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节

    贺祈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个周将军,显然是受人唆使,才上了这道奏折。
    背后之人,不是卫国公,就是靖国公。
    平国公是边军统帅,常年坐镇边关。虽手握兵权,到底远离朝堂。卫国公靖国公就不同了。他们都是三朝老臣,先帝在世时,深得先帝器重。
    武将们最讲究派系,朝中有些分量的武将,有半数都受过卫国公靖国公提携。四侯们也各有麾下武将。永安侯一死,麾下武将就被明里暗里地拉拢到了别人手中。
    现在晋宁侯和镇远候也快倒了,武将们更是心思浮动。
    “父皇亲自下旨,降罪裴家。”宣平帝面有倦色,声音低缓:“朕登基还没到半个月,绝不可能擅自更改父皇旨意。”
    “他们提起裴家,是想让朕和太后难堪。”
    “朕此次敲山震虎,他们总得消停一段时日了。”
    贺祈扶着宣和帝躺下,为他掖好被褥。心里不由得暗暗长叹。
    这般操劳烦心,还怎么“静养”?
    ……
    这一波还没平息,宗人府宗正也上了奏折,请天子赦免大皇子四皇子。
    奏折言下之意就是,你已经登基坐了龙椅,身为天子,当宽宏大度。一直将兄长关在天牢里实在不妥。还有几位皇子妃和皇孙皇孙女们,也该好生安置。
    从宗室的角度而言,当然希望天子“仁厚”。如此一来,以后宗室里有人犯错或闯祸,便也能从宽处置。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身为宗室皇亲,谁不希望特权再多一点?
    这一回,裴太后亲自出面,召宗人府宗正进宫。
    这位宗正,在宗室里辈份颇长,比死去的宣和帝长了一辈。今年六十多岁,酒色财样样都爱,个头不高,肚子倒是挺出了一圈。
    见了裴太后,宗正神色间没多少恭敬,略显倨傲地拱手行了一礼:“臣见过太后。”
    要是按辈份,裴太后应该叫他一声四王叔。
    不过,裴太后显然没有和他续辈分拉家常的意思,一张口就是:“平郡王,哀家今日请你进宫,是有要事和你商议。”
    平郡王做了二十年宗正,以前一直被宣和帝压得不得动弹。如今新帝年少,太后又是温软无用的妇人,他少不得要摆一摆宗正的架子了。
    “太后有什么事,臣洗耳恭听。”平郡王口中还算恭敬,面上的神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裴太后瞥了一眼过去,神色淡淡:“平郡王已经年迈,为宗室操劳多年。也该卸去宗正一职,颐养天年了。”
    平郡王:“……”
    第七百四十章 清洗
    平郡王万万没料到裴太后竟要卸了他的宗正一职,顿时又气又急又怒:“我是先帝选的宗正,这些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太后今日一张口,就要卸了我的差事。这是后宫干政!犯了大忌!我这就去找皇上说理!”
    裴太后冷冷一笑:“皇上每日卧榻静养,你一张口就要去找皇上说理。以哀家看,你这是要故意闹腾,令皇上不得安生吧!”
    “亏你还有脸提先帝!先帝走了没几日,你就敢欺哀家这个太后,敢欺年轻的新帝。你何曾将哀家母子放在眼底!”
    “先帝若地下有知,怕是今夜就会将你带去地下。”
    平郡王:“……”
    平郡王面色忽红忽白,依旧没有跪下请罪,梗着脖子说道:“我是宗正,该管的事,我就得管。”
    “大皇子四皇子纵然犯下大错,可他们都是元氏子孙,是皇上的兄长。皇上念在血缘亲情,也该网开一面,留他们性命。”
    “还有皇子妃和皇孙皇孙女们,都是受了牵连。皇上宅心仁厚,应该好生安置自己的嫂子和侄儿侄女。我全无私心,全是为皇上着想。”
    “太后今日口口声声说我欺皇上年少,简直是荒谬可笑!”
    裴太后继续怒叱:“哀家不想干政。你们一个个不消停,令皇上忧虑烦心,不得清静。朝中众臣,哀家不便见他们。你是元家人,哀家今日就好好给你一个教训。”
    “来人,传哀家旨意,平郡王对哀家言语不敬。今日夺了他宗人府宗正一职。”
    “这于理不合!你虽是太后,却管不了外臣。”平郡王激动之下,唾沫都喷溅了出来:“我是宗人府宗正,你没这个权利和资格卸了我的差事。”
    裴太后目光一冷,声音里透出寒意:“好,哀家没这个权利,皇上总是有的。来人,送信给皇上,请皇上今日下圣旨。”
    “将平郡王‘请’出宫。”
    这般嚣张,简直是太过分了!
