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汪大夏在鼓楼西斜街的暗桩里,在地图上标记了五十四处地点, 安排人手, 总算把一张网给布置开了, 任务有了进展。
    今天立秋, 贴秋膘, 汪大夏累极, 也想吃顿好的补一补。可是丁巫现在不做饭,回家吃饭父亲汪千户又唠唠叨叨个没完、幼弟汪大秋整天吵着找母亲吴氏哭哭啼啼, 想安静吃顿饭都不可能, 于是就近找了个酒楼对付。
    结果, 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青衣孝髻, 肩上背着一个药袋。尤其是白色的孝髻尤其显眼, 加上这是离甜水巷最近的酒楼,他当即就觉得是魏采薇。
    魏采薇的举动很奇怪,她背对着门后, 一步步的倒退,好像十分警惕的样子。
    大雨磅礴,汪大夏听不到酒楼里的动静, 但本能的觉得魏采薇遇到了麻烦。
    为了跑的更快,汪大夏当即扔了雨伞,往酒楼门口猛地冲过去, 大雨就像泼水似的,瞬间浇透了衣服,汪大夏到了门口,正好看见一把椅子朝着魏采薇砸过来, 他一个跳跃,从后面抱住了魏采薇,就地旋转,用脊背护着她。
    感觉右肩猛地一疼,椅子擦着他的肩膀,飞进了大雨中。
    汪大夏这才看见,魏采薇手里居然握着一根细长的三棱锥刺!
    锥刺的手柄是雨伞的把手。
    她刚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汪大夏将魏采薇护在身后,问魏采薇:“他们欺负你了?”
    魏采薇指着粉襕衫、眼镜男和五短男说道:“这三个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着我的面,骂我是荡/妇,这个矬子还想伸腿把我绊倒,被我用雨伞戳了脚,他朝我扔椅子报复。”
    汪大夏听了,眼神都变了,当即杀气腾腾。
    身为北城四害,汪大夏“成名已久”,在北城横着走的人物,不好惹。
    举着椅子防身的粉襕衫当即吓得双手一松,椅子正好砸在自己的脚上,疼得跳脚。
    汪大夏飞起一脚,先踢飞了眼镜男,眼镜男砸在一张酒桌上,眼镜也飞走了,砸在地上,西洋玻璃镜片碎了一地。
    汪大夏紧接着提起粉襕衫的衣领,将他提得双脚离地,然后挥着胳膊一轮,将粉襕衫砸在正想逃跑的五短男身上。
    哎哟!
    两个男人砸在了一起,当即和眼镜男一起在地上翻滚呻/吟着,一时半会起不来了。
    荡/妇羞辱和欺软怕硬都是北城键盘侠们的本能。随着地上的声声惨叫,围观食客们害怕被殃及池鱼,纷纷夺路而逃,有的连雨伞都来不及的拿。
    酒楼柜台掌柜慌忙过去追人,“喂,还没给钱呢!”
    “记在账上,明日再给!”
    经常来的食客还能记得住是谁,但陌生面孔掌柜不记得,于是掌柜连同伙计们都追出去要钱,尽量减少损失。
    刚刚还热闹的酒楼瞬间差不多人去楼空。
    魏采薇刚才紧张应对,肚子还饿着,此时精疲力竭,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右手还是握着锥刺的把手,不肯松开。
    看到魏采薇警惕的样子,便知她刚才都受了些什么委屈、被什么不堪的污言秽语辱骂。
    三个男人当众欺负一个女人,而偌大一个酒楼,无人为她说话,逼得她抽出雨伞里的暗器护身。
    汪大夏怒火中烧,当即将滚在地上的三个男人拖了出去,先逼问了姓名、来历,原来这三人都是读书人,顺天府府学的学子,其中眼镜男还有秀才的功名。
    汪大夏冷冷道:“好一个读书人,老子记住你们的名字了。你们三个也牢牢记住,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一切都是你们自作自受。”
    言罢,汪大夏拿出刀,将他们的衣服割得稀碎,一个个布片被大雨冲到了排水渠里,瞬间光溜溜的,连一块遮羞布都没有给他们留!
    汪大夏将这三人的手用绳子栓在一起,打了个死结,将他们三人驱赶到了大雨中,还从隔壁乐器行里买了个大铜锣,一边一敲一边大声吼道:
    “各位街坊领居快来看啦!来看衣冠禽兽们没有了衣冠遮掩,显出原形,是个什么龌龊猥琐的样子!免费看,不要钱,不看白不看啦!”
