我知道我在外头闯荡几年更成熟风采更甚了,你们也不致看呆了吧!”
    郡主反应过来,一把拍下了他的爪子:“哪里更成熟了?还是这般没个正形儿!可见在外头光顾着玩乐了,什么都没学到!”
    林瑞还是嘻嘻笑笑的模样:“这话可不对,我走了许多地方,还写了日志呢,从我出京至今快四年了,一日都没落,我想着,等以后我老了,走不动了,就把它们整理成册,去书局刊映发行,也叫那些无法出远门的人看看,长长见识!”
    郡主听着这话,想象着这副场景,心中顿生一股豪情,她这七哥怕是徐霞客的化身呢!
    “那敢情好!以后七哥干脆就放到我的崇文馆来卖,若是你有那个闲情,去那儿给人讲讲也行,你若是能持之以恒,以后的成就怕是不逊色于二伯。”
    林瑞无奈笑道:“我哪能和我爹比,大家都说我不务正业,我们家几兄弟就我最没出息!这是你家的龙凤胎?叫壮壮和嘟嘟是不是?来!这是舅舅给你们带的礼物!”
    林瑞非常突兀的去抱孩子,壮壮还好些,嘟嘟叫嚷着往郡主身后藏,郡主把女儿拉出来,对她说:“这是你们的七舅舅,快叫人!”
    壮壮朗声道:“七舅舅好!”
    嘟嘟想到对他们兄妹俩疼爱有加的四舅舅,这个也是舅舅,应该也不错把!便也轻声叫了句七舅舅。
    林瑞笑着应了,又道:“倒是我唐突了,差点吓着你家孩子,别介意啊!”
    萧艺站在边上等郡主和林瑞说话,听到这话终于插了句进去:“你这几年怕是没怎么和小孩子相处,我记得以前四哥家的小果儿就很喜欢你!你赶紧娶妻生子,和我家这两个做伴!”
    林瑞但笑不语,没有接这话,倒是弯下腰和孩子们说话:“舅舅给你们带了西洋的玩具,有放到水里自己会动的船,也有能换衣服鞋子的娃娃,在那个箱子里,舅舅带你们去看好不好?”
    壮壮奶声道:“我家也有,可我还是喜欢,还是要看!”
    这是郡主教他们的,只要是别人送的礼物,不管贵重与否喜欢与否,他们都要笑着接下。郡主在沿海那边有生意,自然也不缺西洋玩意儿,两孩子自幼也见惯了那些稀罕物事,可林瑞带的定是花了心思的,他们要说喜欢才行。
    林瑞也想到了这点,感慨孩子们懂事,郡主教的好,拉着他们的小手去开箱子。
    林瑞出了趟海,带了不少西洋玩意儿回来,给家里每个人都送了些,郡主他们一家子也是有的,光给两孩子的礼物就有一箱,大箱子里有个小盒子,林瑞将它拿出来打开,掏出一对老坑玻璃种的琉璃色玉佛来,其实是一枚观音坠子和一枚佛坠子,男戴观音女戴佛,他们兄妹俩一人拿一个。
    龙凤胎有许多成对或一样的东西,他们也很喜欢穿戴的一样,这玉坠子也晶莹剔透品相好,林瑞亲手给他们挂上,兄妹俩个凑在一块嘀咕,你摸摸我的我看看你的,瞧着欢快的很。
    郡主让厨下整治了一桌席面摆在缪风轩里,他们夫妻俩夹着林瑞坐在一处喝酒,各自说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两孩子坐了张高凳子,一人面前摆了碗饭,拿着小勺子挑挑舀舀,边上有丫鬟给他们夹菜,时不时的去挑对方碗里的,说些童言稚语,气氛很是和谐。
    二月里头龙凤胎满了三周岁,皇帝亲自给他们开笔启蒙,其实按郡主的意思还是让他们满了五岁再动笔,不过皇帝对孩子们尤其是壮壮抱有厚望,壮壮也好学,郡主便不好拒绝,嘟嘟是哥哥的跟屁虫,也跟着在一边涂鸦。
    两孩子启蒙后,进宫的频率就高了些,郡主依旧带着他们住在玲珑阁,
    一月会有好几日都住在宫里,因着萧艺的需要,郡主每逢月事来临时便去宫里住,月事完后又回府,把孩子们也带回去,她是绝不放心把孩子们单独留在宫里的。
    郡主的月事比较准时,每月都固定那几日住在宫里,时间久了皇帝便也察觉了些,看郡主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林瑞这次回来在家里住了一年,也是弥补守孝的意思,一年期满后,他又向家人提出要去远游,二夫人自然是不许的,拉着林瑞哭哭啼啼的不让走,又说要他娶妻生子。
    林瑞对着老母总是狠不下心的,他是家中幼子,自幼就比较受宠爱,两个兄长各自成家立业早早的担起了家中责任,他长到这个年纪一事无成不说,连在父母膝下尽孝都做不到,确实是不该的。
    可他也放不下自己的梦想,他为之坚持努力了许多年,在外头这几年,也经历过不少事,明白了当初憧憬的仗剑走天涯只是镜花水月,只是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是很吸引人的,他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不能做大侠,做个游士也是不错的,而他是个不安于室的人,如何要去害人家的好姑娘呢!
