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明奸臣的小情诗》/ 残星
    只见严世蕃叹了口气, 用手揉揉眉心:
    “胡宗宪管不住赵文华也就罢了,但我不明白, 顾璘为什么同样漠视赵文华的行径。整个湖广就他胡宗宪和顾璘两个人,若胡宗宪是为了捞银子也说得过去,但顾璘是清流,这种时候非但没有弹劾赵文华,反而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不通。”
    萧诗晴想了想:
    “或许,顾璘有把柄被赵文华握在手里。”
    严世蕃沉思半晌, 了然地挑了挑眉:“有可能。”
    “你已经想出来了?”
    “你有没有思考过赵文华的身份?他知道你当初在壬寅宫变案子中做假证的事情, 而我招他进入严党, 也正是为了查出他的身份。”严世蕃思索着道,
    “能让我严家查不出来的人,只可能属于三处。李芳的司礼监、陆炳的北镇抚司,以及那个不声不响的徐阶。赵文华也只可能属于这三方势力。”
    萧诗晴道:“徐阶不会这么大胆, 他一直巴不得证明自己和谁都没关系。”
    严世蕃赞许地看她一眼, 突然带些许笑意地道:“别看你刚来时是个傻的,但跟了我这么些日子,耳濡目染, 也算是变聪明了些。”
    “你才是傻的!”
    严世蕃没理她, 自顾自地说着:“所以只剩下两种可能, 李芳和陆炳。”
    “但陆炳……”严世蕃想到这里, 又摇摇头。他了解陆炳的为人, 有太多的现象和证据证明陆炳不会这样做。
    “这么说你怀疑李芳?”萧诗晴问。
    “李芳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整座紫禁城都在他的监控之下,你扮成宫女进宫的那几天,李芳很可能是看出端倪了。”
    萧诗晴想起来了,当时她进宫后,李芳确实是找过她,问了金露膏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严世蕃直视她:“何况你别忘了,当初鄢懋卿找的那个冯保,正是在那个时候进的宫,成了李芳手底下的一个小喽啰。”
    萧诗晴猛然一怔,是了,冯保,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人给忘了,就算李芳之前没见过她,冯保先前可是见过她,而且专门偷了她的玉佩。
    说起来,当初也都是因为冯保,才有了到现在的一系列事情。
    “如果赵文华是李芳的人,李芳又知道你不是真的宫女,也就很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给赵文化。”严世蕃一字一句,“我本来不敢确定赵文华的身份,但是这件事情发生,我可以确定他就是李芳的人。”
    萧诗晴还想说什么,她蹙眉道:“可赵文华……”
    严世蕃就像猜出来萧诗晴心里在想什么一样,嗤道:“你不会真以为李芳手底下只有太监吧?整个大明的官员,大大小小属于李芳的,不下五分之一。在大明,有时候这没根的人比有根的人厉害多了。”
    “我再告诉你,在大明凡三品以上的官员,日常生活都有东厂的太监秘密监视,可算得上无孔不入。顾璘即便是清流一派,我也不信他真的两袖清风,他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李芳捏住把柄,也不为怪。”
    他想了想,“赵文华或许就是李芳手底下,帮他整理官员把柄的人。”
    萧诗晴觉得有点不可置信,睁大眼睛看着他,“……真的吗?”
    严世蕃摇摇头:“我们没有证据,但大体方向错不了。”
    “可是既然李芳知道咱们在壬寅宫变的案子中造假,为什么不向皇上揭穿我们?”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一点。”严世蕃深深蹙起了眉,不自觉握住了手指,
    “在那个案子中,我是替真凶造假证的人,而李芳在明知道知道我们造假证的同时,却选择了维护我们。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不愿意真凶被人查出来。”
    萧诗晴蹙眉看着他。
    “也许更表明,想刺杀皇上的人,就是李芳自己。”男子沉声,一字一句。
    “严世蕃,你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萧诗晴忍不住站起来。
    “小声点!”
    严世蕃瞪她,恨不得拿手捂住她的嘴:“何况壬寅宫变是宫女弑君,宫女和太监,本就是李芳的手底下人,能够知道皇上夜里在那个宫殿侍寝,什么时间睡觉的,也只有李芳一个人。”
    顿了顿,他道,“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却很少有人往这想。只因为李芳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皇上的忠实奴仆。”
    萧诗晴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越简单的道理,往往越会被人们忽视。”
    “若是假证被揭穿,皇上自然会要重新查案,保不齐就会查到李芳的头上。李芳为了稳妥起见,并没有揭穿你我。”严世蕃补充。
    “有道理。但还是那句话,这纯属你的推测,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李芳就是真凶,除非案子再次被人翻出来查。”
    严世蕃点点头,叹了口气:“查不出来的,李芳会尽力护住凶手,所以,壬寅宫变的案子才就这么不了了之。”
    萧诗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严世蕃分析了这么多,也解开了她一直以来的困惑。
    她不禁有些惊奇严世蕃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到这么深,嘉靖第一鬼才这称号给他一点不为过。
    他简直是太聪明了啊。
    “说了这么多,嗓子都干了,给我倒杯茶。”
    严世蕃舒了口气,挑眉看着萧诗晴,朝对面桌案的茶杯抬了抬下巴。
    又是这种态度,简直就是把她当从人了。
    萧诗晴心里一气,差点忍不住张口就要拒绝。
    但转念一想,严世蕃给她分析了这么多,何况,上次的赌场之行,他还给了自己两万两银子呢。
    终归,她还是转过身到了对面的桌案上,倒了一杯茶。
    少女捧着茶杯回到严世蕃身边,把茶杯放到他面前时,还故意发出“咚”的一声响。
    严世蕃自然看出了萧诗晴的心思,他不动声色把手肘支在扶手上,用手指摩挲着下巴,目光随着萧诗晴的动作,流转在少女纤细白嫩的手指上。
    少女的手指托着小巧的茶杯,手臂上的衣服微微抬起一截,露出一截白藕般的小臂。严世蕃突然想到她被烫伤那回,自从用完自己给的药,手腕上的伤已经全都好了,腕子又恢复成先前白净无暇的模样,他不自觉微微挑起了唇角。
    如今翟轶衡已经死了,严世蕃去不了青楼,何况他是来避难,又不好太张扬,身边又都是仆人,只能和萧诗晴在屋里解闷。
    不过,有个绝色少女为他端茶送水自然是好的。
    在壬寅宫变那段时间,萧诗晴突然闯入他的计划,又历经波折住进严府,与他共度了这近两年的日子,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严世蕃呷了口茶,待细细密密的茶叶香沁入口中,才突然问:
    “萧诗晴,你多大了?”