    三个猥琐男当众羞辱魏采薇,汪大夏发誓要他们千倍、万倍的奉还。
    汪大夏深知,如果这次轻轻放过这三个欺负魏采薇的人,不给与严惩,让所有人都长记性的话,那么将来魏采薇会被更多人欺负、羞辱。
    因为同样是弱势的群体,欺负老人和小孩会承受道德和舆论的谴责,但是一个女人若被扣上了“荡/妇”的帽子,就不一样了,谁都可以合情合理的踩荡/妇一脚,唾弃她、侮辱她、甚至动手打她。
    而且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像酒楼食客那样的普通人,他们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甚至可能平日里是好人,但是在荡/妇羞辱上,这种普通人的杀伤力其实是最大的,因为这样的人足够多,只要每一个人骂一句,落在魏采薇身上的就是万箭穿心,千疮百孔了。
    汪大夏不会让魏采薇陷于这样的危险中。
    三个裸/男栓成一串,被汪大夏驱赶到了鼓楼西斜街的路中心,羞愤交加,要跑到街边店铺里避羞。
    汪大夏轮着敲锣的鼓槌,一捶捶砸在肉/体上,将他们驱赶到了路中间,敲锣游街示众。
    为了防止他们再跑到街头铺面屋檐下,汪大夏干脆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腰间,拉着后面一串人在街心行走。
    今天立秋大雨,又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人们都在家吃饭贴秋膘,鼓楼西斜街闹出这么大动静,街上的居民纷纷抱着碗蹲在屋檐下,边吃边看着难得的三裸/男游街的奇景。
    北城四害的汪大夏至少给北城百姓们提供一半以上的热闹,隔三差五的惊爆北城。
    妇人家不敢当众看游街的裸/男,但也有大胆的妇人偷偷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一边脸红一边看,还一比长短。
    当然,也有人不满汪大夏强迫三人游街示众的举动,跑出来指责他,“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汪大夏并不和这些人争执,继续敲锣游街,让更多人看到,“四大缺德事,挖绝户坟!吃月子奶!骂哑巴人!踹寡妇门!这三个读书人当众欺负小寡妇!
    四大缺德事就占了一个,这笔账得好好算一算,羞辱寡妇好玩吗?让你们自儿个也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众所周知,陆炳的私生子陆统领和女医寡妇拆散后,汪衙内立刻沦为寡妇的裙下之臣,在屋檐下端着饭碗的围观群众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三个裸/男欺负汪衙内的寡妇情人了!
    真太不长眼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寡妇,打狗也要看主人呢,京城四害汪衙内是好惹的?
    惹了汪衙内,这三个活该倒霉。
    上次锦衣卫陈千户的人在鼓楼西斜街围捕汪大夏一人,北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当街打起来了,汪大夏一路逃到顺天府衙门,击鼓鸣冤,和陈千户当堂对质。
    最后结果是什么?
    陈千户就在对质当晚暴亡!
    可见汪衙内不仅是个纨绔,他还是个煞星,谁沾谁死。连锦衣卫千户都被他给克死了,何况这三个读书人呢。
    汪大夏游街示众,还敲锣报出了这三人的来历,“快来看看啦!府学学子欺负寡妇,堂堂男子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前面是吴莲池!中间的叫做卜尧廉!最后这路仁佳是今年刚中的秀才!就这么个欺负寡妇的玩意儿,真是我朝科举之耻!”
    吴莲池、卜尧廉、路仁佳在北城一举成名了。
    围观者议论纷纷,“啧啧,路仁佳走路扭腰扭屁股,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秀才。”
    “卜尧廉五短身材,那个也短,跟没有差不多,我看他别读书了,进宫当公公更有前途——都不用挨一刀的苦。”
    “这吴连池一身白肉,长得人模狗样的,这样的能入府学,怕是靠卖/屁股进去的吧……”
    这三人在雨中苦不堪言,被迫游街,一道道从屋檐下、窗户里射过来的嘲笑目光、还有一句句对他们身体和灵魂的羞辱、不堪入耳的猜疑,和他们羞辱嘲讽魏采薇时一模一样,自食恶果。
    负责北城治安的北城兵马司被惊动了,立刻冒雨赶来,为首的正是木百户。
    看到敲锣的汪大夏牵着身后一串裸/男,看他呱呱落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慢慢长大的木百户历经“沧桑”,见惯了汪大夏做各种荒唐的事情,此时也不禁惊呆了。
    汪大夏真是从不让人“失望”,每次都能带来“惊喜”呢。
    若是别人,直接抓起来带走,以免影响北城“市容市貌”,但是汪衙内动的手,手下不敢行动,就问木百户,“现在怎么办?”