    林二老爷看着伤心欲绝的爱妻和决绝无奈的幼子,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终是发了话:“要走便走吧!这是你的追求,你既能养活自己,我便不说什么了,只是不能像上回那般杳无音信,去到哪里要给我们写信,我们写给你的信你也得收着,家里有什么事你得及时赶回来!”
    “师兄!”
    二夫人一急,连闺房之中的称呼都喊了出来,她平日里在孩子们面前,向来是喊老爷的。
    二老爷执着妻子的手安慰她:“孩子们大了,总是要走自己的路的,人各有志,我不也没入仕嘛!平川先生也是一直在云游,这些年他的名气倒是比我更甚了,书画也精进不少,我困在京城固步自封,沾染了许多匠气,远不及他的超然飘逸,咱们家已经有两个儿子入仕了,瑞哥儿若是能接我的班也是不错的,我瞧过他的札记,确实记载了许多风土人情,若是能出书,也未尝不是一门学问。”
    二夫人听到这话果然缓了些,她也是满腹才华的女子,和丈夫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若是有个孩子能继承他们的衣钵自然是好的。
    “瑞哥儿行吗?他这样好玩乐,出了门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晓得了吧,哪里还会读书写字。”
    林瑞忙举手保证:“我会的!虽然我带的行礼不多,可是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当地的书局看看,看到好书会买下来,只是不好带,看完了看熟了之后就把书送人了,有些有价值的便会让人寄到我在洛阳置的宅子里,笔墨纸砚也是随身带着的,偶尔兴趣所至写了诗赋作了画,也会寄到那儿去,还有各地的风味特产,这回我是直接从沿海回来的,带的也是在那儿置办的礼物,下回我回来,便把那宅子里收拾的东西都拣回家里,给你们看看,家里有信给我,也可以寄到那宅子里,那里有下人,会把信寄给我的。而且我在外头也置了些产业,不必家里养着了,爹娘你们实在不必担心我。”
    “什么!你还在外头置了宅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自立门户吗?那宅子里还有什么人!你给我说清楚了!”
    林瑞一听父亲对他的肯定便乐昏了头,将自己的家底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却忘了有些事情不能叫家里人知道。
    林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之前我不是瞒着家里嘛,轻装简骑的上路,在路上见着什么都想买,又不能一股脑往家里送,正好在洛阳交了个朋友,便在他家隔壁买了个小宅子,买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往那儿送,本来想着回家时把东西都拿回来,这不是急嘛!以后一定不这样了,有什么都寄到家里来,爹娘给我收着?”
    二夫人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会儿,才道:“要出去也可以,在外头置产业置宅子也行,一个月至少得一封信寄回来,每年过年一定要回家,若是这两个做不到,你别想走。”
    林瑞忙应下:“这是自然!以前是怕你们捉我回去,才偷偷摸摸的不敢露面,如今得了你们的批准,我还怕什么呀,自然能常回来的。”
    一家子坐在一处再商议了许久,列下许多条条框框,事情才算圆满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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