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不死不灭
女人生气的理由千千万,你试图跟她讲道理,那你大概也是个傻子。
“臣女无知,闯了火器营这等京畿重地,还损了大师傅们的面子,或许还误伤了不知道什么花花草草的真心,反正殿下看着处理便是,臣女绝无怨言。”
南瑾瑜觉得无趣,自己气得半死,人家没事儿人似的,不如算了,放过自己吧。
“……”
萧琛虽然听不出她话里有什么不对劲,可是感觉就是不对劲了,这只狐狸显然是生气的,否则不会与他这般生分。
青衣领着人回来了,带来了几个满意的菜,“奴婢寻到几个有趣的菜,殿下和郡主尝尝看。”
“什么菜?”
南瑾瑜回头,瞧见几个少年端着托盘进来,解开盖子之后,香气瞬间四溢出来,再次成功勾起了她腹中的馋虫。
熟悉的香味夺人味蕾,都是这燕京不可能吃到的东西:大盘鸡、酿皮子、烤肉串儿、馕坑排骨、拌面、酸奶……
“北境的特色菜,有番椒哦……”
青衣抿唇笑道,知道这些菜终于对了胃口。
“我又饿了,我又可以了。”
南瑾瑜撸袖子准备大开吃戒,发觉萧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将几个辣菜往自己面前放了放,“你不能吃。”
“哦……”
萧琛挑了下眉,被她护食儿的模样搞得哭笑不得,自打她做的番椒面勾起了他的食欲之后,手下的人便让新来的厨子改良了一些菜式,尽管价高,倒也十分受欢迎。
不想这丫头竟然这般爱吃,可以考虑让人多栽培些。
“不是我小气啊,番椒性燥,不利于伤口愈合,你一个病人就好好吃咕咾肉喝汤吧。”
南瑾瑜见众人一副了然的神色,不得不解释一下。
她还真不是小气,她只是职业病犯了!
“嗯,好。”
萧琛扫了眼门边愣神的几个人,那群少年才反应过来他们做错了事,一溜烟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了好吃的菜,就算心情不好,也不大影响战斗力,南瑾瑜吃得风卷残云,几乎是她穿越以来吃得最肆无忌惮的一次……
青衣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姑娘心情好了,一切都好商量,这纳妾本就是个误会,她也不会揪着不放。
诚然,事情不大,闹得不爽而已。
南瑾瑜也明白萧琛根本不知情,外面的人自由发挥了,所以自己对他也着实没什么脾气,但这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般不自在,先前的盲目自信也很受打击。
一顿饭吃完,各种不好的结果也都在脑子里过完几遍了,情绪却坦然了许多。
“吃饱了吗?”
萧琛见她不吃开始发呆了,便也搁下了筷子。
“饱了。”
南瑾瑜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不对,这场子是她包的,怎么变成他照顾自己了?
“那便都撤了。”
萧琛吩咐完,门外立刻有人进来收拾,干净利落得令人怀疑他们根本不是这竹里馆的清倌儿,而是他手下的影卫。
“然后呢?殿下该不会是恰好路过撞见我进来吃个饭的吧?”
南瑾瑜倚在榻边上,困倦的揉了揉眉心。
昨儿夜里基本上没怎么睡,就算早上补了几个时辰也于事无补,她可能有颗需要养生的心。
“自然不是,我下朝直接过来的。”
萧琛无奈,他穿着朝服呢,若说不是那不明摆着撒谎的吗?
“哦,那殿下该说的话说完了?说完了那就……”
“没有,你若是想听曲也无需他们,都散了。”
萧琛冲门口战战兢兢准备被殃及的池鱼们摆摆手,众人便如蒙大赦般走了。
南瑾瑜回头一看,连青衣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诺大的院子空空的,只剩他们两个,顿时又惆怅了。
“乐师都遣走了,听什么曲儿?”
哀怨的小嗓音带着几分惆怅,反正两个人也算是挺熟悉的,性子也摸得七八分透彻,发火是不可能发火的,但也不能就这么没脾气了,否则日后有的是她的受气日子……
“什么曲都行么?”
坐在对面的萧琛忽然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的屏风旁,视线停留在古筝上片刻,然后坐下。
“呃……”
南瑾瑜呆了呆,这妖孽是要做什么?
不等她反应回答,人已经坐下了,随即她听到了外面房顶上有什么东西陆续落下,砸到了草丛里发出几声闷响。
铮!
清冽的古筝声十分悠远回荡,这把琴明显不俗,不过这出手便知有没有的调调,还真是惊到南瑾瑜了,这妖孽竟然会弹琴么?
“这琴音该调了。”
藏青色的官服并没有让他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反倒是多了几分特异的碰撞美,像是时空交错的人与物,竟让人看得痴了。
流畅的乐声从玉白的指尖流淌,熟悉的曲调分毫不差,惊人的并非是这超强的技巧和乐感,而是他弹的曲子,竟然是上回南瑾瑜在含元殿上唱的那曲《大鱼》!
