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叶爷爷,我没受苦,姐姐也没有,至于我们的父母,他们相遇之后的日子,也全部只有美好的回忆。”
    “好,好。”叶爷爷再一次悲哀的想,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发现呢,以至于他这辈子,都无法和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对面看一眼,交谈一句。他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想些什么,想了解他的一切,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大门再次打开,舒雨是扶着叶爷爷出来的,知情人比如说路晁和许然,相视一笑,终于放下了紧张的心情。他们希望舒雨能和叶爷爷相认,和所有的身外之物无关,只是单纯的认为,过去的事让所有人都受到伤害,而他们是最无辜的,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
    黄会长则是疑惑道:“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叶爷爷走过去,扶住老友的胳膊,“你站稳了。”
    “稳着呢。”黄会长心想,我还能平地摔是怎么着。
    “舒雨,不对,她应该叫叶雨,她是我的孙女,亲孙女。”
    “啊。”黄会长觉得头晕,舒雨是叶安的女儿?不对啊,那应该叫外孙女,舒雨的父亲是他的儿子?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有点晕,要不是被人扶着胳膊,他可能真会摔。
    专案组的组长微咳一声,“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协助。”
    “义不容辞,义不容辞,谢谢,谢谢你们。”叶爷爷双手握住组长的手,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组长想到需要他协助的部分,不由得十分不忍,“要不然你们先回去休息,改天也可以。”
    “不不不,就今天吧。”无论是什么事情,叶爷爷都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那好吧。”组长说的是协助,除了叶爷爷,其他人都不好跟着去,只好在外头等。
    利用这个时间,舒雨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了黄会长。
    黄会长这边的目瞪口呆就不提了,只提跟着组长进去的叶爷爷。
    听了录音带里的内容,叶爷爷双手抖个不停,若是他有点心脏病高血压什么的,这会儿怕是已经直接炸了。
    组长不敢催,手里捏着速效救心丸的瓶子,打算一看不对劲就赶紧往下灌。
    “我现在有些累,想先回去休息,改天我们再谈,好吗?”
    “好好好,您回去好好休息。”组长送叶爷爷出去。
    一群人将他送回老房子,舒雨随着路晁离开,叶爷爷很想开口留下她,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叶爷爷赶走所有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墙上自己和妻子的合影,妻子年轻时穿着旗袍和他一起站在老房子前的合照,秀丽端庄宛如从古代仕女图中走出来的淑女。
    “阿娴,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叶爷爷看着画像哽咽着。
    他还记得,当时时局紧张,妻子恰逢生产,使得父亲放弃了全家去往台岛的机会。后来见不能再等,只好顾不得这些,全家人去往美国。
    妻子难产又没坐好月子,一路颠簸到美国便病了,最后病是好了,却落下病根。包括他们后来,都没能再有孩子,也和妻子的身体有关。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妻子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到最后那几年更是开始有了抑郁的倾向。
    他想了很多办法,可是妻子仍然没有好转。
    身为外科医生,他的事业一直处于上升期,工作的辛劳可想而知。而妻子一再牵扯住他的脚步,两个人终于爆发了相识以来最大的危机。他们开始变得疏远,不再交心,甚至很少交流。
    那个时候,妻子好像认识了一个老乡,经常请人到家里来玩。后来有一天,那个老乡再也不来了,他记得,就是那个时候,妻子曾经找过他,要跟他好好聊一聊。
    而他当时因为手术的原因,陷入到一个官司里,精疲力竭实在不想再听她哀怨的老调重弹。
    所以他拒绝了。
    再然后,妻子好像不停的出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也不想关心。
    随后便是妻子的抑郁症爆发,有一天,抱着叶安和第二任丈夫生的三岁的小外孙女,从阳台上跳下去,当场身亡。
    女儿的丈夫因此提出离婚,他当时非常愧疚,补偿了尼尔一大笔钱。
    这个悲剧,给全家人带来了巨大的伤痛,父母相继过世,他只剩下女儿叶安和外孙女叶星。
    他陷入到无尽的后悔当中,失去妻子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她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永远都是。
    如果不是自己的忽视,妻子的抑郁症不会忽然加重,更不会有轻生的念头。
    他自责又敏感,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再次投入到工作当中。等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女儿也变了,他又陷入到新的一轮自责当中,甚至也有了抑郁的倾向。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女儿在妻子跳下楼的那个房间里寻找着什么,而这间房间早就被他锁起来,很少打开。他很生气,但也没有过多的斥责女儿,只当女儿是进来缅怀母亲和女儿。
