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九长老小胡子动了动,面部肌肉抽动,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笑。
    “你该不会以为我……”九长老盯着桑叶,缓缓开口。
    但他‘要杀你’三个字还没说完,空气中就传来一阵轰鸣的破空声,伴随一道怒吼——“大胆!”
    一道雷电猛地降落,精准的劈在了九长老身上。
    九长老根本来不及反应,胸口便轰出一个大洞,再迅速蔓延,硬生生将他整个人劈成了焦炭,碎成了一地尘埃。
    桑叶满眼惊讶,抬起头,看见石门之外,掌门师叔雷鸣道人正一脸震怒的收回了手,冷哼了一声。
    雷鸣道人径直走到桑叶身前,神情之间略有担忧,“桑叶,你可曾受伤?”
    “掌门师叔,你怎么来了?”桑叶更诧异了,这件事她原以为自己能处理,所以并没有传音给师尊,也更加没有传音给掌门。
    “本座感知到这边有异动,担心你的安危。”雷鸣道人随意开口,脸上还残有愤怒,望着地上的一团尘埃,“本座早知道九长老心思不纯,你可知他早就已经利用卷轴私下勾结魔族,今天居然还敢对你出手。”
    “弟子无碍。”桑叶脸色一变,嘴上应付着雷鸣道人,心里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怀疑——
    刚刚她时刻注意着九长老手中的信物,那上面并没有任何魔气,也不像是同魔族沟通的信物。
    反倒是,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雷鸣道人,这一次却来的那么快。
    那卷轴,真的是用来与魔族勾结的么?
    桑叶心里掠过数个猜测,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她像往常那样对雷鸣道人行了个弟子礼,很是真诚的道了声谢。
    雷鸣道人也受了她这一礼,表情变得温和起来,“你怎么半夜跑到杂役司来了?”
    “回掌门师叔,是师尊让弟子从杂役司挑两个人回去打杂的,我想着白天人多,就提前过来了。”桑叶应到。
    “那你继续挑吧,这个奴隶……”雷鸣道人笑眯眯的很是和蔼,“长得虽然怪有趣的,但已经残疾成这样了,就还是让本座带回去处理了吧。”
    桑叶眸光闪了闪,瞅了瞅地上那堆焦炭尘土,愣是没接雷鸣道人的话。
    ——被她护在身后的奴隶半阖着眼睫,挡住了那双血色的瞳仁。
    他轻舔了下干裂的唇瓣,随着桑叶沉默的时间越久,眼底那丝先前升起的惊诧尽皆变成了嘲讽和讥笑,藏在海草般干枯长发下的唇角上扬起‘果然如此’的弧度。
    看啊,又一个假惺惺的人类。
    又一个,虚假伪善的人类。
    “桑叶。”雷鸣道人双眼隐约有雷电闪过,瞬间变脸,周身威压弥漫,明显透露出不悦,“怎么了?还不让开,你难道还看上这个怪物一般的奴隶了不成?”
    雷鸣道人故意说道,“这奴隶奇形怪状的、废成这样了,以前也没见你有这种特殊的嗜好。”
    作者有话要说:  怪物先生(腹黑的在脑内完善了各种play并打算日后实施,可却露出了羞愤的表情):“原来……你是这种…………”
    桑叶:“…………?????”我不是,我没有!!!!
    第7章 她是想,用他这个怪物炼丹?
    雷鸣道人颇有些荒唐的话一出,桑叶先是一愣,耳朵紧接着烧了起来。
    她刚刚沉默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怎么就成了对某些方面有特殊嗜好的人了?
    倒是掌门师叔,平时虽然没有她师尊雷月道人那样严厉,却也不是那种会在小辈面前提这种事的人。
    桑叶隐隐觉得更加不对劲了。
    “怎么不说话?”雷鸣道人笑了下,双眸中雷电更甚,“难道被本座说中了?”
