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陆英指挥手下,将书童绑了,拖了出去——陆英实在受不了这里令人作呕的气味。
    陆英正在开口审问,汪大夏说道:“我先来。”
    言罢,一脚就把书童给踢飞了,随后是暴风般的拳脚,又狠又急——就是不打脸。
    打得书童连逃生的欲望都没了,像一堆烂泥瘫在地上,汪大夏对陆英点点头,“他现在应该不会说谎了,可以节省时间,陆统领问吧。”
    这一招连锦衣卫都叹为观止,手下在陆英耳边说道:“陆统领,这汪衙内的手段比咱们锦衣卫还像锦衣卫。”
    陆英问:“陈大郎以前的未婚妻禾小姐怀过孩子,后来那孩子怎么了?”
    没等书童开口,汪大夏一脚踩在他的手腕上,“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一句假话就砍你一只手。”
    书童哭道:“我们陈家本就是苦主,你们锦衣卫不找凶手,为何对我刑讯逼供?”
    汪大夏冷冷一笑,说道:“我们是帮你戒赌,没有手还赌什么。还不快说 !”
    书童被逼无奈,只得把陈大郎□□禾小姐的事情说了,“……陈家不会让一个官奴生下子嗣,加上小主人正在说亲事,怕传出丑闻,就要王婆子将禾小姐一尸两命。本来想毒哑那个小的,以遮掩丑事,但是那个小的不晓得跑到那里去了,八成被人贩子拐走了,一直没有消息。后来陈家就对外说禾小姐抑郁成疾,一病死了,那个小的玩水时落水死了。反正两个官奴,和猪狗一样,都是家里的财产而已,无人深究。”
    字字皆是血。
    这下连稳重冷静的陆英都忍不住抽了书童两鞭子。
    书童疼得哇哇大叫:“求你们不要砍我的手!我真没说谎,不信你们去挖禾家姐妹的坟墓,一大一小两个棺材,大的里头肯定有大人和胎儿的骨头,小的棺材里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陆英又抽了一鞭子,“那个王婆子住在那里?快带路!”
    书童把众人带到了城外的西三里河一个村庄里,这里就是当年陈家人安顿禾氏姐妹的地方。
    王婆子是个接生婆,就住在三里河东岸。
    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烟味,走近一看,门口挂着挽联,一群穿着丧服的孝子贤孙跪在地上烧纸钱还有一些衣服鞋子等物。
    王婆子死了,今天恰好是她的头七,死亡的第七天,回魂之夜,家人正给她烧衣服。
    夏天天热,不好停尸,王婆子在第三天就匆匆下葬埋了。
    “她是怎么死的?”陆英问。
    “晚上在河边洗衣服,不慎掉进河里淹死了。”
    与此同时,京城北城甜水巷,魏采薇正泡在浴桶里洗澡。
    浴桶上飘着一瓣瓣如一叶扁舟般的睡莲花瓣,魏采薇惬意的伸出食指,轻而易举的将一片花瓣按进了热水里。
    就像她重生的第一天,她去西三里河,将害姐姐一尸两命的王婆子按在水里淹死一样。
    复仇,由易到难,从王婆子开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命偿命。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杀了王婆子;重生一世,她用同样的方法杀了婆子第二次。
    不退缩,不原谅,不后悔,杀人偿命。
    没有人会深究一个乡下妇人的死亡,就像当年没有人在乎两个官奴的死活一样。
    第19章 史上第一大粗腿
    陈家虚伪,为了掩盖真相,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将禾千户和禾氏姐妹合葬在一处,竖着三块墓碑。
    刚开始几年的清明节还派人祭扫,表演给外人看,后来看无人过问禾家两个遗孤,陈家连面子都懒得做了,坟墓无人打理,坟头的草都比人还高了,甚至有兔子在坟墓里打洞做巢穴。
    陆英指挥手下连夜挖墓开棺验证禾氏姐妹的死亡真相。
    或许是被前未婚夫凌虐致死的禾小姐泉下有知,挖土的第一铲下去,天雷震震,随后伴以闪电,瞬间照亮了夜空,连坟头草上的细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有鬼 !”
