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刀哥,我今天本来是做好了被你扣下来的准备,你这么客气,我许多后手都白费了呀。”他站在门口说。
    “欠债还钱,有因得果。这个账,我得认啊。”孙洋长叹一声。
    “这两天刀哥最好把力气用在筹钱上。字据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会看好的,不劳您关心了。”
    “这是哪来的话,怎么会。”孙洋失笑说。
    李善斌骑上破助动车,开出小区,回头一看,一辆黑色奔驰车缓缓驶出,远远吊在后面。
    李善斌只当不知,骑了段路,在路口等灯的时候,一步跨下助动车,拉开旁边的空出租车车门钻进去,一边报酒店名字,一边抓出十几张百元钞。
    “二十分钟开到,都是你的。”
    不等红灯转绿,出租车就蹿了出去。
    司机开得足够疯狂,但在后视镜里,还是时不时能看见黑色奔驰车。
    李善斌并不意外,能这么轻易从别墅里出来,已经够走运。这些年孙洋洗白上岸,离开好勇斗狠的日子久了,觉得自己是千金之子,在别墅里不肯冒险翻脸。不光是被捏了个把柄,也是李善斌现在真的有一股子狠劲,咫尺之遥能让对面的人心生畏怖,觉得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李善斌可不指望孙九刀真像看起来那么老实无害,这会儿他肯定正在调动各种资源,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李善斌跳下出租,冲进酒店。在电梯厅等电梯的时候,红脸汉子进了旋转门,跟着他的还有两个人。电梯开了,他冲正飞奔而来的三个人笑笑,按了关门键。
    门关上,但是按楼层的时候,怎么都按不亮,电梯死在那儿!李善斌忽然反应过来,摸出房卡刷了一下,飞快地按了十二楼、十五楼和二十一楼。
    他在十二楼出了电梯,然后按了下行按钮。等待的时间分外煎熬,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电梯门终于打开,谢天谢地,里面没人。他按了负二层。
    电梯在七楼停了下来,门外站着一个戴墨镜的时髦女郎。
    “对不起。”李善斌拦住她,“满了。”
    “有病。”她骂了一声。
    接下来电梯直下负二层,李善斌跑进车库,找到那辆昨天包租的出租车,钻进后排。
    “去中心公园。”李善斌对司机说。
    然后他猫下腰,躲在车窗下面,直到车驶离地库,开出两个路口。他的手在座椅布套下面摸索着,取出一张昨天藏起的纸。
    那张血渍斑驳的字据。
    第19章
    深圳公安很够意思地派了车来接机,开车的是个小年轻,还没学出两口烟圈三声笑骂打成一片的江湖派头,尬聊几句就专心开车了。
    老冯半耷拉着眼皮假寐,开到半道,听赵雷重重叹了口气,老冯没搭茬,停了会儿,赵雷开口说:“他在这儿有两整天了,你说他干出啥事儿了没有?”
    “不晓得,”老冯答,“一会儿就晓得了。”
    到汇合点是凌晨三点五十五分,两台车等在那儿,都是便衣。带队和赵雷是本家,打过招呼,两边简单沟通了下情况。
    化名李时的嫌疑人住七二一房,交了一周的房钱。前台和楼层服务员对他都没有深刻印象,监控显示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出门。
    老冯告诉赵队行动的危险性不高,嫌疑人应该不会有很强的攻击性。
    赵队哈哈一笑,说行了行了,知道这是你们上海的行动,不会抢你的头阵。
    老冯把这话在肚子里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他压根就不相信一个分尸案凶手会没有攻击性。
    加老冯赵雷一共八个便衣,六个进了酒店,上到七楼楼层的是四个,其他人都各自分配了点位。
    七二一房门口,赵队把房卡交给了赵雷。赵雷又高又壮又年轻,适合头阵。
    “你的,你先。”赵雷低声说。
    老冯左手电筒右手枪,其他人也都准备完毕。他朝赵雷点了一下头,示意行动开始。赵雷伸手刷开门锁,老冯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别动,警察!”
    四道手电光柱一阵乱舞。
    窗帘被猛地掀起来,然后衣橱门被拉开。
    停了几秒钟,房卡被插进取电槽里,房间亮起来。老冯瞅瞅赵队,问他:“昨天一天没出门?”