正所谓过目不忘的本事小说里见得不少,这过耳不忘的本事,只怕也是人间罕见了!
哀戚的曲调听起来戳中泪点,就像那个故事般令人喟叹唏嘘。
一曲终了,南瑾瑜还沉浸在那个故事中没回神,却见调门微转,已经换了个曲子,是她没听过却知道的,名为凤凰。
“凤皇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低沉的声音不似平日那般肃然,说是深情多了几分俗气,说是淡然又多了几分刻意,是截然不同的萧琛,判若两人。
南瑾瑜怔了怔,希望此刻她没文化些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的表白,心里却美得就快冒泡泡了,若是她有尾巴的话,此刻约莫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院外寂静一片,就连灯火都显得有些朦胧。
房顶上树上待着的几个人听着听着便睡着了,能好生坐在面前听主子的曲和歌并且还无动于衷心神安定的,郡主也着实非凡人,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还是退避三舍的好,免得被祸心之术无辜伤及……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南瑾瑜已经觉得她心情好的几乎飞起,回想起之前自己心情不好的事儿,觉得万分诧异。
弹琴的人觉得时辰太久,忽然停下了动作,瞧着南瑾瑜傻乐的脸根本没察觉到周围有什么异常,于是走到她身边,微微点了下她的眉心。
嗡!
蜂鸣声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南瑾瑜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听曲子听得得失了神,条件反射擦了下嘴角的口水。
“没有。”
萧琛忍俊不禁,挨着她坐下来,准备试试夜魅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是为了面子与她置气伤了感情,日后只怕多少时日都补不回来,不若现在一次说清楚,免得再生枝节。
“嗯?没有什么……哦!”
南瑾瑜问完,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嘴边没有口水,顿时囧得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
“噗嗤!这会儿心情有没有好些?”
萧琛被她蠢萌的样子逗乐,捏了捏她嘟嘟的脸,心里惦记的依然是自己是否没解释清楚昨夜的事儿。
“殿下弹琴,便是因为我心情不好么?”
南瑾瑜有点懵,从门外房顶上摔到地上的影卫数量来看,这妖孽约莫从不会这般讨好什么人吧!
“嗯,想找个清静地儿听人弹琴唱曲儿,想吃些好吃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萧琛并不否认,竟然将这种寻常人都觉得难为情的事儿说的自然而然,这功力也是没谁了。
“哦……也是。”
南瑾瑜觉得脸上烧得慌,毕竟人家方才也说清楚了,事情不是他干的。
她这心里纠结的东西,这个时代约莫也没几个人能理解,说好听了是在乎,说难听了大概就成了矫情了吧。
“火器营参与的人皆受了罚,荧月也被禁止再入火器营,你大可不必担心她会再来胡闹。”
萧琛见她神色纠结,便趁机解释道。
这丫头的心眼儿只怕比那钟乳石洞还弯弯绕的多,与其去猜她想什么,不若给她个答案。
“唔……”
南瑾瑜有些意外,毕竟此事因她而起,倘若她没去火器营,约莫便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儿了!
“倘若你还不满意的话,明儿便遣人在燕京散播些消息,日后决计不会有人来扰你清静,更不敢在你面前造次。”
萧琛以为她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只好将夜魅提议的法子说了出来。
丢人归丢人,反正媳妇儿不能丢……
“什么样儿的消息啊?”
南瑾瑜眨眼睛,实在想不到他这一劳永逸的法子是什么。
虽说她没有那么矫情又作死的性子吧,可是好奇心害死猫,她是真的想知道是啥!
“你明儿就知道了。”
萧琛勾了下唇角,笑得神神秘秘的。
感情的事儿夜魅小子果然门儿清,反正他本来也没有过纳妾的想法,世人皆知或是承诺于她,都没有区别。
“哦……”
南瑾瑜撇嘴,转念一想人家都给她弹琴唱曲儿了,这掌四方帅印征战数年的大燕战神都这般顺着她了,自个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当真让他写个什么契约的也太过矫情了吧?
况且,男人若是外面有狗了,你发过啥毒誓都没用,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或许是心情好了,南瑾瑜后面竟然喝了些小酒,倘若不是身边跟着萧琛,撞见的人几乎要以为她真的逛了小倌馆儿喝了花酒呢!
低调的马车从竹里馆缓缓驶出,不起眼的街角停着辆灰色的马车,比南瑾瑜那辆普通的马车更加低调。
“主子,还跟么?”
赶车的侍卫微微叹了口气,秦王殿下为了个女子也是够拼的,自家公子才会败得这般惨烈,殊不知人情世故天命注定,谁也拗不过天命啊!
“不必了,走吧。”
马车中传来淡淡的声音,冷漠如冰。
“可是不跟的话,您就见不到郡主最后一面了,此去……”
“走吧。她或许并不想见我。”
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侍卫喋喋不休的废话,狠心放下了车帘子。
他本想毁了她与秦王的纠葛,却不想因此得罪了秦王不说,还惹恼了她。
南府的流水相亲宴听闻去了不少人,就连江阳那个没脸没皮的都去了,结果被她奚落一番,滚回他郊外的沈家别院去了。
“是。”
侍卫调转车头,朝着东边的方向出城去了。
少主临危受命当了监军,此事是永宁侯府发扬光大的时机,倘若错失机会一切便都功亏一篑,决计不能为了个女子便妇人之仁……
隔着两条街的街口转角,南瑾瑜的马车安安静静的停着,微微打起的帘子里,两张脸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辆消失的马车。
“走了么?”
