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很显然,文官们都赞成和亲。
    大楚国库空虚,四处民乱,再这么打下去,能不能踏平鞑靼不清楚,大楚内乱却是无可避免。因此,众多武将对和亲一事,也是赞成的。
    反正又不嫁自己的女儿。
    公主生来金娇玉贵,享尽富贵。为了国朝安定和亲远嫁,也是应该的。
    今日,朝中已有御史上了奏折,奏请天子应下和亲之事。奏折里还提起了寿宁公主,夸赞寿宁公主“美丽聪慧”“贞静娴雅”“举世无双”。
    寿宁公主是嫡出的公主,最得宣和帝欢心,年龄也最合适。这位御史一上奏折,众臣纷纷出言附和。
    偶尔也有人提起康宁公主。只可惜,康宁公主声名不显,极少露于人前。除了“柔顺”之外,几乎再找不到第二个优点来。
    众臣很快忽略了康宁公主,继续夸赞寿宁公主。
    寿宁公主得了消息后,又惊又怒又怕,找二皇子哭诉一通。二皇子便领着寿宁公主来了椒房殿,求裴皇后做主。
    结果显而易见。
    六皇子想通了其中关节,也皱紧了眉头,轻声道:“姐姐是不是不愿和亲?”
    寿宁公主全身一颤,转过头来,一双妙目闪着水光:“当然不愿。柔嘉姑母当年远嫁鞑靼,如今又如何?”
    嫁给一个比自己亲爹小不了几岁的老男人为妻,也就罢了。老可汗死后,柔嘉公主竟又嫁给了小叔子卜赤……
    不,她绝不要和亲远嫁去鞑靼!
    寿宁公主又哭了起来:“母后再不过问后宫诸事,也是中宫皇后。父皇要和亲,母后拦不住。可让谁和亲,母后总能张口。”
    “父皇不止我一个女儿,大楚朝也不止我一个公主,还有康宁……”
    “住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裴皇后骤然张口,目中闪着毋庸置疑的怒火:“你不愿和亲,康宁就想远嫁吗?她比你年少,性情柔顺怯弱,连大声说话也极少。让她和亲远嫁,不知能熬几年。你的心肠怎么这般狠毒!”
    不愧是裴婉清的女儿,自私凉薄狠毒,如出一辙!
    裴皇后的目中射出近乎憎恶的光芒。
    谁也没料到,沉默少言性情温柔的裴皇后竟忽然动了怒气。
    寿宁公主委屈伤心又难堪,泪水簌簌而落。
    二皇子也被裴皇后的怒火惊到了,旋即,心里涌起愤怒:“寿宁不想和亲,怎么就成了心肠狠毒?母后半点不疼惜自己的女儿,倒去心疼一个妃嫔生的庶出公主,真是可笑之极!”
    盛怒之下,二皇子猛地踹翻身前的椅子。
    坚实的椅子咚地一声倒地,发出一声巨响。
    裴皇后全身一颤,面色泛白。
    十三年前,她被关在裴家密室。为了折磨她令她顺服,永安侯令人在她面前虐杀动物,甚至虐杀人命。
    自此之后,她怕血怕黑,也惧怕各种巨响。
    ……
    看着面色苍白的裴皇后,六皇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胸膛里也燃起了火苗。
    他挺身上前,和二皇子怒目相视:“二哥!这里是椒房殿!是母后的寝宫!你肆意动怒,将母后置于何地!”
    “再者,和亲之事,朝中并无定论。父皇也未明言要和亲。便是父皇恩准,这和亲的人选也会再三斟酌。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你立刻向母后道歉!否则,我今日绝不放过你!”
    二皇子一怒上前,一把揪紧六皇子的衣襟,寒意森森:“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二皇子习武多年,身手颇为不弱。六皇子喜文不喜武,又比二皇子小了五岁,远不是二皇子对手。
    此时六皇子被二皇子一把揪住衣襟,双脚差点离地,颇为狼狈。
    六皇子没有认输,瞪着二皇子:“我说,你立刻向母后道歉赔礼。否则,我就去保和殿见父皇,请父皇评理!”
    二皇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隔阂
    被威胁的二皇子怒不可遏,扬起拳头,就要对六皇子动手。
    裴皇后霍然间醒过神来,一声怒喝:“快住手!”
    寿宁公主也被兄长的怒气惊动了,顾不得擦拭眼泪,红着眼扑上前,紧紧抓住二皇子的胳膊:“二哥,快停手!”
    再生气,也不能对六皇子动手!
    若动了手,要如何向众人解释交代?宣和帝最厌兄弟相争,二皇子动手打了自己的胞弟,宣和帝焉能不怒?
    一旁伺候的青黛和菘蓝也齐齐变了脸色。只是,这等场合这等情景,根本轮不到她们两个奴婢张口。
    二皇子目中戾气未退,拳头在六皇子的脸孔前顿住。六皇子平日乖巧讨喜,没曾想,犟起来竟也半分不怯。就这么和二皇子四目怒视。
    二皇子重重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收回手,右手猛地一松。
    六皇子踉跄着后退一步。
    裴皇后扶住六皇子的胳膊,哽咽着低语:“小六,你没事吧!”