    木百户闭上眼睛,想了一会,说道:“你们就这样看着咱们汪千户的长子淋雨啊?赶紧过去给他撑一把伞,今天立秋,天气凉了,这样淋下去会得风寒的。”
    “那三个人呢?”手下指着汪大夏身后瑟瑟发抖的一串人。
    木百户说道:“来都来了,就把鼓楼西斜街走完吧,做事要有始有终。”
    木百户心想,反正汪千户在秋天京察结果出来后要革职的,干脆最后一次用权力给这个小祖宗撑一把保护伞吧,反正以后落不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木百户: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上一章的评论区好多金句啊,很多见解比我深刻多了,有些我都复制到了文档里存下来。
    第78章 新欢vs旧爱
    北城兵马司的人给汪大夏撑伞,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小伙子睡凉炕,全靠火力旺, 他也不觉得冷, 就这样一直敲着锣, 拉着后面白花花的一串走到了鼓楼西斜街的尽头, 鼓楼。
    过了鼓楼就是大兴了, 汪大夏意犹未尽, 还要继续往鼓楼东街上走,木百户打着伞过来说道, “差不多得了, 顺天府衙门就在大兴, 和咱们北城兵马司关系良好, 你这样招摇过市, 顺天府尹王泥鳅脸上不好看。”
    虽然没有游完全城,但是就凭鼓楼西斜街人们的几千张嘴巴,保管明天就能让吴莲池、卜尧廉、路仁佳这三个人名声大噪, 再你一言我一语的添油加醋,什么不堪的谣言都有。
    汪大夏还惦记着酒楼里的魏采薇,就扔了铜锣往回走, 木百户拉住他,“那边有个成衣店,你去换身干衣服, 穿湿衣服会着凉。”
    汪大夏换了一身新衣服,布鞋下套着装着木齿的木屐以防浸湿鞋子,木屐声音大,走起来路来卡卡的, 能过压住雨水的哗哗声。
    只要木屐声所到之处,沿街围观的百姓纷纷端着饭碗回屋,关闭门窗,简直像避瘟神一样。
    北城四害,果然名不虚传,好厉害的手段!
    经过汪大夏这么一闹,坐实了他和魏采薇情人关系的谣言,但至少没有人敢在魏采薇面前议论,或者明目张胆的羞辱她了。
    与此同时,酒楼里,魏采薇从愤怒中平静下来了,有过那样悲惨的童年,目前的状况还能多糟糕呢?都会过去的。
    这时伙计提着食盒过来了,问:“饭菜还给客官送到家里去吗?”
    “不用。”魏采薇将锥刺放在桌子上,“我饿了,就在这里吃。”
    现在酒楼只有她一个食客,终于清静了。
    魏采薇说道:“给我来一壶花雕。”
    魏采薇喝了一杯花雕,一股暖意从胃里散开,吃到一半,门口传来脚步声,魏采薇立刻放下杯子,握住了锤刺的手柄,但是看到来者是谁,又立刻放下了手柄。
    店小二忙迎接过去,“对不住,这位客官,我们提前打烊了。”
    “我来找她的。”来者是陆缨,为了方便收网,她就在鼓楼西斜街的三通客栈里要了个房间,这几天都不会回家里住。
    傍晚在暗桩里开了碰头会,了解了手下们的进度,两天一夜没合眼的陆缨困极,晚饭都没吃,就倒在床上休息。
    可是还没等她睡着,就听到外头的喧哗之声,铜锣声、其他房间也纷纷传来推门声和开窗或者关窗之声。
    她立刻抽出枕头下的短刀弹坐起来。
    隔壁房间传来男子吼叫之声,“快把窗户关上,别让婆娘们看见。”
    陆缨起来,推开窗户,就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汪大夏冒着大雨敲锣,腰间还拴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拉着三个裸/男,步行游街。
    毕竟是自己手下,陆缨赶紧下楼,看见客栈大堂里人去楼空,客人甚至掌柜的都挤在屋檐下,个个伸长脖子去看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就像一排排挂炉烤鸭。
    “好个英雄救美女。”
    “是衙内救寡妇吧。”
    “饕餮楼这次要认栽,整座酒楼的客人欺负小寡妇,掌柜的也不出来管一管,给了银子就是客,嫌弃人家银子脏,就别收啊。”
    陆缨一听就是魏采薇出事,连忙打着雨伞奔去饕餮楼。
    客栈的人纷纷议论,“刚才过去的少年好生奇怪,看热闹的都打着伞跟着汪衙内走,他怎么走的相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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