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我抬手轻拍着紧闭的铁门,压低的声音中饱含着摇尾乞怜的哀怨。
    拍轻了,储盛听不见。要是拍重了,储盛不乐意。
    真是人如其名,储盛,畜生。这么好的名字,真不知道是储标和陈兰之间谁想出来的。
    等了好大一会儿,门才开了。
    储盛身上套着整套的三枪牌棉毛衫裤来开门,嘴里松松地叼着一袋蒙牛牛奶。
    那时候的蒙牛牛奶,还是强壮中国人的好朋友。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嘴上叼着的那袋是我的。纸袋上面画了个大大的五角星。
    “储盛!你怎么又偷喝我的牛奶了啊!”
    我一下就启动了,张牙舞爪地冲上去就要去夺回我被霸占的牛奶。
    “干嘛!”
    储盛不耐烦地一手挥开我:“不就是喝个牛奶吗?最后一袋了!回头叫妈妈再买不就好了!”
    “呵。”我冷冷地哼了一声。上次我“不小心”吃了他一块从学校里带回来的奶油蛋糕,可是被他追着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打了一路。
    他倒是不要脸,说得这么轻飘飘。
    我才不管,方才才跟陈染之绝交,我正是又气又不甘心的时候。
    我懒得多说,捋起袖子,亮出我的爪子。
    “储盛!”
    我大叫了他一声!
    他眼睛一眯。
    开战。
    陈兰得空从店里回家给我们烧饭的时候,我正提着个小榔头,将储盛堵在阳台上。
    阳台门被他反锁,我进不去。只能拿着个榔头一下又一下地砸门上的锁。
    活像是个变态杀手。
    储盛一身单薄的秋衣,实在无法抵挡这深秋清早的寒意。
    他走近门几步,手搭上门锁。
    准备投降,或者是与我殊死一战。
    隔着玻璃的门,我看他。不由得握紧了攥在手心里的榔头,有点兴奋,更有点紧张。
    陈兰就是这个时候回家的。
    家里一片狼藉。
    地上的牛奶印子从家门口一路延伸到客厅的沙发上。
    浅灰色的帆布沙发上寂寞地躺着蒙牛早已凉透的尸身。沙发垫飞了一地。
    可见这里应该是主战场。
    “储悦!”
    陈兰不满的唤我。
    “妈妈!”我连忙手一指阳台外的储盛,满脸委屈:“他又偷喝了我的牛奶!”
    陈兰这才看到了我手上拿着的小榔头,快步冲了过来,一把夺下我的“凶器”:“干什么呢!快放你哥进来!”
    “不!我不!我不!”
    我急着直跺脚,死活不肯松手上的那个榔头。
    “储悦!”
    陈兰脸板起来。
    门外的储盛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露出了恶魔般得意的笑容。
    而我,终于委屈的大哭起来。
    全世界都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男演员上线
    ☆、第 3 章
    我家饭店的负责洗碗的李奶奶,也是跟着我们一家从小镇上出来的。
    其实李奶奶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洗的碗总是不干不净的。不知道已经被店里的客人投诉了几次。
    但是她照样干的好好的,厨房洗碗池旁的那个宝座,从来都是她的天下。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是金云仙要好的姐妹,所谓的裙带关系。金云仙是我奶奶。我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应该是在我刚刚出世的时候。所以我的记忆里没有一星半点关于他的记忆。
    这个事实,每当我长大一点的,我就感到越发的难过。
    因为家人之所以是家人,不仅仅存在于血缘关系之中,而是应该由内而外地体现在外部。
    我不是说长相。这个点一直让我很遗憾。
    我是说对情感的诉求。
    我越来越孤独。没有人懂我,更没有人与我相像。
    家庭,对当时小小的我来说,浩瀚的如宇宙的星河一般。而我只是这无边无际中的,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我甚至都不配做一颗星星。因为我不会发光。
    我是尘埃,是这个家的一个小小异类。
    这样的想法,贯穿了我全部的童年生涯。
    所以,我才会把希望寄托在往生者身上。
    也许,那个不在的人才是最懂我的那一个。
    就像此刻。
    陈兰坐在沙发上冷着眼瞪我:“储悦,你怎么回事!跟你哥哥打打闹闹就算了,怎么可以拿榔头?你上次是不是还拿了水果刀?你有什么毛病啊!”
    我没有毛病。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兰只看见我手上的榔头,却没有瞧见我脖子后面大片的红印。
    在我悲愤地从杂物箱里找出榔头之前,我被储盛掐着脖子摁在沙发上闷了有整整一个世纪这么久。
    当时,我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这么死了。
    突然觉得很遗憾,死之前竟然跟染染吵架了。
    男女的力量总是有着悬殊的差距,这个事实从我跟储盛一次又一次的较量中得出来的。我打不过他,于是我只能求助于各式各样的“作案工具”。
    我以为陈兰会懂我的。其实怎么可能。我就是个十恶不赦霸道还爱逃学的小孩。
    “礼拜一给我去幼儿园呆着!一天到晚的在家里都野坏了!听到了吗!”
    我低头,紧抿着嘴,不言语,只有豆大的泪珠一串串挂下。
    陈兰也许这时候才想起来我也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这个事实。
    见我这个模样,她面上的表情软下来,伸手想要拉我:“好了,给我看看,伤到哪里了没有。”
    “没有!”我恶狠狠地甩开她的手。
    太迟了,太迟了。
    为什么他们给我的爱总是要迟一步。
    为什么她不能一进门的时候就跟我说这句话呢,而是要在对我狠狠教训过一顿后,在用那样冰凉的眼神看过我之后,才想起要给我一颗糖。
    大人们美其名曰:教育。
    但是我六岁,我只想要爱。尤其在经历过从自己亲哥哥的手上死里逃生后。
    我这才想起来李奶奶,想起她跟我说得话。
    “储悦啊,你知道吗?你是你爸妈从别人船上捡来的。”
    第一次听这话的时候,我震惊了,欢喜到震惊。
    我的豪门换女梦想看来是有实现的那一天了。
    紧接着,她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分别说了我是从垃圾桶里,麦田里等诸多变幻多端的地方捡来的。
    我盯着她布满沟壑的脸,脸上以她坍塌的鼻梁为对称轴,分别镶嵌了两颗浑浊的眼珠子,让人渗得慌。
    终于在现实里,我找到了童话故事中巫婆的模样。
    就是她这般。
    丑陋无知,且信口开河。
    但是有时候,我却期盼着她的“信口开河”会有水到河成的那一天。
    多么希望我可以摆脱“储悦”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
    为什么人我是这个家的孩子?
    为什么我要有个哥哥?
    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总是这么忙碌?忙到从来都没空到幼儿园接我放学。
    我的童年人生是空白的。我只有钱。
    哦,还好有陈染之。
    但是,染染也不快乐。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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