    桑叶没有直接否认雷鸣道人的话,反而将一直拿在手上的幽冥剑收入剑鞘,略无奈的抬眼望向雷鸣道人,声音带上了三分笑意,“掌门师叔,连您也要开弟子玩笑么?”
    桑叶解了左手一直掐着的诀,在禁制散去的淡蓝色光泽之中转过了头,看向了角落里的“怪物”,
    “弟子最近钻研新的丹方,手边恰好缺一些稀奇的材料……”
    桑叶没明说,雷鸣道人却顺着她的目光,瞥见了那“怪物”耳侧畸形的蓝色双鳍。
    听到桑叶的话,角落里的类人形“生物”手掌下意识缩紧,睫毛剧烈抖动的一瞬,然后又整个放松下来,还沾着血迹的指腹轻轻擦过粗粝石板,眸光黯了黯。
    而雷鸣道人则“哈哈”笑了两声,语气有点儿微妙,余光扫了扫地上那团灰烬,知道今晚八成是没办法杀了那个奴隶灭口了。
    他刚刚已经编了一个借口解释了那卷轴,且这奴隶并没有修为,估计也没看到那卷轴里的内容。
    他做事比较谨慎,当初把卷轴交给九长老的时候,在卷轴上下了重重禁制,如果没有超越他的修为,是不可能强行破开那些禁制看到卷轴里的内容的。
    既然桑叶明摆着对那个小奴隶感兴趣,他就全当全了桑叶这个将死之人的愿望,把这个连灵根都没有的怪物赐给她好了。
    他雷鸣道人可没有弟弟残忍,一点儿疼爱都不给桑叶这个可怜的道具。
    雷鸣道人如此想,便没打算计较,收回了那些散在空气中的灵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左右不过一个奴隶,你带回去玩吧。”
    雷鸣道人也没犹豫,“你没受伤,本座便放心了,本座先走了,九长老的事会交给刑罚所办,你不用担心。”
    桑叶点点头,道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已经走到门口的雷鸣道人远远的抛来了一个小玉瓶。
    桑叶抬手接过,听见雷鸣道人的声音远远的从天边传来:“这个东西给你,你自己看着要不要用。”
    “谢谢掌门师叔。”桑叶道了声谢,见雷鸣道人走远了,才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纯白的小玉瓶,用的材料不算好,至少是配不上雷鸣道人元婴期修士的身份的。
    小玉瓶非常的光滑,瓶口还用一层薄薄的符纸封着,看起来像是在保鲜。
    指腹触碰到光滑的瓶口,桑叶却没有打开。
    她想到雷鸣道人先前有点儿荒唐的话,下意识觉得这个瓶子里可能没装什么好东西,干脆将小玉瓶塞进了储物袋。
    ——桑叶完全没注意到,或者说,也不能注意到,在她先前同雷鸣道人谈话的时候,角落里那个‘残破’、‘娇弱’、‘没有修为’的奴隶,遍布伤痕的面颊上正带着化不开的血迹和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狭长的血色瞳仁里,完全没了桑叶刚破门而入时看到的那点儿微末恐惧,反而满是讽刺、冷漠、被愚弄的杀意,此刻正如同真正的怪物一般,不带任何温度的盯着她的背影。
    就算桑叶刚刚说的并不直白,“怪物”先生也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
    把他赐给我,当炼丹的材料吧。
    看她刚刚目光落在他身上,所及之处,淡漠无情。
    她是想割了他这双隐隐闪着雷光的鳍耳,还是想挖下他畸形双腿上、所剩无几的带着鳞片的肉?
    总不会,只想取一点儿血吧?
    炼丹炼丹,莫非是想将他整个都入药?
    不知道在她眼里,他这个没有灵根的奴隶配不配用上好的药材呢?