    六皇子一转头,正对上裴皇后含泪的焦灼双目。
    母后果然还是在意他的。
    这一点温情,令六皇子心里的愤怒瞬间被抚平:“母后,我没事,你不必忧心。”
    裴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将泪水咽了回去,怒目看着二皇子:“混账!当着本宫的面,你竟敢如此肆意妄为!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母后!”
    ……
    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二皇子再愤怒不甘,也只得跪下请罪:“母后息怒!儿臣一时情急,失了冷静,绝不是有意要冒犯母后!”
    寿宁公主一并跪了下来:“求母后息怒。二哥素来是个冲动易怒的脾气,刚才是吓唬六弟,绝无动手之意。请母后明鉴!”
    二皇子和寿宁公主是双生兄妹,自小感情亲厚。二皇子为了寿宁公主动怒,寿宁公主为了二皇子跪下请罪。
    兄妹两人脸孔肖似,神情也出奇地一致。
    隐忍怒意,心有不甘。
    原本就不甚亲近,今日之事,更令他们兄妹和裴皇后之间心生隔阂。
    青黛忍不住跪下,为二皇子和寿宁公主求情:“皇后娘娘息怒。二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兄妹情深,关心则乱,不是有意唐突。”
    菘蓝也跪了下来:“请皇后娘娘息怒。”
    六皇子定定心神,也跪下求情:“母后别生气。今日发生的事,也不能传出椒房殿。否则,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对六皇子来说,二皇子寿宁公主是手足至亲。可对她而言,这都是仇人的儿女。她被逼无奈做了十几年替身,周旋应对。
    谁是亲者?
    谁又是仇者?
    裴皇后闭了闭双目,重又睁开:“你们都走,本宫要一个人清静片刻。”
    既未责罚也未追究。
    二皇子和寿宁公主齐齐松了口气,一同告退。
    六皇子倒是有心留下,不过,裴皇后已神色淡漠的转过头,一派谁也不想理的架势。无奈之下,六皇子也只得一并告退。
    出了椒房殿后,二皇子冷冷地看了六皇子一眼,和寿宁公主一并离去。
    六皇子苦笑一声,心里暗叹口气。
    二哥气量狭窄,睚眦必报,又最是记仇。今日之事,二哥定是将账都记到他的头上了。
    他满心欢喜地来椒房殿,想将程表姐考了第一的喜事告诉母后,哄母后高兴。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六皇子在原地站了片刻,无声轻叹,慢腾腾地回了寝宫。
    ……
    寿宁公主的长乐宫,离椒房殿不远,盏茶左右便到了。
    寿宁公主红着眼睛回来,二皇子神色阴沉一脸不善,宫女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多嘴。
    “你们都退下。”寿宁公主一声吩咐,宫女们退得干干净净。
    兄妹两个四目相对,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怨怼和不甘。
    “母后根本半点都不在意我这个女儿。”寿宁公主用力咬了咬嘴唇,在唇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她连张口求一求父皇都不肯!”
    “康宁只比我小了一岁,又是庶出,让她远嫁和亲,不是正好?”
    “母后竟说我心肠狠毒!我不想和亲,也有错吗?我哪里心肠狠毒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亲娘!”
    寿宁公主越说越忿忿不平:“二哥,你是嫡出的皇子,我是唯一的嫡出公主。可在宫中,大哥倒是最得父皇青睐。郑皇贵妃一心为大哥四弟打算,母后明明是中宫皇后,却处处忍让。连带着我们兄妹也似低人三分。”
    二皇子重重冷哼一声:“母后不肯求父皇,我去!”
    寿宁公主眼睛一亮,满含希冀地看着兄长:“二哥,我和你一起去!”
    二皇子也不是一味莽撞,思忖片刻说道:“和亲之事尚未定下,我们现在去求父皇,确实不太合适。等鞑靼太子正式觐见,我先探一探父皇的口风。”
    “朝中那些文臣,都一力赞成和亲,倒也不是全然针对你。我私下去见舅舅,让他暗中找些御史,上奏折夸一夸康宁。”
    寿宁公主以手擦拭眼角,点了点头。
    永安侯是手握兵权的武将,也是天子器重信任的近臣。平日,永安侯也最疼惜亲近他们兄妹。
    只要永安侯肯出力,定能扭转劣势。
    ……
    隔日。
    小朝会散后,永安侯等人出了金銮殿。
    一个十八九岁的内侍站在金銮殿外等候,见了永安侯,立刻殷勤地上前行礼:“奴才奉二皇子殿下之命,请侯爷前去说话。”
    二皇子是永安侯嫡亲的外甥,平日里来往密切。二皇子身边的内侍来相请,是司空见惯之事。
    永安侯和晋宁候等人打了个招呼,便随内侍去了二皇子的重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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