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种

    第二日郡主起了个大早,请了三日假今日要上学去了,依旧是白霆带着亲卫送她,因昨日之事,公主不愿面对白霆,早上便没送郡主出门。
    郡主看着眼眶布满血丝的白霆极是愧疚,昨晚和公主娘把话说开,母女俩已是解了心结,只是郡主为白霆说了一车好话,公主也没有松口。现在就知道怂恿女儿帮他了,日后真成了一家人怎么得了。而且白霆比公主小三岁,家里又是那个样子,公主怎么能接受。
    白霆昨夜下职后心里难受,在京城里晃悠了一圈,找了家酒肆喝酒,想到公主绝情的话语,多年情思化作流水,铁血男儿也不禁落下泪来。又思及两人捅破了这层纸,以后想静静守在她身边也不能了吧,更加愁上心头,灌了大半夜的酒水,最后还是小厮去找了陈燿来把他领回家。
    郡主待马车远离了公主府才拉开帘子找白霆说话,“白统领,你还好吗?”
    白霆看着郡主眼里的关心,心头一阵酸楚,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自己却没福分做她爹了。白霆微笑着点点头,笑道:“还好,只是昨夜睡晚了些。”
    接下来两人便无话了,眼下这么多人在,郡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让他保重身体,便放下了帘子。
    到太傅府时季太傅正在打太极,这还是郡主教他的呢,说是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给皇帝也教了一套,这两人打了几天都说身子骨轻快了些,从此便日日都打。
    太傅今日给她讲《资治通鉴》里的《贞观治要》,这个是讲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并不是女子该学的,甚至不是臣子该学的,不过皇帝早有言在先,叫太傅把郡主当男儿教养,当年怎么教皇帝的,现在就怎么教郡主。当然太傅也不是一味顺从,有点自己的思路,郡主在他手下只是变成了一个聪敏有胆识有远见的姑娘。另外宫里有教养嬷嬷教她礼仪规矩,又有公主在旁边时刻监督,郡主在外头也是个知书达理聪明伶俐的姑娘,只是常有些骄纵跋扈的名声传出来,却也没人敢当面说。
    今日郡主上课却有些恍惚,太傅放下书本道:“怎么,放了几天假还没收回心呢,还是钱赚的多了乐不思蜀?”
    郡主的天衣阁虽才开业三天,却是日日宾客盈门,京中女眷为了争衣服就差打起来了。太傅家里的几个儿媳孙女也去凑了热闹,不过她们是书香门第的女子,不能做这等斗富浮夸之事,也只得看在眼里羡慕几句罢了。天衣阁的衣裳比其他成衣店里的衣服贵了几倍不止,又把姿态摆的极高,倒让顾客求着他们,不过谁让人家布料好做工精名声大又有皇帝赐的金字招牌,哪家店敢跟它争。顾客有捧着郡主的意思,但衣裳好也是事实。
    郡主听了太傅的话回过神来,忙告罪道:“太傅恕罪,是家中有些事烦心,我这便收了心,还请太傅再赐教。”
    太傅让郡主随他到外头转转,园子里花木葱茏,太傅
    也不说话,在一株大榕树底下坐着纳凉。郡主看着太傅清矍的面貌,突然就想问问这个睿智的老人,他活了一辈子,总比自己有见识。
    “太傅,您有这样多儿孙,可您为什么不教他们上学,而让他们去书院上学呢,您就是极好的夫子呀!”郡主跟着太傅学习,府中许多孩子都想跟着旁听,太傅却是一个都不收,这让郡主非常不解。
    太傅闭着眼睛道:“医人者不自医,我是先生,却不教自家的孩子,也是这个道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到底,也就是理性和感性之分,你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看你自然理性,若是自家子孙,夹杂了感情在其间,还怎么理性对待呢!”
    太傅说的很有道理,却不是郡主想要的答案,真正的问题在后头呢!“太傅,如果您有一个孙子,天资卓越灵慧绝伦,却不喜欢学习,您为了让他成才,便打算亲自教导他,可那孩子很孝顺您,不想让您一把年纪还为他操劳,便说自己去书院上学,您会怎么做呢?”
    太傅沉思一阵:“我若真有这么个孙子,定是极高兴的。既我们都为对方着想,便满足对方的心意吧,他想去书院读书,我便让他去,他见我为他妥协,心里必定愧疚,以后定会更孝顺我,说不定也会满足我的心愿,闲时跟着我学习,这样,我们俩的心愿都满足了,不好吗?”