    将女儿赶出去,他坐到这间妻子以前最喜欢待着的房间里,深知妻子习惯的他,找到妻子喜欢偷偷藏东西的暗格。原本只是带着怀念的心情打开,没想到,里头真的有一样东西。
    尘封了许久的一份文件,是一份亲子鉴定书。做亲子鉴定的是妻子,鉴定的是她和女儿的亲子关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到最后一页的,心情又是怎么样的,统统不记得了。
    只记得最后的鉴定结果,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结果。
    他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甚至以为这是妻子最后给他留下的一个玩笑。
    直到他拿着女儿因为体检留在医院里的血液,找到了最权威的机构,亲自登门做了一个亲子鉴定。
    他才明白妻子当时想要跟他谈什么,抑郁症又为什么忽然加重,甚至只能用死亡来解脱,此时悔恨已经无法用来形容他的心情。甚至他那一刻,他都想追随妻子而去,去地下乞求她的原谅。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要找到自己的孩子。而同时,他也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养女叶安。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叶安也只是一个婴儿,她什么错都没有。
    所以叶爷爷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这件事,只默默关注着中国的情况,希望能重新踏上中国的土地,寻找他的孩子。
    而之前叶安偷偷进入妻子房间寻找东西的模样,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一丝痕迹,怀疑说不上,但总有一根刺横在那儿,让他提防着女儿,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些事。
    他想,等找到自己的亲生孩子,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抱错,他希望和对方当成亲戚一样走动,这么多年存下的家业,就算平分给两个孩子,他们也一样能过的很好。
    什么都想好了,却迟迟没有去中国的机会,没想到老朋友许女士带给他一个惊喜。让他终于有机会踏入中国的土地,看起来一切顺利,还通过当年医院医生的关系拿到当天出生所有婴儿的资料。
    可是,他却一无所获。
    一直,一直到这次回来,叶安表现出极强的异样,让他以为女儿结识了坏人,才决定跟去看看情况。
    没有想到,他苦苦追寻了许久的答案,会在今天揭晓。亲生儿子已经不在了,但留下了两个可爱又懂事的孙女。
    女儿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她隐瞒也就罢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这点家业还要□□。
    甚至于,妻子的死,都不是意外,而是她下的手。可是妻子还抱着外孙女,难道,叶安为了所谓的家业,连女儿也能下得了手。
    三岁的混血外孙女,她的出生,给家里人带来许多快乐的日子。可是如今,他甚至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时间,你能不能快些走,带我去和妻子还有未曾见过面的儿子团聚。
    时间,你能不能慢些走,让我和孙女们有更多相处的时间,看着他们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思绪纷至沓来,让叶爷爷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又清醒到了极点。
    窗外是夜凉如水,月光冷清,窗内,是他的心备受煎熬,辗转反侧。
    而在酒店里,路晁和许然点了一大锅菜到房间,陪着舒雨一起吃。
    “大冬天的,就想吃点热乎的,这锅烧鸡公真是爽死了。”油色鲜亮,鸡肉香烂入味,又麻又香。锅底还垫着海带和千张结,样样入味。
    小生意的兴起,最旺的就是餐饮业,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过最后还是川菜系列横扫中国大地,几年便要兴起一个新的菜式。像是这两年,最时兴的便是烧鸡公。
    舒雨本来没什么胃口,被这颜色和味道一勾,尝了一口,食欲大开,“你们别担心我,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没事的。一会儿还得打电话回去,得告诉外公和姐姐。”
    就是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想,大概也会觉得很难接受吧。
    “还有三婶和表妹,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对于三婶一家,才真的是无妄之灾。
    而且这么多年,心理上的压抑,担心害怕的情绪,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他们的痛苦。
    提到三婶一家,路晁说道:“我明天陪你去。”
    舒雨点点头,“再难说,也得说,得早点告诉他们。”
    不管怎么说,要对三叔有个交待。
    “哎,不对啊,那个叶安,就这么把她放在医院里,不关起来吗?”许然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路晁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想起来了。”
    “原来你们早知道?”
