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古绫托着腮,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她老是在两个房间穿来穿去的。
于是岑钺醒的时候,就看见拇指大的小姑娘坐在自己枕头上,张着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自己,两只小手手在脸颊下面,好像比成一朵花的形状。
岑钺爬起来,坏坏地笑了一下,把手探到桌边,拿过来一顶黄色的假发。
是芭比娃娃套盒里面的。
他要给古绫往头上套,古绫惊慌地躲了两下,害怕被抓住,转身飘走了。
岑钺低低地笑了两声,少年的笑声里满是愉悦,他自己爬起来洗漱,推开卧室房门时,客厅里空空荡荡。
这段时间以来,陈姨越来越不尽力了。
以前,她虽然说不上尽心,但至少该出的力都出了,从没短缺过什么,可这几天,三餐不按时的情况常有发生。
每一次迟到了,陈姨总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里有事耽误了。
本来就不是打卡上下班的活儿,按不按时的,本来也就没那么严苛。
岑钺也不至于为此不高兴,从来没说过什么。
这天岑钺又饿着肚子多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陈姨才匆匆赶到。下了一碗面条,端给岑钺,陈姨揉着手臂说:“哎哟,这胳膊越来越疼了,早上买菜慢了点,小少爷你别怪啊。”
岑钺依旧是没说话,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边。
原本已经跟陈姨很熟悉了的古绫,却抱着岑钺的大拇指,用防备的姿态缩在他手心里,怒视着陈姨的方向,威胁似的哈气。
等陈姨转身,岑钺轻轻地拍了一下古绫的脑袋,像在教训自家不听话的猫:“不要随便凶人。”
古绫舔了舔嘴唇,没说话,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特别乖。
她并不是无缘无故戒备陈姨的,一开始的时候,陈姨身上的颜色在古绫眼里,是暗朱色的,这说明了她的老实敦厚,可是最近,这片暗朱色里冒出一缕赤红,野心勃勃地张扬招摇着,有了攻击性。
所以古绫不让陈姨靠近岑钺,不过岑钺暂时并不能理解。
吃过饭后,岑钺照常自己去学习,古绫飘出房间,跟在了陈姨后面。
她看着陈姨潦草打扫了下厨房,哼着歌,拐进了旁边的小书房。
陈姨从小书房里拿了一叠本子和几支笔,塞进自己的包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去玄关换鞋,关门离开。
古绫的大眼睛有些沉,具体表现出来就像是变成了某种无机质的宝石,看上去很通透,可是又没有一丝光亮,乍看有些瘆人。
她飘回了岑钺身边,趴在他腿上看他写字。
傍晚,岑钺去洗澡,古绫抬起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和那天楼下那个男的大哭大闹时的天色差不多。
心念一转,她周围的场景又换了,不知怎么跑到了那个男人的家门口,看到他又是熟悉的丧丧的模样。
男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艰难地抬起手,打开房门。
这次古绫跟了进去。
关上房门后,男人的气息完全变得不一样了。
他在玄关把外套上衣全部脱掉,连袜子也脱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件一看就穿了很久的吊带汗衫,和一条沙滩裤,大咧咧地走在屋子里,还随手打开了音响,房间里顿时响起了夏威夷岛上的海浪声,拍鼓唱歌声,欢快极了。
男人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酒,闭着眼睛在客厅里旋转,一圈圈一圈圈不停地旋转,嘴里还哼着歌,一点也没有刚刚那沉重疲惫的样子,仿佛完全是两个人。
这时,连着手机的蓝牙音响卡了一下,音乐停了,接着响起来的是一阵刺耳的铃声,因为蓝牙音响调的声音有些大,导致那个铃声在室内剧烈地回荡。
古绫吓了一跳,团起来捂住耳朵。
男人旋转跳舞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有些发愣地看向在桌上震个不停的手机,那眼神好像被人毒打了一顿后丢到水里的狗。
男人一步步挨过去,点了接听。
“喂,老板。”
“郭听啊,你赶紧回办公室来,马上把那个app优化做完,我现在要看看效果!”
男人咧了咧嘴,似乎是惨笑了一下:“老板,现在已经下班……”
“下什么班,下班就不可以干活了是吗?这么多人都在这儿加班你下什么班,啊?”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脸颊旁边的肌肉有些抽动,又开口,似乎是想再争取一次:“我明天早上,早点去公司……”
“郭听,安排不动你了是不是?赶紧来办公室,别废话那么多。嘟嘟——”
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结束,手机后台音乐软件自动恢复播放,悠闲轻快的背景音重新响起,但郭听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他无声地张嘴,似乎又想要像那天一样哭喊,可是又硬生生地忍住,他缓慢地脱下了自己的汗衫和沙滩裤,一点一点往自己瘦弱的脊梁上穿回了不合身的西装,踩进皮鞋里,转身出门,眼眶通红。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怜的老鼠,外面的人群声音稍大些,都会把他逼得整个肩膀缩起来,肩膀紧张地轻颤。
古绫一直跟到了马路上,才停下来回到岑钺的房间。
岑钺正坐在轮椅上,双手紧紧握成拳放在桌上,眼睛死死盯着空空的桌面,手背上的血管都几乎要绷出来。
古绫莫名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在她进入岑钺视线的第一瞬间,就被岑钺伸手捉住,接着,一个透明的盒子从头顶罩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古绫:被抓住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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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古绫被关了起来,关在透明玻璃盒子里。
她拿小手拍了拍,岑钺只是抱着手臂盯着她看,少年的脸庞上满是森严,一点要宽宏大量放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古绫到处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缝隙出去,呆呆地坐在地上,好像被吓到了。
岑钺冷冰冰地开口了:“如果你再这样乱跑消失,我就把你关起来。”
古绫眨眨眼,爬起来,突然一个挪腾,单手撑在地上,表演倒立!嘴里还配音:“蹬蹬。”
岑钺:“……关在这种小盒子里,哪里也不准去。”
古绫结束倒立,拎着小裙摆,模仿之前看到的动画片角色,左脚踩右脚跳舞。
岑钺:“…………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古绫跳完舞了,又恢复乖乖的站姿,举起两只小手,“叭叭叭”有节奏地自己给自己鼓掌。
“……”岑钺忍不了了,拍了下桌子,“你听到没?到底有没有在怕啊?”
