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

    “福建一别,已近两月,华行商途经金陵,特来拜会。”
    落款:陈华。
    郡主合上拜帖,想到昨夜拜访陈知府的陈二爷,以及前次白霆的官司,他们还没出手呢,陈知府就偃息旗鼓了,再有如今城里的流言,这一桩桩的,都少不了他的手笔吧。
    郡主向来不喜欠人情,这几次的事,就算没有陈华,郡主多费点周折,也是能解决的,只是陈华出手,让他们家少走了许多弯路,还是要承这个情的。陈华特地上门拜会,看来也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意思,这是要跟她拉交情了?
    两日后,玉家整治了一桌宴席,大开中门迎陈华进来。
    陈华向公主和白霆行了晚辈礼,又和郡主行了平辈礼,才坐下来说话。
    “世叔一家离开福建不久,我也被大哥派出来谈生意,途径金陵时便想来拜会,却碰上了世叔惹上了官司,我深知世叔光明磊落,便在暗处查访一番,果然是遭人陷害,便给陈知府去了封信,陈知府和我陈家虽不是一支,但我们常来金陵采买,也有几分交情,陈知府知扰了世叔,请你们去府上赴宴,谁知又出了那事,倒让玉妹妹受惊了。”
    陈华就事论事,没有虚夸邀功或是炫耀之意,但玉家还是要承情的,白霆和公主都是长辈,不好向晚辈鞠躬,便由郡主向陈华福了一礼:“多谢陈世兄施以援手,也叫我家少走了些许弯路,日后世兄有何难处,只要在我们份内的,尽管开口。”
    陈华眼里带笑,这话说的,可真含糊。
    陈华在玉家用了午膳,又在白霆的陪同下游了玉家的园子,及至傍晚时天凉了些,索性又在玉家用了晚膳才走。
    白霆送走了陈华,转回公主院里和妻女说话。
    “这陈华瞧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还是得赶紧回京才好,在这地方,人人都能拿捏咱们。”
    倒不是白霆胆小,只是他们为着避祸出来,凡事都谨小慎微的,偏还惹了这许多麻烦,这儿天高皇帝远的,若真碰到那等不惜鱼死网破的亡命之徒,他们一家危矣。京里虽然也波谲云诡,到底是天子脚下,有皇帝看着呢,而且他们的根基也在京里,自己的地盘,总是更好行事的。
    “我已经把这事儿写在了信里,送进京去了,还有小半年的时间,等师兄参加文会回来,咱们便启程吧,一路上游山玩水,待到京里时,也差不多寒冬腊月了。”
    兰玉树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今年年下便跟着郡主一家进京,就住公主府,也好提前熟悉京中深浅,结交一些士子座师,对他以后入仕大有好处。
    知府家那些破事,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陈高两家都闭门不出,对外头的流言也不回应,不过陈知府毕竟是金陵的父母官,大家也不敢说的太过,传了两天便渐渐熄了影儿。只是高琴书的婚事怕是要艰难了,本来就是商户出身,又有了这样的名声,谁会要她。便是陈家姑娘都受了影响,毕竟这事是在陈家发生的,高琴书和陈姑娘这对表姐妹向来郊不离孟,这事足以说明陈家的家教问题。
    陈华给陈知府打了招呼,陈家是不敢来找茬了,郡主一家也过上了安稳日子。
    兰玉树去参加文会,过了一月多才回来,正是七月流火的时候,这时候出行可少不了罪受,皇帝也回了信过来,只说让她们年下进京,郡主便思衬着,十月份启程差不多。
    因此这剩下的两个多月,自然是尽情的玩乐,江南景点多,繁华的港口城市也不少,郡主一家走遍了扬州苏州杭州等地,还坐船去了海口一遭。公主本来是不愿去的,那一带水寇猖獗,之前去福建便遇过水寇,虽说有惊无险,可妇人家总是有些心悸。但郡主好玩,白霆也想去看看,要公主一人留在金陵是不能的,只能跟着去了。
    海口是个比较混乱的城市,大梁目前最大的港口城市,一个是泉州,便是陈华家的船行所在地,一个便是海口了。不过泉州好歹是内陆,又有陈家水军镇守,治安倒是要好些,海口那完全是群雄逐鹿,胜者为王。朝廷有派按察司镇守,但海口各方势力汇集,一个远离京师的按察司能干嘛,还不是当吉祥物供着。
    不比泉州陈家一家独大,海口有好几家船行,都是出海行商的,和西洋倭国都有来往,就是海盗,他们也能称兄道弟的。这海盗和海商,只是一字之差,干的事都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官方许可,一个自立门户罢了。