    萧诗晴愣了一下:“过了十二月就十七。”
    “你是腊月生人?”
    “腊月二十九号。”
    严世蕃轻轻“哦”了一声,这少女在这样美好的年纪,就这么被半囚禁在严府中,也不知道未来还要经历多长时间。
    或许……会是一辈子?
    严世蕃抿了抿唇。
    而后又摇摇头,她不过是绑在自己船上的一只蚂蚱,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些?
    然而,只要严家昌盛一天,萧诗晴就得在他身边一天。
    毕竟事关政事,他一丝一毫都大意不得。
    他心里又涌上那种百感交集的情绪,就像她刚刚住进严府时的一样。自己府上的女子都是追名逐利的人,就算目睹他做那些祸国殃民之事,也不会说什么,可偏偏他身边多了个这么样的人。
    当他想到那些阴谋诡计时,她总会愤愤不平地捶自己。
    严世蕃苦笑。
    萧诗晴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还差点跟他翻白眼:“你问我多大了有什么用,还是说说赵文华的事吧。”
    严世蕃也转过思绪,接着道:
    “那天赵文华跟我透底后,我接纳了他并派人将他护住,李芳才动不了他。”
    萧诗晴看着他。
    “赵文华也知道我接纳他只是利用他,所以现在才这么贪钱、拼了命地往上爬,为的是让我信赖他,向我证明他的才能。”
    “可他万万不该贪得这么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说罢严世蕃狠狠握紧拳头,暗骂,
    “这赵文华真是贪疯了,胡宗宪怎么也看不住他,搞成这个样子,夏言肯定会借机弹劾。”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严世蕃说了声“进来”之后,少年便捧着两封奏疏进来了。
    严辛脸色并不太好,蹙了蹙眉道:“少爷,刚刚得到消息,夏言在京城弹劾赵文华搜刮民脂,这事手抄那份的折子。”
    说着,便把其中一封放到桌案上。
    “看见没有?说什么,什么便来了。”严世蕃也懒得看那折子。严辛又道:
    “少爷,还有一件事。”
    少年抿了抿唇,神色比方才更加严肃:“夏言的门人曾铣给皇上上了《议收复河套疏》,并在夏言的推荐下,被任命为陕西三边总督。”
    “什么?”
    严世蕃还没怎样,萧诗晴急得站了起来,如此下去夏党势力一家独大……
    严世蕃闭着眼,手按着眉心,冲严辛扬扬下巴,示意他下去。
    严辛不敢多言,躬身退下了。
    这正是严世蕃心烦时的表现,萧诗晴在一旁也识趣地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严世蕃才放下手,长吐了一口气。
    捏着奏折,语气依然阴沉沉:
    “这就麻烦了,奏折到了嘉靖手里,不知我爹能否挡得住。”
    “既然是这样,你要不要切断和赵文华的关系?”萧诗晴想了想,又道,“或者直接把他……”
    或许知道她要说什么,严世蕃突然抬手制止了她,沉默着,良久良久,那幽黑如深潭的眸子仿似怔怔地盯着地面某一点,像是在思索,又像是茫然。
    萧诗晴试探着叫他:“严世蕃?”
    严世蕃摇了摇头,眸中渐渐透出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忽扯了扯嘴角道:
    “对于赵文华,我不仅不能杀他,还要重用他。”
    萧诗晴不明白了。
    “为什么?”
    严世蕃却没打算再跟她做多解释。而且他突然反应过来,今天已经跟她说了这么多。
    算了,她毕竟是个局外人,什么也不懂,又何必跟说这些。
    严世蕃在心中摇摇头,他慢慢站了起来,对萧诗晴道:“你去歇息吧,我也回去了。”
    “你还没有解释为什么呐。”
    萧诗晴有点受不了话说到半截被晾在这儿,奈何严世蕃似乎怎么也不想和她再多说话了。
    他直接起身离开,走过门槛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还是补充道:
    “张居正那边,你还是少联系。”
    他瞧了眼她,语气轻佻,又有点意味深长,
    “别忘了你也说过,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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