    赵队脸涨得通红,打电话把看监控录像的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位兄弟也有点冤,说时间来不及把所有监控看完,前面刚看了昨天一天的,没发现房间有人进出,现在又多看了一天,刚要和他汇报的,嫌疑人前天一大早离开房间,再没回来过。
    “出事儿了。”赵雷压着声音对老冯说。
    一周的房只住了一晚,显然是发生了变故。这个变故多半和孙洋有关系,现在就得拜托深圳警方,从孙洋着手了。
    赵队安排两个在市局旁边的小宾馆里住下,他们再怎么着急,也得等天亮了才方便请人家干活。睡到六点钟,被电话吵醒,赵队通报了一个小进展。看七楼监控的那位出完娄子以后,通宵把大堂监控也看了,注意到了前天下午目标曾在大堂出现,当时似在逃避另三个人,此后十二楼电梯口和车库的监控都拍到了他的身影,相信他是从车库离开的酒店。
    “看起来他是招惹到什么人,所以不敢再回酒店住了。”赵队说。
    “多半就是孙洋的人。”老冯说。
    两个人睡到七点四十,被第二通电话吵醒。
    这次是赵雷的手机。
    他听了一句,就一巴掌把老冯拍起来,打开了免提。
    “说吧,什么事。”赵雷说。
    “赵警官,您这是……到深圳啦?”电话那头是一个气息发虚的声音。
    “我在哪儿和你,咳,我们的办案行程是对外保密的,你有事说事。”
    “哦是这样的,昨天我和你漏说一个信息。”
    “是王海波?”老冯凑近赵雷低声问。
    赵雷点点头。
    “你漏说了什么?”
    “李善斌那天其实给了我一个联系电话。”
    “啥?”赵雷一嗓子吼出来。
    “就是……电话,他的手机号。”
    “报给我听听。”
    王海波报了一串数字。
    这并非警方掌握的李善斌的手机号。
    “昨天怎么不说?”
    “忘了……”
    “他为啥会给你这个电话?”
    “他让我如果还想起来孙九刀的别的什么消息,就及时告诉他。”
    “那这两天你联系过这个电话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昨天晚上打过,我就看看能不能打通,我没说啥。”
    赵雷一肚子的火气,实在忍不住,劈里啪啦一顿骂。王海波就在那儿听着,也不辩解也不还口。老冯按住赵雷肩膀,示意他收一下脾气,对着电话说:
    “你昨天晚上打过电话,怎么现在想起来报告?”
    “那不是昨天太晚了嘛,也不是工作时间,怕打扰警官休息。”
    这理由连老冯都觉得不像话。赵雷倒是没再发作,啐了一口,问:“行吧,还有别的要报告的吗?”
    “没了。”
    挂了电话,看着记下来的那串数字,两个人都有点痒痒,但显然他们得忍着不去拨打,以免打草惊蛇。老冯把新情况告诉了王兴,通过技侦去定位手机的位置。
    “王海波这家伙有问题。他肯定藏了什么没告诉我们。”赵雷说。
    “多个线索,好过没有。”
    两个人洗漱完毕,出宾馆往市局去的路上,王兴打电话来,说定位失败了。
    “手机关机了。我让技侦每半小时试一次。”
    “十分钟,让他们十分钟试一次,得抢时间。”
    “十分钟?这还是我从一小时争取下来的。”王兴答。
    “半小时还是长了,这是关键时刻。”老冯说。
    李善斌新手机的关机让老冯心中疑惑,难道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号码暴露了?
    或许昨天王海波告诉李善斌警方盯上他了,所以李善斌停用了手机?
    他觉得有一道迷障没有勘破。在这样的节点得到了这样的线索,不应该是毫无帮助的。这不是什么神秘的直觉,而是逻辑判断,王海波隐藏和报告手机号都必然有原因,是故意为之,背后藏着明确的目的。
    这个目的会是什么?
    第20章
    李善斌已经在这座城市露宿两天。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露宿,每天睡在不同的地方,醒来看见不同的人,耳边永远有车轮声和脚步声……而今试过,没有想象中难。
    睁开眼已近七点,天桥桥面开始嗡嗡震颤,对流浪者来说这很晚了。气温升得快,一会儿又是辣日头,他换了件干净t恤,背着包慢悠悠地走。约定的地点并不太远,他这么走走逛逛,半个多小时也尽够了。
    想起昨天打的那个电话,他心中安宁,只是又忽然生出一个念想,得去买一瓶潘婷洗发水。超市大多没开门,他苍蝇似的四处撞到八点半,在一个菜场里的小卖店找到这个牌子。他找了个公共厕所,用潘婷洗了把手,凑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是这个味道,没买错。这件事情对他重要得很。
    多了这道折腾,时间就晚了。不过无所谓,急的不是他。
    数着门牌,在还差最多一两个路口的地方,有个墨镜男倚着电线杆抽烟,右胳膊上文着龙。这样的气质太过明显,不用等他急急忙忙摸出手机报信,李善斌就知道是专门候着他的。前方就是最后的了结,应该得有某种终极的宏大的东西降临吧,比如宿命感,他想。可实际上,他却意外地轻松。
    他伸手进裤袋,按下了手机开机键。
    约定地是个肉食品加工厂,保安室外站着三个人,领头的双手抱胸,红脸膛上一丝笑都没有,硬板板瞧着李善斌。
    “早啊。”李善斌和他打招呼。
    “孙先生等你很久了。东西带来了吗?”
    “我人在这里,不带着东西我过来找死?”
    “你还知道怕?”红脸膛露出一个险峻的笑容。
    “钱和车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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