    “怪物”平静的想,表情冰冷,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桑叶身上。
    或许在她动手之前,他应该先杀了她。
    他的影子藏在角落里,在桑叶收起玉瓶这短暂的功夫里:
    怪物先生那奇特的、张牙舞爪的影子,便已随着他不断的起伏的心情变幻出了数件武器——
    镰刀、锁链、刀剑、斧头……
    桩桩件件,狰狞可怖,被控制在距离桑叶后背须臾之间,试探着,似乎满是杀意,
    而后者却对此毫无所查。
    在最终变换成了幽冥剑形状的影子,似乎就将刺入桑叶心口的时候,腐朽的空气里突兀的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怎么样?”桑叶转过身,抬眼看向角落里低着头,看不见脸的“生物”。
    影子所化的尖利剑尖骤然顿住,又像被什么光明的东西刺痛了一般,猛地偏离了刺向桑叶心口轨道,硬是将空气捅了个寂寞。
    怪物先生:“…………”
    他藏在枯海草般长发下的双眼掠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和讶异,似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刚刚向来从不会出错的影子会偏离轨道。
    但他却并没有时间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那个人类又说话了。
    “已经没事了。”
    桑叶见角落里的“人”似乎是动了动,想到刚刚他瑟缩的样子和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还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过冰冷,无奈的补充了一句,“别害怕。”
    桑叶说完,在原地等了两秒,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视线落在地上那摊似乎很是新鲜的血上,桑叶微拧起眉,没再等,径直朝角落里走去。
    满是尘灰和腐臭血腥气的石室里,响起了细微的裙摆摩擦声和轻柔的脚步声——
    “咚”、“咚”、
    不太清晰,却足以给角落里的怪物带来一种“温柔”的错觉。
    桑叶目之不能及的地方,那化成了狰狞镰刀的黑影藏匿在沉寂的空气里,绽开利刺的尖端微微颤抖着,似乎在诉说他主人内心的摇摆不定。
    但只从桑叶走到他身边这短短的时间里,那镰刀黑影依旧高高举着,从来没有放下。
    “……你、还好么?”桑叶犹豫着蹲下,裙裳边沿沾染上了缀满新鲜血液的鳞片也未曾在意,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九长老口中“低贱的怪物”吸引了。
    ——之前她虽然知道他伤势很严重,但却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注意到他的样子。
    那些如干枯海草般的头发纠缠着,顺着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漆黑的阴影之下,是浓腻的血污、半边交错难看的疤痕,还有一双紧紧闭着的双眼。
    他鼻尖还有一点儿圆润,看起来年岁不是很大,唇上带着干涸的血疤和裂开的口子,身上倒是裹着一件不是那么破旧的衣服。
    桑叶瞅着他身上那件甚至没有血污渗出来的深黑色衣服,顿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抬起手,触上了小怪物的袖口,轻轻碰到了他的手腕。
    因疼痛过度而“昏迷”过去的某怪物顿时眉头紧皱,薄唇颤抖,肌肉紧绷,浑身轻颤,似乎疼的不能自已。
    影镰尖端偏的更厉害了,桑叶则抿了下唇,望着奴隶身上的黑衣,眼底闪过几缕寒气:
    九长老以前看起来十分憨掬和蔼,从来不舍得惩罚犯错了的小弟子,但竟会对一个年岁看起来不是很大的奴隶下这么狠的手。
    他身上的这件衣服,是用粗麻绳混杂着铁丝编制而成的,根本没有普通衣服的柔软度。如果穿上这件衣服,再被用鞭子抽打,身上裂开了口子,衣服外面看不出来什么,里面那些铁丝裂开,扎在皮肉里,是无比痛苦的折磨。
    偏偏她还不能直接把衣服从他身上脱下,这个小奴隶并没有修为,动手太粗暴只会让他痛苦难忍。
    桑叶轻轻的松开捏着他衣摆的手,视线移到了他被长衣摆盖着的双腿上。
    桑叶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衣摆,只消一眼,鼻尖便骤然一酸,没再忍心继续看下去。
    她大约有点明白,为什么九长老会喊他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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