    郡主一家来的低调,乔装成卖皮毛的商人,租了一间小院子住着。郡主女扮男装,公主则让水仙给她化老化丑了些,要不然就她原本的容貌,容易招惹是非。海口这里民风彪悍,夫妻当街打架的,女人出门摆摊做生意的,到处都是,公主若是戴个帷帽面纱出去,要被人围观的。
    郡主一家在海口玩了半月,其实也就是逛逛街游游景去海边吹吹风,郡主倒是想出海呢,没船呀,而且身边就这么点人,安全都保障不了。
    及至九月下旬,一家子才回了金陵。回金陵后便开始收拾行装,他们来这边时是租了条大船来的,但是带的东西不多,如今回程倒是满载而归,有郡主一家来这边后置办的,也有给众人的礼物,光郡主一个人,就有十几口大箱子。
    临走时,公主又在家里摆了个宴席,请邻居来坐坐,毕竟做了一年多的邻居,平日有几家处的好的,都送了仪程。公主对外只说去京里投奔娘家,具体哪家却说的含糊,众人猜想不是什么大户,便没多问。
    有几户人家的姑娘和郡主处的好,都送了些帕子荷包之物作念想,郡主不擅刺绣,便送了几支款式差不多的簪子,一群小姑娘眼泪汪汪的说以后要常写信来往。
    郡主笑着应好,却想到了京里的两个手帕交,郡主走的突然,除了皇帝和他的亲信,没人知道她们去哪儿了。郡主也没有跟她们通过信,但是皇帝的信中有提到过,林雅清的亲事又出差错了,被她那个庶妹抢了。当初郡主顾忌着两人刚定亲,怕日后出变故,便想等定下婚期后再求皇帝赐婚,谁知郡主前脚走,果然就出了变故。虽说是林雅彤精心算计,但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秦家公子要是没心思,林雅彤还能强上不成。
    林家见郡主仓皇出京,知道她形势不比从前,怕是翻不了身,自然可劲作践起林雅清来,好在高阳和林雅清好,三不五时接她去王府住,林家才不敢太过。
    当初郡主那事,寿王府也掺了一脚,虽然查到是二房做的,但寿王夫妇作为寿王府的最高领导人,没理由不知道这些小动作的,只怕也是装菩萨吧。这次回去,郡主和寿王府的关系定是要疏远些的,和萧蒙高阳,恐怕也不如从前了。
    郡主想着京中人事,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惆怅来。
    兰玉树此番进京,以后可能都不回金陵了,就算日后外放做官,也不能回自己的故土的,因此兰玉树除了和同窗师长告别外,还叫了郡主一起劝平川先生跟着他们进京。
    平川先生闲云野鹤惯了,不喜京城浮华,定居在金陵也是因为江南文风昌盛,又有好书院,方便兰玉树读书罢了。如今兰玉树学业有成,只待最后一击,平川先生也能放手了,以后,兰玉树入官场,他找一两好友云游去。
    兰玉树和郡主苦劝不得,只得尽量安排好平川先生的起居。兰家下人本来就不多,平川先生以后去云游,更不可能多带人,按他以往的习惯,只带身边那个惯用的书童罢了,其他人都留在金陵守宅子。
    平川先生年近半百,可不比年轻的时候,郡主从郡主卫里挑了两个人给他,一定要他带着,平川先生不耐烦带这么多人,跟郡主扯了半天的皮,最后还是留下了一个。
    郡主一家来金陵后也置办了一些田地庄子,如今要走了,也没打算卖掉,依旧让那些人管着,这些都是稳赚不赔的产业,以后要有什么事,也好有个退路。不过这些产业现在是玉家的,等回京后,便都转到公主府名下去,本来他们想说送给平川先生的,但平川先生要去云游,哪有心思打理俗物,便没再提这话头。
    郡主一家是十月十八启程的,黄历上说这日宜出行。
    郡主他们在这边落户不久,邻里之间虽处的不错,但前几日摆了践行酒,今日便不送了,因此只有平川先生来送他们。
    兰玉树很是不舍,握着平川先生的手絮絮叨叨,若不是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只怕要弹几颗男儿泪。郡主虽然也不舍,但也不比兰玉树和平川先生相依为命多年,感情也没这么深,再说她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只是话别了几句。那边公主已经在催了,郡主便拉着依依不舍的兰玉树上了船。
    看着兰玉树还是低沉的情绪,郡主安抚了几句,便进了自己的船舱,给兰玉树留了自己的空间,他要哭也好伤春悲秋也好,总没有人笑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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