古绫往前走了几步,趴在玻璃边沿上,小手白白的,压出一点点软软的印子,小脸精致,看起来特别像一个售价昂贵的娃娃。
她慢慢地说话,嫩嫩的声音在玻璃盒子里,有些闷闷的:“岑钺,不生气。”
原来她刚刚的表演都是为了哄岑钺,让他不要生气。
岑钺依旧板着脸,可那股郁气一下子从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地方流泻了大半了。
他把玻璃罩子揭开,把古绫放出来,但还是不放心地握在手心里,沉沉地再次警告:“不要乱跑,听到没有?”
古绫整个人就跟他大拇指差不多高,抱着他的大拇指蹭蹭脸:“没有乱跑,有个人叫郭听,需要帮助。”
岑钺听古绫断断续续地说完,脸色依旧很漠然。
他不关心,或许别人看到郭听怪异的举止,会好奇,会猜测,但是最终因为跟自己利益无关,也只是谈论谈论就罢了,不会放在心上。
但岑钺则是从一开始就漠不关心,无论别人是好还是坏,都激不起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兴趣。
更不会想到为什么要去帮助别人。
古绫拧着手,扭着身子,做了个害羞的表情:“我想要橙球球。”
说完,就对岑钺放出渴望的亮晶晶视线。
她每天在家里,没有事情可做,只能帮小鸟和小猫劝架,一会儿“啾”一下,一会儿“喵”一下,可小鸟和小猫都不理她,她根本没有渠道得到橙球。
古绫想积攒很多,很多,全都送给岑钺,或许正是这种渴望,牵引着她不断地穿墙到了郭听那里去。
岑钺顿了顿,他知道,古绫想要那个橙色的小球,是为了给自己。
可是,他并不想要。
当发现古绫不在房间里,甚至哪里都找不到的时候,岑钺的焦急和怒火几乎把他自己淹没。
比起能时时刻刻看到这个小家伙,岑钺一点也不在意那个“橙球”。
即便他知道,那个东西能给他带来很多好处。
岑钺抿了抿唇,最终宣布:“不许去。”
古绫着急起来了,蹭在岑钺旁边,撒了好一会儿娇,都没换来岑钺哪怕松动一点。
古绫缠了岑钺一晚上,岑钺也没说什么,第二天,她生气了,飘过去看动画片,不理他了。
陈姨进来的时候,看到电视机前面没有人却在放,唠叨了几句,伸手要把电视关掉,岑钺出声阻止了她:“别动。”
岑钺很少跟旁人对话,气质本就偏阴沉,这短短的两个字,又仿佛命令似的,陈姨呆了一下,就感觉受不了这种“侮辱”,放下遥控器就嚎起来。
“哎哟,我命怎么这么苦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个罪,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男娃娃,我还要伺候多久啊!”
岑钺沉沉地看着她哭嚎,看似硬冷得像石头一样,其实岑钺心里是有些呆愣的。
他想不到一个人变化会这么大,之前还很温柔和善,现在暴露出来的这些事情却越来越让人害怕。
陈姨是岑钺的母亲去人才市场请回来的阿姨,岑钺对所有跟母亲有关的事物都存在多多少少的眷恋,这也是之前,岑钺明明听见陈姨打电话跟别人说他的不好,也没有责怪陈姨的原因。
但古绫就不同了,她心中就只有一个岑钺,对其他人都是没有感情的,即便之前像个尾巴似的跟在陈姨后面绕,但只要陈姨对岑钺流露恶意,她就会立刻倒戈。
在陈姨开始哭嚎的瞬间,古绫就腾地飞到了她面前,弓起脊背,不断地哈气,试图吓唬她,浑身紧张得如同备战状态的猫。
岑钺回过神来后,一把把她捞下来,揣进兜里,关上了卧室门。
岑钺表现冷淡,对于陌生人,他也是真真正正的漠然,但是对于陈姨,他虽然态度疏离,心里却并不是百分百的冷漠。
母亲确认去世之后,岑钺一度有被抛弃的感觉,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绪,一向待他亲和的陈姨却变了。
这让岑钺有些不受控制地怀疑自己,且他知道自己性情阴沉不讨喜,或许,真是因为自己,母亲和陈姨才会都离他远去。
岑钺攥着轮椅扶手,沉默不语,表情看不出什么,眼底却像是碎了水杯一样不断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