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手边的数学例题早就已经写完,但是我手中的笔却迟迟没有放下,而头也始终没有抬起来,甚至越埋越深。
    心里那种突如其来的慌张无措吓到了我自己。
    这种难堪是如此的陌生又熟悉。
    他们在取笑什么?
    原来我脸上的这些浅浅斑点是如此罪大恶极的存在吗?
    我还未开始有所行动。
    周围的人已经蠢蠢欲动。
    他们的窃窃私语的样子像是蚊蝇绕耳的嗡嗡声,恶心又烦人。
    为什么要懦弱。
    为什么要屈服。
    我猛地站起身。抬眼鄙夷地瞧了他们一眼。
    “呦呦,好吓人的眼神阿,怎么储悦你要打我哦?”
    “哎呀,烧饼不是用来吃的吗?怎么还能打人了?”
    我不再理他们,直接跑出了教室。
    是的,没有人会为我出头。但好在老师都还算喜欢我。尤其我们的班主任,游老师,一个年届四十的中年语文教师,特别钟爱我。
    谁叫我语文考试次次第一,所有的作文竞赛一等奖的奖状上写的也全是我储悦的名字。
    今时今日,我终于真正能体会到一点昔日梁艺琳的感受。
    预备铃打过,我才姗姗来迟地回到教室。当然我不是一个人回来。我的身后跟着怒气冲冲的游老师。
    见我和游老师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教室之时。我分明听到了一句“我操”的低骂声。
    呵。
    怎么样?我够卑鄙吧。
    顶着众人的目光,我毫不在意地回到座位。当然我的表情,是万分委屈的。刚刚我同游老师哭诉时的真情惬意,一并将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给打动了。但我没有说他们取笑我,我只强调了他们影响同学抄黑板例题,并对我恶言相向。
    “陈星,许文,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
    游老师身高不过一米五出头一点,但是一开口就是力拔山河的气势。整个教室时间鸦雀无声。
    “瞿聪,这节课是什么课?”
    瞿聪是我们班的班长,成绩千年老二。
    “是……是体育课。”
    我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得出此刻他满脸的纠结,以及内心阵阵涌上来的对我的厌恶之情。
    “正好!上什么体育课,这节课给我留在教室里自习!”
    “哎!”有几个不知死活的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
    “谁!是谁在叹气?”游老师的两条眉毛几乎拧成麻花。
    自然也是没有人敢承认。
    “自己自习,不要讲话,班长你给我把讲话人的名字记下来。”
    “陈星和许文跟我到办公室去!一天不收拾你们,就给我找事是吧!”游老师冲站在门外的两人大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体育课异常安静,所谓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的程度。
    作为始作俑者。
    我不转头,也能感受到我身后成片的腹诽我的视线。
    会后悔吗?
    会或不会,此刻现在都不重要了。
    陈星的话,有如魔咒一般,在我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永不停歇的样子。
    芝麻烧饼。
    我转了转手上银色铁质的笔身,我扭曲变形的脸赫然在上。
    芝麻烧饼。
    我内心涌上一阵厌恶,右手一翻,将手中的笔不轻不重的拍在桌面上。
    芝麻烧饼。
    我厌恶我自己。
    ☆、第 28 章
    陈星和许文被游老师狠狠修理了一顿。
    但是‘芝麻烧饼’这个绰号却开始在我们的班级里“风靡”开来。对他们来说只是一样新奇的东西上市,兴头过去了就过去了。
    但对我不是。
    这只是一种开始。
    到底藏在哪些地方呢,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
    一个眼神,一个笑,甚至一个意义不明的指向动作,在很长时间里都让我如临大敌。
    我开始没有办法直视别人的眼睛说话。
    我身体的机能,大脑运转的方式,坏掉了,突然之间。
    是因为我发现,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他们不是在看我,而是在关注我脸上那一片淡淡的斑点。
    那种感觉真的很鲜明。
    无法言语的羞愧和自卑,在那些糅着复杂的目光中,击溃了我。
    溃败的速度是加倍的。
    我恨过。但是连恨都是迷茫的。
    是该恨陈星和许文。
    还是恨陈兰和储标。
    或者是恨我自己。
    我不知道。
    也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要怎么做。
    家人只会说我小题大做。
    其他的人要么取笑我,要么,无动于衷。
    对啊。
    这只是多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只是小到足以打碎我整个青春期的自信而已。
    保护自己吧。
    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说,在猛烈地呐喊。
    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只有你才能保护你。
    没有人会明白你的。
    这世界上。
    只有一个你。
    我内心深处那种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再一次本能地加宽加深了我与这个世界的鸿沟。
    六年级最后的会考如约而至。镇上统共就两所中学,教学质量也都是半斤八两。我并不关心自己最后会去哪一所初中,我只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学校,这个地方,还有这些所谓的同学。
    既然没法打败他。
    那我们再重新开始。
    对不对。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陷入了沉默寡言中。
    在各种最最手足无措,以及痛苦难耐的时刻,我体内那个冷酷麻木的我,只是顺势而生。
    只是为了保护我。
    我学会用无言,包裹起自己所有的纠结挣扎。
    唯一可惜的我当时并没有觉悟到随着岁月年龄的增长,人对相貌这样东西的在意,只会有增而无减。
    ******
    “报完名早点从学校回来。”
    “晚上我们去外婆家吃饭。”
    陈兰把一叠人民币塞给我。
    “知道。”
    “哥哥去不去?”早饭又是白粥,我扒拉了两口就没了胃口。
    “去的。”
    “嗯。”
    我放下筷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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