    平郡王还待怒嚷,两个武使宫女已经利索地上前,一人握住平郡王的一边胳膊。
    平郡王年轻时有些身手,这些年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不由己地被请出了宫殿。想破口怒骂,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了回去,面色难看地离去。
    ……
    宣平帝听了事情的始末后,竟笑了起来:“母后这般处置,正合朕的心意。”
    然后,令人拟旨传旨。
    当天,平郡王这个宗人府宗正,就被夺了官职。新的宗正,暂时尚未任命,先由原本的宗令领着差事。
    此事一传开,所有的皇室宗亲都被震住了。
    皇室宗亲里,有实差的本就不多。宗人府宗正已是宗亲里最高的官职了。现在一咕噜就被撸了下来。
    天子虽然年少,手段倒是半点都不软。
    还有裴太后的凌厉,更是令人心惊。再没人敢小觑裴太后。宗室里的郡王妃们再进宫请安,也谨小慎微多了。
    裴太后稍稍露出要“提携”晚辈之意,众人精神一振,少不得奉承讨好一番。
    平郡王一倒霉,正好空出了宗正一职。要是能讨得裴太后欢心,指不定这块肥肉就能落到自家碗里来哪!
    裴太后扔出了一个大胡萝卜,微笑着听众人奉承示好,椒房殿里气氛融洽,一片和睦。
    一个宗室王妃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几日后就进宫了。到时候,太后娘娘有儿媳孝敬着,日子就更舒心了。”
    另一个宗室女眷接了话茬:“听闻梁大小姐容貌秀丽,知书达理,温柔贤良。可惜我等都没见过。”
    当然,也有个别讨嫌不识趣的,张口就问:“皇后娘娘一进宫,这椒房殿是不是就该腾出来了?”
    按着宫中规矩,只有中宫皇后才能住进椒房殿。裴太后已经荣升为太后,也该搬出椒房殿了。
    裴太后目中闪过一丝唏嘘,温声说道:“这是当然。哀家的新宫殿,已经收拾妥当。这两日,哀家就要移过去。不能行迎亲礼,已经委屈皇后了。哀家这个婆婆,总不能一直占着椒房殿吧!”
    自她进宫后,住的就是椒房殿。这里有她十几年的生活印记,有许多回忆。
    不过,皇后入住椒房殿,是大楚宫廷的规矩。她不会仗着母子情深,就打破这个规矩,更不会让儿媳难堪。
    ……
    两日后,裴太后搬进了仁和宫。
    所有太妃,也纷纷挪了寝宫。将后宫留给了新帝将来的嫔妃们。
    趁着此时,裴太后放了一批宫人内侍出宫。还有一些宫人内侍,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也没人敢问。
    到最后,真正留下的宫人,只有原来的四成。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后宫里换一批人也是惯例了。不过,像这样的“清洗”,也着实不多见。
    还有一件令人惊愕的事。听闻有宫人临死前,暴起伤人,有一个年轻的太妃,被宫人刺死。
    另有两个太妃,得了暴病身亡。
    剩余的太妃们,一个个战战兢兢,人人自危。
    宫中消息,瞒不过有心人。
    平国公太夫人知道此事后,倒抽了一口凉气,对着前来请安的程锦容低声说道:“宫里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死了多少人。还有太妃,被宫人刺死。这宫里半点不消停,万幸你回府养伤,没有继续留在宫里。”
    程锦容轻轻嗯了一声。
    太夫人又叹道:“太后娘娘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以前太后娘娘性情温柔,最是宽和不过。没想到,真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程锦容默然不语。
    太夫人说的这些,她当然都知道。
    贺祈不能时时回府,便时常令人送消息回来。
    她知道,后宫死了很多宫人,宣平帝身边的内侍也换了一遍。死的三个太妃,都曾是郑婕妤的心腹。后宫里无人再能和裴太后抗衡
    她还知道。宣平帝还在养伤,很少露面。裴太后传信让宣平帝下旨,夺了宗人府宗正差事,令朝臣们十分不满,认为这是“牝鸡司晨”之举!
    第七百四十一章 皇后(一)
    “仔细想想,太后娘娘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太夫人的声音在程锦容耳畔响起。“皇上现在还不能下榻,太后娘娘要是再温软可欺,怕是会被臣子们联手相欺。”
    是啊!主少国疑,主弱臣强。这样的情形下,裴太后不得不坚强,也不能不心狠手辣。如此才能震慑住群臣。
    程锦容定定神,低声道:“祖母说的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再不强硬些,就要被人欺到头上了。”
    短短两句话,勾起了太夫人的回忆。
    太夫人想起了早早战死的老平国公,不由得长叹一声:“没了丈夫,守着儿子过日子,不厉害些怎么行。”
    “当年,我也是早早没了夫婿,领着两个儿子过活。这个中滋味,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罢了,这些闲话,我们祖孙两个私下说说便是。在外人面前,可别说漏了嘴。否则,就有不敬太后和先帝之嫌。”
    程锦容半开玩笑地说道:“我每日在府里养伤,几乎不见外人。有机会见外人的是祖母。”
    太夫人被孙媳打趣得笑了起来:“是是是,说话要注意分寸的人是我才对。”
    闲话几句后,朱氏魏氏也各自领着孩子来请安了。
    相比起珠圆玉润气色颇佳的朱氏,身形消瘦面色蜡黄的魏氏,就如风中摇曳即将开败的残花。
    太夫人忍住叹息,张口对魏氏说道:“魏氏,你病了这么些日子。请医问诊喝药总不见好。以后,就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你好生在院子里调养。”
    顿了顿,又叹道:“你心里为娘家忧心,惦记亲爹和四皇子妃,积忧成疾。这些我都能体谅。可你也得为全哥儿保重自己,这样下去,全哥儿该怎么办?”
    魏氏瞬间红了眼眶,泪水迅速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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