    挖坟的锦衣卫慌忙丢弃了铁锹。
    一听有鬼,最怕鬼的汪大夏立刻缩到马车里,点燃了一盏防风防雨的羊角灯,对着禾家的坟头作揖,说道:
    “三位,今夜我们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长眠,是为了查清楚禾小姐的死亡真相 ,你们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对不对?”
    汪大夏把打得半死的书童往坟头一扔,“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别找我,要寻仇找他去啊!他是帮凶!“
    书童跪在坟头插烛似的磕头,“不是我干的,我一个家生子,全家性命都在主人手里攥着,小主人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啊。”
    “还想狡辩!“”汪大夏把铁锹往书童手里塞,“你做的孽,你来挖。”
    书童忙道不敢。
    陆英此时的脸色比天色还可怕 ,一鞭子抽过去,“挖不挖?”
    “我挖!”书童拖着伤躯,扛着铁锹,挥锹铲土。
    也是巧,恰好此时一道天雷降下,劈在了书童挥起的铁锹上,书童一声惨叫,全身衣服瞬间起火,随后倒下,一头撞到了禾小姐的墓碑上,气绝。
    书童脑袋磕破,白的红的流了一地,脊背上还有一道闪电般的烧伤。
    就这幅死状,都不知道他是被五雷轰顶而死,还是撞破脑壳死的。
    “哎呀妈呀,真的有鬼!”汪大夏提着羊角灯落荒而逃,再次缩回马车里。
    陆英顿时不知该取笑汪大夏还是该感激他。
    如果不是汪大夏怕鬼临时撤换挖坟的人手,恐怕被雷劈死的就是锦衣卫了。
    黄豆大的雨点落下,大雨加上雷击,陆英不敢让手下冒险用铁锹锄头等铁器挖坟,用手刨又不现实,只得说道:“我们先撤,把书童尸体抬走,明日雨停带着仵作过来起坟。”
    躲在马车里的汪大夏难得一次认同陆英的举动 ,说道:“陆统领英明啊!说太对了!今晚太邪门了,等明天到了午时,阳气最足的时候再来不迟。”
    西三里河是城郊,此时快半夜了,城门早就关闭,众人有家不能回,陆英就近选了一家驿站过夜。
    汪大夏怕鬼,坚决走远一些投宿附近的禅寺,天安寺,说道:“……客栈不干净,寺庙有菩萨镇着,百鬼退散。”
    仅仅一晚,锦衣卫就对汪大夏的印象急转直上,今晚多亏了他,否则那道雷不知会劈到谁头上。
    看到天不怕地不怕、敢和锦衣卫在大街上演猫捉老鼠的汪大夏首次露出怯意,恐惧迅速在队伍里传染开来,锦衣卫纷纷帮腔,说道:
    “陆统领,标下觉得汪大夏说的不无道理。今晚太邪门了。”
    “附议。”
    “标下也附议,还是去天安寺投宿,虽说路途远一些,但在寺庙有神佛保佑,能睡得着。”
    如果汪大夏一人要求,陆英肯定不会听,但是手下皆认同汪大夏,加上今晚发生的事情的确诡异,若一味坚持投宿客栈,恐怕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去天安寺。”陆英下令。
    众人冒雨前行。
    与此同时,北京北城,甜水巷,魏采薇正在做梦。
    她梦到了最无助无力的小时候,姐姐一尸两命,陈大郎和王婆子还要将她毒哑,她奋力逃命。
    她一路向北流浪,小包袱仅有的一点钱财被一群乞丐抢走了,甚至还抢走了她的鞋!
    她衣衫褴褛,也沦为了乞丐,讨饭度日,露宿街头,很快就病了。
    某天下了大雨,她躺在路边,连跑去找个避雨的地方的力气都没有。
    雨水洗濯她身上的污泥,显露出清秀白皙的容貌,也带走了她的体温,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
    我要活着,我要复仇!