南瑾瑜打了个哈欠,着实困得有些睁不开眼。
“走了。”
萧琛眸色微暗,她果然还是在意季凌风那个小子么?
“祝他一路坑爹,赢了之后官拜东川,别再回来烦人了!”
南瑾瑜平心静气道,说出来的话险些惊呆众人。
“会的。”
萧琛抿唇,将到了嘴角的笑意又憋了回去,放下了马车帘子。
“听闻你今日下了些堵住?”
“没有!你听错了!绝对没有!”
南瑾瑜连连摆手,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狂妄自大还输不起。
“哦,错了么?我替你追了一万注,外加一百颗南湖东珠。”
萧琛沉吟道,反正庄子是他的,她赢去了又如何?
“噗……”
南瑾瑜一口茶喷出来,转身在榻上刨了个大迎枕将自己埋进去。
“总之,只要你想要的,都是你的,你不要的,别人也得不到。”
萧琛见她不好意思了,忍不住惊叹原来夜魅说的都是真的,女人要的从来都不是对错,她要的只有宠。
南瑾瑜心底哀嚎,完了完了,她听到了什么,这大概就是她的心彻底沦陷的声音,这妖孽太会了,她死了……
月色渐满。
月满则盈月缺则亏,这日月变化的过程中,恰好是最适合做活尸药人的周期。
“那几个喂药的喂完了么?”
空荡荡的房间一角,身形渐渐圆润的南琯琯躺在榻上,冲着角落里干活的人颐指气使。
“德妃娘娘勿急,奴婢已经将东西备好了,很快便喂完了。”
朱灵溪颤抖着声音道,自打她在这太渊宫撞上德妃与太子奸情之后,便被南琯琯调职进了她的羽凤宫,表面上是为她安胎所用,实则成了她手下的一条狗。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会被德妃带到这个传闻闹鬼的太渊宫中,替她喂养活尸药人。
“快点儿呀!笨手笨脚的,你若不是姓朱,此刻便时候她们中的一个你明白么?还敢如此怠慢不好生干活儿?本宫警告你,倘若本宫吩咐的事儿办砸了……”
“琯琯!你也太着急了。”
萧珏大步从殿外进来,瞥见角落里面对一排活尸药人瑟瑟发抖的朱灵溪,安抚她的情绪道:“若不是上月你见小蝶打成那样,此刻也无需找个外人来做这些事儿,稍微宽限些时日,她便会熟悉了。”
“是是是!德妃娘娘息怒,贱婢虽然愚笨但是胜在对娘娘您忠心耿耿,假以时日,贱婢定会将娘娘交代的事儿都做好。”
朱灵溪见太子来了,才猛地松了口气。
指望投靠这情绪阴晴不定瞧着精神不大正常的南琯琯替她灭了南瑾瑜为董郎报仇,只怕是她做过最蠢的事情没有之一!
好在太子不仅正常且有谋算,语气说她是跟了德妃,不若说她是抱上了太子的大腿,假以时日她定能翻身成为人上人!
“哼!你又替她说话?小蝶若不是因为对这你眉来眼去的惹本宫生气才被打得不成了,如今又想害一个么?殿下。”
南琯琯狠厉的扫了朱灵溪一眼,阴鹜的眼神如同刀子刮过她的脸,可怕得紧。
“这医女嫁过人,你想什么呢?别动了胎气伤了腹中的胎儿,这可是咱们的孩子。”
萧珏温柔道,满心满眼都是南琯琯,当的是情深不寿。
“切!皇长孙不是刚满月?满月宴我都去了呢!太子殿下就知道唬弄我这等傻白甜,谁知道这孩子……”
“琯琯!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本宫说这孩子定会无虞,他自然就能长命百岁!”
萧珏忽然冷下脸,眸光藏着看不见的冷意。
“是!管管醒得,自个儿的孩子自个儿心疼着呢!殿下放心吧。”
南琯琯难得改了口气,软软的搭上了萧珏的胳膊。
两个人干柴烈火般又滚进了帐幔,丝毫没将角落里的朱灵溪当做人。
“……”
朱灵溪显然已经见惯了这两人的调调,自觉的往活尸药人面前凑了几分,加紧了喂药的速度。
宫里流传这太渊宫中阴气重闹鬼,可这世上最可怕的并非鬼魅,而是人心!
这一具具药人,皆是宫里犯了错之后忽然消失的宫人,有的犯的不过是小错,原本在慎刑司关几日便能出去的,谁知最终被关在了太渊宫的荷花池底,做成了这不死不灭的无脑怪物……
只是,倘若能报仇,做什么又有何要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