    “嗯,什么证据,都不如抓现行。”路晁给出答案。
    “我去,那我们还不去看看。”许然又坐不住了。
    舒雨扫了他一眼,“一边待着去。”
    这是真正专业的行动,容不得一丝干扰,他们别说看热闹,最好待在酒店,哪儿也别去。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许然爱凑热闹,但不代表他会乱来,知道自己不能去,坐在酒店里化悲愤为食欲,一锅烧鸡公他一个人吃掉大半。
    舒雨则是早早给家里打了电话,外公听了第一时间就要往这里赶。舒雨赶紧拦住,他们过不了多久就得回京城,一把年纪可别奔波劳顿。
    “不碍事的,这不是快过年了,我跟你舅舅也想回老家看看,寻思着重新盖房子。”不过就是之前想着年后再去,现在提前了一点而已。
    舒雨想着有舅舅一起,只能答应下来,“您让舅舅接电话。”
    叮嘱一番,这才放下电话。
    “舅舅明天去买机票,买最早的一班飞过来。”现在的飞机可不像后世一天多少趟来回飞,当时城市和城市之间,是按星期来算的,一个星期有个二三趟,都说明这地儿挺繁华的。
    “就是我姐那边拍戏呢,那地儿没信号,得出来才联系得上。昨天助理才出来打电话报过平安,下一回得三天以后了。”
    许然让人进来收拾完东西,顺手给了小费,服务员一脸通红的摆手,坚决不收。
    “得了吧,也就深城那边有这个风气,别的地方你少乱给,小心挨揍。”深城是改革开放的前沿,离香江又近,受到的影响比较多,其他地方还不习惯这些。
    路晁说完许然,又盯着电话。许然一见,索性也坐了下来,不能参加,还不能听听结果吗?
    同样的夜幕,落在医院里。
    叶安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小,翻身坐了起来,从枕头下摸出那支针筒。她虽然读书不行,但到底是医生的女儿,不懂怎么救人,杀人还不懂吗?
    而且这么长时间,警察都没动静,说明姓陈的叔侄,要么还没吐口,要么就没提及跟她的约定。也是,如果不提,他们就是为了黑仔报仇,如果提及就是另一桩□□案。
    傻子也知道,关于犯罪的事,说的越多罪名越多。
    只有老太婆死了,她才能解脱,明天出院就买机票,回到美国她就真的安全了。她想好了,以后余生,她不踏入中国一步,就算以后再翻出什么旧帐来,也不可能去美国抓人。
    针管里灌入一灌自来水,只要将自来水扎到吊瓶里,随着针剂输入到老太婆的体内,就会引起血液炎症。而老太婆因为泡水吹风的原因,正发着烧,据说有转为肺炎的可能。到时候一起迸发出来,神仙也难救。
    老太太的高烧反反复复,之前退烧清醒了一会儿,后来又烧了起来,到了晚上才又慢慢降下去。
    护士等老太太睡着了,才端着盘子去护士站,小声议论着,“家里不来人陪护,也不来人守夜,真不知道生几个儿子有什么用?”
    “切,真来陪护的,有几个是儿子,还不都是女儿,再不然就是儿媳妇。要是没个女儿,再跟儿媳妇关系不好,最好别得病,不然咯,就是这个下场。”
    资深护士伏身写着记录,笑话小护士们,“你们再待几年,看得多了就知道了。”
    小护士们也笑,“这些当婆婆的也好笑的很,还当是旧社会呢,要靠男人养活,不得不受婆婆的气。现在可是新社会,人人平等,都一样上班拿工资,还指望拿新社会的儿媳妇当旧社会磋磨呢,那可打错了主意。”
    众人俱是一阵轻笑,这话可说在点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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