    郡主思虑了一阵,觉得很有道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她认为对公主娘好的事,公主娘不一定喜欢,她深爱着母亲,既然公主娘不愿再嫁,自己也满足她吧,说不定公主娘见她这样孝顺,也想着满足她的心意,就找了一个呢!
    好吧,她还是没死心,就想着以退为进呢。
    郡主想通了便心绪开朗起来,下午上课人都精神了,对太傅提的问题也积极应对,那叫一个神采飞扬。放学时太傅便说让她放暑假,萧艺都已经放暑假了,郡主这边没有标准上课时间,太傅觉着舒缓便上着,不舒服便早点放学,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状况在那摆着呢。皇帝也不说什么,只是回宫加紧督促,好在郡主也自觉,许多东西自学的也不错。
    公主对此却是有些不满,她倒不敢说太傅什么,只是之前皇帝让郡主跟着太傅学习她就不太乐意,她一心想让女儿做名媛贵女,在宫里接受教导便好,说出去也有面子。这跟着太傅算什么呀,哪有女孩子学什么治国之道的,好在太傅对外都说只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要不然女儿婚事都难。
    皇帝常说郡主天资聪颖非池中之物,说什么假以时日必定不让须眉,公主从没什么雄心壮志,就希望女儿做池中之物呢,这世道,女孩子太出挑哪里好。而且郡主在太傅府上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儿放假明儿早退的,真正上学的日子一年有四个月就不错了,都不知道学了些什么。眼看着女儿大了,大家闺秀该学的管家女红人情往来她是一点不懂,琴棋书画也没多出挑,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些乱七八糟的,常在御书房藏书阁泡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公主自己是个才女,便想让女儿继承衣钵,可郡主这个样子,着实让她头疼。京里一直有郡主早慧的名声,可是这两年郡主进了太傅府学习,却也没传出来哪方面很精,偶尔参加大家闺秀的聚会表演才艺也是中规中矩,在一群或琴艺超群或诗句精巧的姑娘里并不出挑,便有人背后说郡主是“仲永”,纵得了名师教导,也“泯然众人矣”。
    这次天衣阁倒是让郡主火了一把,能设计出这么精巧的衣裳来,绘画定是不错的。可是又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郡主身为皇室贵女行商贾之事与民争利,太傅教她画画她便拿来画衣裳,太傅家的书香她半点没沾上,倒是沾上了满身铜臭。
    公主每每听到这些言论都气得不行,郡主却是半点不在意,她们也就敢背后说说酸话,有本事当着她的面说呀!会说酸话的都是嫉妒她又比不上她的,郡主高兴着呢!
    郡主放了暑假,在家里料理了些琐事,把天衣阁的事情都送上正规,又参加了几家宴席,便和公主回了宫里。郡主向公主说清了意思,再不管她再嫁之事,公主高兴就好。公主满心感动,又为女儿的懂事心疼,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能退一步,满足女儿的心愿才好。但人选还在张望之中,白霆伙同郡主算计她公主还没消气呢,郡主是她的女儿,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这气可不就得撒到白霆身上嘛。
    皇帝在宫里也知道郡主和白霆闹出的事,永安之前已找他说明心意,皇帝只说这事由静妃做主,静妃不同意,永安公主也没办法,双方还死磕着呢。至于公主母女嘛,皇帝自然也不干涉,出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他已经给女儿挑错了一次,哪里还敢再管,就算郡主求到他跟前也不松口。
    至于白霆,公主母女回了宫里,没一两个月是不会出宫的,他又恢复了每天早出晚归去公主府守门的日子,每日对着公主府的红墙白瓦,想着这或许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宿命了。
    郡主事后又问过白霆可愿调到别的地方去,公主府给不了他想要的,又何必再磋磨他的年华。白老夫人也想让他另谋高就,公主府的亲卫都成型了,难道白霆还一辈子困在那深宅大院不成,白家的未来就靠着白霆撑起呢。陈燿知道好友的心事,却也不愿看见好友为了一个女人消磨斗志,劝他去军中打拼。
    白霆默不作声扛住各方压力,说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也罢,他就是不愿离开,就算公主拒绝了他,他也想多看她几眼,一辈子做她的护卫,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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