    求生欲使得魏采薇猛地从噩梦中醒来,身上冰凉,原来睡觉时蹬被子,耳边传来啪啪的暴雨敲打窗户的声音,隐约还掺杂着滴滴的落雨之声,一股雨水独特有的土腥气传来。
    晚上闷热,魏采薇开着南北两扇窗户通风,没想到半夜下雨,雨水飘落进来。
    魏采薇拨开纱帐,点燃蜡烛,关上窗户,却还能听到落雨之声。
    魏采薇寻声而去,到了隔间书房,发现书房漏雨了,雨水砸在地板上,咚咚作响。
    魏采薇赶紧搬来几个铜盆接雨水。不仅仅是二楼书房,楼下也摆了两个——书房木地板渗入雨水,落在一楼。
    雨下到五更方停,铜盆里的雨水也接的满满当当。
    搬进来才三个晚上,第一晚住似家客栈,第二晚和汪衙内同居,第三晚遇暴雨房子漏水。
    每晚都不消停。
    这房子是汪大夏的,汪大夏被魏采薇亲自赶走了,目前不知所踪,但急需解决房子漏水的问题。
    魏采薇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一大早去马厂胡同寻陈经纪,一来他是这个房子的中介人,房子有问题,找不到房东,还可以找经纪。
    陈经纪连忙来到甜水巷,看到潮湿的地板和几乎可以养鱼的铜盆,这房子确实有问题。
    陈经纪很是抱歉,说道:“之前一个月都没有下雨,我实在不知这房子的瓦片破裂了,并非故意隐瞒。按照合同,房屋漏水不关租客的事,需房东出钱修缮。”
    魏采薇说道:“汪衙内是个没龙头的野马,不知他去了那里(定是投奔什么莺莺姑娘去了!),我不能干等他派人来换新瓦片,万一再下一场大雨,这房子就没法住了,陈经纪人脉广,可否先帮忙介绍几个工匠先换瓦片?钱我先垫着,等汪大夏回来,我再找他还钱。”
    陈经纪说道:“这事好办,我家邻居就是个瓦匠。”
    陈经纪热心给邻居招揽生意,还故意卖关子,“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魏大夫听过没有?”
    魏采薇点头,“京城仅次于皇上的大人物。”
    陈经纪笑道:“陆大人的宅邸在权贵云集的小时庸坊,和衍圣公府是邻居,当年修陆府的时候,李瓦匠在里面专门给房子挂瓦,瓦匠的手艺是没的说啊。”
    陈经纪没有说谎,李瓦匠从大明开国,世代都是瓦匠,祖宗修过应天府南京的皇宫,成祖将都城迁到北京,修建新的皇宫,李家也有参与。
    魏采薇说道:“既如此,烦请陈经纪帮忙请邻居过来修屋顶,这是大门钥匙还有一吊钱的定金,多退少补。我还要出门行医,不能一直在家里等,都要麻烦陈经纪了。”
    陈经纪忙说道:“不麻烦,房子出了问题,本就是我份内之事。”
    魏采薇如往常一样出门行医,虎撑铃声响彻街道。
    陈经纪为李家争取到了生意,很是得意,立刻回家对心上人、马厂胡同一枝花李九宝邀功,“……不过是换几片破碎的瓦片,再把那一片的瓦重新挂一遍,简单的很,赚一笔快钱。”
    李九宝说道:“多谢陈大哥相帮,可是我父兄在城外三里屯做事,最近都回不了家。”
    陈经纪说道:“没事,我这就赶着骡车把你父亲接回来,三里屯那边的事情不是还有你大哥么?房顶半天就修完了,我再把你父亲送过去,不会耽误事的,还能赚两份钱。”
    李瓦匠家穷,李九宝的哥哥十八岁了,至今没有拿得出手的聘礼娶媳妇。长幼有序,加上男尊女卑,当哥哥的没有成亲,妹妹的婚事更是遥遥无期。
    陈经纪想娶李九宝,自己富裕不管用,还得带着李瓦匠家共同富裕。
    李九宝看着阴霾的天色,“这天八成憋着一场大雨,不知何时下。三里屯路途遥远,一个来回,倘若赶不上,下大雨再漏,泡坏了房子,岂不是损了你的信誉?还辜负了人家的托付?我去吧。”
    陈经纪有些犹豫,“你……一个女孩子上房揭瓦,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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